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赵老爷子便赶了过来，看着桌上弯折的针，以及阿桑痉挛的样子，摇摇头。

    “爷爷，您再想想办法？”

    “孩子，医生是人不是神，你连针都下不去，说明风邪已入了脏腑，神仙难救！”

    “不会的，不会的，她还这么小，药……药，还有建军开的药，我去给她端药……”

    焦百丽刚走到门口，便听见“啊——”的一声尖叫，那是极致痛苦之下身体发出的本能的呼救。

    是阿桑在人世间留下的最后一声呼救……

    就像她悲惨的一生，在痛苦中苦苦挣扎，除了忍受便只有忍受。

    终于今天她走到了痛苦的顶端，焦百丽眼睁睁看着阿桑的大腿骨，脖子，腰被自己痉挛的身体生生折断。

    焦百丽无法想象此时的阿桑究竟有多痛，只知道此时身形娇小的阿桑，面目狰狞，身形扭曲，像一个发狂的恶魔，似乎下一秒就要从床上弹起来，拉着所有人跟她一起下地狱一般。

    可是，她终究只是凡尘中的一员。

    人生缥缈如浮沉，生命脆弱如蝼蚁。

    阿桑的一生在家人的唾骂与嫌弃中降生，在男人们日复一日的折磨中忍受，最后在无尽的痛苦中，结束了她痛苦而短暂的一生。

    焦百丽看着阿桑惨死可怖的死状扭头看向一旁的赵老爷子：“爷爷，难道得了这种病就一点办法也没有吗？”

    赵老爷看着焦百丽眼中的疑惑和闪烁的泪光，走过来拍拍她的肩膀道：“中医传世数千年，救人无数，却依旧有太多太多病症无药可医。”

    “几千年来都一点办法都没有吗？”焦百丽追问道。

    赵老爷子捋了捋胡子笑着说：“丫头，你可知孙思邈是如何说的？”

    焦百丽自然是知道被称为药王的孙思邈的，只是他说过什么她是真的不知道。

    “药王孙思邈将医者分为，上中下三品。说上医治未病，中医治欲病，下医治已病。

    赵家祖宗算得上中医，可世事变迁，即便我们再被大家捧得高，也不过是下医。

    丫头，你天赋异禀可想成为一名真正的医者？”

    此时张翠华、李大脚正在病房给阿桑做最后的清理，听到赵老爷子问焦百丽，想不想成为一名医者？

    两人下巴都要惊掉了。

    老爷子这是什么意思？

    要让一个女娃，还是一个外姓的女娃学医？

    焦百丽惊喜的看着赵老爷子，她怎会不想，她嫁给赵建军，想尽办法进入赵家，不就是为了学医吗？

    今天之前她还只是偷偷的学，生怕赵家不同意。

    可是眼下，赵老爷子竟然就这么开了口，焦百丽赶紧点点头。

    “想学就好好学，建军不是一直在教吗？成不成还得看你自己，还要问问自己想成为什么品级的医生？”

    张翠华笑了笑说道：“哎哟，一个女娃，学什么医？那是男人干的事情！”

    “就是、就是，建军媳妇，别傻站着了，赶紧来帮忙！”

    赵老爷子指了指床上的阿桑道：“去吧，每个病人都是医生的老师！”

    焦百丽点点头，看着老爷子的背影，再看看面前扭曲得没个人样儿的阿桑。

    虽然她实现了多年心愿，可心中没有半分喜悦，反而添了几分沉重，几分不安。

    “谢谢！”焦百丽在心中默默对阿桑说道。

    如果没有阿桑，她的心愿恐怕不会这么早实现吧？

    焦百丽一边听从张翠华和李大脚的指令，把阿桑的身体掰直，平放在床上，心里一边想着。

    “哎哟，建军媳妇呀，焦大医生，能不能好好帮忙啦，不快点，一会儿硬了可就弄不动了！”李大脚看着焦百丽三心二意的样子，大声吼道。

    焦百丽立刻收了心思，按照他们说帮忙把阿桑全身都用温水擦洗一遍，让她干干净净的来，也要干干净净的走。

    她们脱掉她身上的脏衣服，露出满是伤痕和淤青的身子。

    她们让她用热毛巾闭合阿桑的眼睛，合上她的嘴，她便将毛巾塌在她脸上，五分钟、十分钟，终于她的面目不再可怖，身体不再扭曲。

    经过她们的处置，阿桑的面目不再可怖，看上去就像一位熟睡的少女，好像之前的痛苦只是一个噩梦而已。

    一切都处理好之后，她们用一张烂席子将阿桑裹了起来，抬到了院子里。

    随后李大脚和张翠华在门口点上了香和蜡，又分给焦百丽一沓纸钱。

    三人便跪在门口，张翠华和李大脚一边往火盆里扔麦壳一边对阿桑的魂魄说着话。

    “丫头，这辈子你命太苦了，死了也算是解脱了，早点去阎王爷那里报道！”

    “是呀，你呀就好好的去吧，早点喝了孟婆汤，忘了这些痛苦，争取下辈子投胎投个好人家！”

    “阿桑呀，从你进赵家院子起，我们对你可一直都是尽心尽力的，你就乖乖离开，早日投胎做人。”

    焦百丽听着她们煞有介事的说着，却始终一言不发。

    待布袋里的麦壳烧完，阿桑的仪式也算完成了。

    张翠华没有丝毫留恋，起身便灭了还未燃尽的香烛。

    就在此时屋内突然传出一声大吼：“大家都准备好了，我要准备取弹头了，1、2、3……”

    “快快快，止血药，止血药！”

    “热水，热水！”

    “当归补气汤呢好了没？”

    “好了好了!”

    “来来来，灌灌灌！”

    “摁住伤口，摁住伤口！”

    ……

    急躁的呼喊，紧张的气氛，让刚刚送走阿桑的焦百丽心中有些焦虑，生怕村长出什么意外。

    而她身边的李大脚和张翠华，像无心的人一样，看着手中的香烛麦壳说道：“要不先放外面，说不定一会儿还要用呢！”

    张翠华点点头，顺手便将香烛放到门口的石头上。

    焦百丽正感叹人性凉薄，赵建军便从屋里出来，衣服上手上都是血渍，看着焦百丽道：“媳妇，来帮我一下。”

    一进院子赵建军便将身上的外套脱掉，焦百丽自然而然地从厨房打来一盆热水，随口说道。

    “阿桑死了。”

    赵建军神情一滞，长叹一声，看着神情默然地往他满是鲜血的手上浇水的焦百丽道：“我们尽力了！”

    焦百丽面无表情地点点头，看着赵建军手上鲜红的血渍被温热的水带进洋沟，渐渐露出原本的肌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