第六章 电话
“我带着头盔你都能认出来,现在的小孩脑子都这么好使吗?哎呀,老了老了。”余舒自嘲地摇了摇头。
崔浩然笑容逐渐凝固,声音卡在嗓子眼,迟迟发不出声,最后所有情绪和话语,都化成了一抹心酸的微笑。
景眠用勺子浇了些酸菜鱼的汤汁在米饭上:“你们之前见过?”
“是早上,我不是骑车来学校的嘛,当时就在他们后面,那时候我还特别好奇,这俩性格差这么大的人是怎么玩到一块去的。”
崔司逸安静地吃饭,听着她们的话,默默思考。
景眠宠溺地看着余舒笑:“人家是兄弟俩。”
“哦~我说嘞。”余舒也注意到了崔浩然的表情变化:“你怎么了?”
“没。”崔浩然挥挥手,有些拘束。
余舒就不再理会,看向投影幕布。
“天啊~我小时候看那天竺公主,怎么没觉得这么好看呐。”余舒一脸惋惜,怪自己小时候眼拙。
景眠抬头看眼大屏幕:“小时候不都看那猴子了吗。”
“其实我那时候更喜欢猪八戒。”余舒一本正经的说道。
“啊?怎么?馋他的肉啊?”
“屁嘞,小时候我都不吃猪肉,每次回老家就跑猪圈去,就想知道猪怎么变成人。”
“乐死我了,真有你的。”
俩大人聊着西游记,俩小孩聊着为什么不开心了。
崔司逸侧倾,压低音量:“怎么了然然?”
“没事。”
崔司逸肯定的说:“你不开心。”
崔浩然平静的说:“我没有。”
“讲原因。”
崔浩然思索了几秒:“那个姐姐,我见过。”
“你是说之前?”
“嗯。”
崔司逸看了看余舒:“但是她没认出你,所以你不开心?”
“应该是。”
“会不会是认错了,只是名字一样?”
“不知道。”
“?”崔司逸迟疑了一会:“先调节好自己情绪。”
“嗯。”
余舒把米饭吃完,骨头吐到纸上:“还是在学校的感觉好啊。”
景眠把碗筷和空盘子收拾到托盘上:“我去放餐具,你擦桌子,楼下见。”
“去吧去吧。”余舒把两张餐巾纸叠在一起,大掌一压,左右擦擦,把纸捏起来,满意地低嗯一声,然后跟两个小朋友打招呼:“我走了,拜拜。”
“再见。”
“能留个联系方式吗姐姐?”
余舒转身:“嗯?不好意思同学你能再说一遍吗?”
余舒不是没听清他在说什么,是觉得他可能有点冲动,所以才有勇气把想说的话问出来。那如果没了冲动呢?如果他不是冲动的,是有思考的,他会坚持自己的决定吗?
“能留个联系方式吗?”崔浩然很大方也很坦然,丝毫不担心要不到。
余舒笑笑:“我说了,你也记不住呀小朋友,你别告诉我你带手机了。”
“你说我能记住,一遍就行。”崔浩然态度坚定,很自信,因为他哥会帮他记的,就算他哥也没记住,可以找景老师再要。
对于有诚意的人,余舒向来回以相当的诚意和友好:“得了,QQ还是微信啊?我加你。”
崔浩然没想到她会这样:“QQ。”
‘小孩都喜欢用QQ啊?’余舒想起什么,有些无奈:“给,自己输。”
崔浩然不曾想她这么轻易把手机递给自己,心情有些复杂。有些生气,因为她这么容易信任别人,防范意识不强;有些窃喜,因为被她信任;有些难过,她是真的不记得自己。
他接过余舒手机,感受到手机上少许的余温,输入自己的QQ号添加了好友。
点击‘添加好友’的时候,崔浩然突然产生了些恶劣情绪。
‘为什么不记得我了?她凭什么不记得我了?’崔浩然攥拳,把大拇指的指甲嵌入食指,强迫自己冷静。
当年的那份情感对她来说什么都不是,可对崔浩然来说却是整个青春的开始,同时也是他叛逆卑劣性情的开端。
“行了再联系,拜拜。”余舒接过手机,歪着身子冲两人招手。
“姐姐再见。”崔浩然站在原地,露出一个阳光大男孩的微笑。‘余舒姐姐,我们来日方长。’
“再见。”崔司逸也露出微笑挥手。
余舒路过垃圾桶时把手里的垃圾扔掉,然后蹦蹦跳跳的下楼找景眠。
她不知身后崔浩然一直盯着她看,也不知景眠在楼下看见了谁。
余舒出了食堂,在人少的地方伸了个懒腰,左看看右看看找景眠。
“你哪个班的?怎么不穿校服?”在余舒毫无防备的时候,一个严肃地声音从她背后传来。
“啊?”余舒有些心虚,回头一看,一个一看就是资深教师的男人拿着夹板和一根笔,起了应激反应,拔腿就跑。
“站住!站住!”
“我错了老师!”余舒感觉身边的人都跟看猴一样看自己,一整个泪奔。
她一口气冲出两百米,远离危险后扶着树大口喘着气,歇了好一会后拿手机给景眠发信息让她回来。
景眠已经在路上了,因为她在楼底下的时候看见了那非常有喜剧性的场面。
余舒要懊恼死了,回到咨询室后在办公室不停地踱步,最后瘫坐在椅子上,生无可恋。
“哎呦小鱼干,你也有今天啊哈哈。”景眠跨过门槛,看余舒没精打采的样子。
“怎么了怎么了这是,没精打采的。”景眠掏出手机打开摄像机,调成自拍模式。
“哈喽大家好,这里是校园新闻广播站,现在我们要采访的是一位因为没穿校服,被监查老师追着跑的同学。”
“干什么啊,讨厌!”
“同学请问你为什么没穿校服呢?是因为放荡不羁爱自由,还是因为天生反骨不想穿呢?”
“我反你大爷!我余舒长这么大!就没被追的这么狼狈过!”
“诶?你忘了~那年那天夜黑风高~咱俩在回家的时候,遇到一只大鹅追着咱俩,你觉不觉得那老师跟那个大鹅一样。”
“你这么一说,还怪像哈哈哈。”余舒好容易被逗笑。
“诶~”
“丢死人了啊!”余舒捶打景眠的背。
“行了姑奶奶,你说你,没校服就没校服呗你跑什么啊?你是我辅导站的贵宾你怕什么?”
“我,条件反射嘛。”
“哦,条件反射,怎么下来这么慢?”景眠把手机关上。
“你那个学生他弟加我QQ来着。”
“哎呦,编,继续编,他加你?我宁愿信你老牛吃嫩草看上人家了。”
“景眠!”余舒一声怒吼
“我错了我错了,真的假的啊?”
“真的。”
“真的?”景眠皱起眉头,表情有些奇怪让余舒看不太懂。
“叮铃铃。”办公室座机响起,景眠把食指抵在唇部,示意余舒安静,走到桌边,拿起座机话筒。
“喂?您好,这里是江夏未成年人心理辅导站,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景眠坐在椅子上,空闲的手从抽屉里拿出一张报告表。
……
“哦,嗯,嗯,所以您是觉得自己家小孩买了许多耽美小说看,怕她有同性恋倾向是吗?”景眠拿起笔,在表的空白面写下所知的信息。
余舒安静地听着景眠的回答,猜出来电人的问题。
……
“嗯,女士,您先别太过担心,这种情况是没必要去医院矫正的,青春期的孩子呢好奇心都很强,喜欢关注某些事物,都是很正常的。”
……
“我不是很建议这样做。”
“嗯,因为青春期的孩子有很强的独立性和占有欲,如果您擅自将书丢掉,很容易和孩子发生争执,引起不必要的家庭矛盾。”
……
“嗯,嗯。”
……
“我想您一定是非常关心自己的孩子,要不然您也不会拨打这通电话了对吧。”
……
“您可以多与孩子沟通,问问她学校最近有没有发生些有趣的事,和老师、同学相处的怎么样。也可以跟她共做一件事,比如说一起做饭,一起看书等等。”
……
“阅读耽美小说可能只是孩子的一个个人喜好,咱们要发现孩子其他爱好,也可以多带孩子参加一些户外活动,分散她的注意力。”
……
“疏导是一个长期的过程,我们要有耐心,理解孩子的个人喜好,在关爱他们身心健康的同时,保留一些成长空间。”
……
“不用谢,如果有需要,可以再联系我们心理辅导站。”
……
“不客气,再见。”挂断了电话,景眠又在报告上写。
景眠挂断电话后,余舒从包里的包里拿出数码摄像机,持在手上:“我也想采访一下景老师。”
“我接受你的采访。”
“请问景老师对同性恋人群有什么看法?”余舒拉了把椅子坐景眠旁边。
“你不是都听到了。”景眠看了眼余舒,继续提取纸张上文字的关键词,翻到正面,重新填写。
余舒把胳膊支在办公桌上:“那些不是这题的答案。”
“怎么不是了?”
“你没有正面回答问题。”
“有些问题它不需要正面回答。”景眠脚尖点地,将椅子转了方向,与余舒面对面,目视镜头,紧接着说道:
“因为行为已经暗示了一切。”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