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10：影与恶（Ⅹ）

    前情提要：地下城的深处，被杰克层层指引，一行人来到了某处房间。无数已然化作活体石像的人型超自然就像被储存起来的佛像一般，没有光源的空间内，他们的影子无凭而现，彼此勾连，构成了一座诡异的千佛法阵。

    “救人！”阿卡里斯不假思索地展开了行动。

    心急如焚的少年尝试撬开另一座佛像身上的泥壳。但还未接近那尊佛像，他的动作被绒泽止住。

    “干什么？！”见阻拦自己的人是绒泽，阿卡里斯毫不犹豫地将匕首刺向对方。

    绒泽没有躲闪，只是冷静地看着阿卡里斯。

    而闪着寒光的凶刃被霞截下、翻手夺走。

    二人对视，阿卡里斯严重的恼怒更甚，他精瘦的身体爆发力量推开绒泽。

    “偏向人类那一边了吗？杂碎！？”

    “冷静一点，先不论是不是陷阱。以他们现在的状态，我们哪怕立刻把他们救出来，也不够资源救他们。而且可能敲开壳是无法救出他们的。”绒泽没有说话，岐月四代替他说出了他们的判断。

    “所以就要放弃他们吗？一点生机都不给？旁观！？”

    “通关地下城，就能救出他们，这是已经确定好的规则。不要贸然行事。你已经被流的事情扰乱判断了，呼吸，冷静。”霞道。

    阿卡里斯喘着粗气，但也逐渐平稳了。

    作为能出勤的桃源乡战斗人员，哪怕被情绪冲破了脑子，也能在队友的帮助下回归理智。

    但，如此便不符合幕后主使的愿景。

    凶恶、阴险，却又如同小孩子般的戏码。尝试用一群陌生人的性命去摇晃作为一个智慧生物的同理心。

    但如今却是理性却占据了上风，就不好看了。

    杰克带着笑意的声音在房间中响起，从四面八方传入绒泽等人的耳中。

    “我期待的可是你们为了救还是不救而争论，最终两败俱伤，分道扬镳，让我可以单抓下手。这连吵都没吵两句，没意思啊。”

    “果然是陷阱么......”绒泽喃喃道。

    小队摆出战斗阵势，除了绒泽以外的人甚至变幻出本体，警惕着随时可能袭来的敌人。

    “告诉我，猫小子，你想要的是什么？”杰克的声音指向阿卡里斯。

    “不要回答。”绒泽道。

    此时无论如何都不能陷入敌人的节奏当中。

    阿卡里斯给了绒泽一个白眼，后者的话语完全没有传入他的耳中：“放了这个房间里的所有人，所有！”

    “还是先让我来解释一下现状吧~”一张嘴巴被血肉组成，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没有声带，没有肺部，只是两块肉片一张一合，便有话语从中传入众人的耳中。

    “此处一共六千六百六十六个超自然生物，是不是很邪恶的数字？他们是‘锁’，是我们为了控制影与恶之神明的一部分，所使用的术法镣铐的‘锁’。”

    人类的拿手术法体系之一，便是以各种牺牲，囚落、控制神嗣以及神明。自圣战以后，人类就一直在玩弄这些代表一部分世界规则的存在。

    只要存在，便能观测，只需解析，就能控制。

    此前已经在渔岛见识过阿品使用类似的仪式术法，现如今，只是规模更大，目标更强，效果更加丰富。

    囚禁六千余生命，只是制作了一个锁，无法猜想剩余的“镣铐”究竟消耗了何种代价。

    “说吧，你想要干什么？”阿卡里斯冷声道。

    “你看，这是‘钥匙’。”一柄黑色的匕首从空中滑落，插在地面上，“只要你们用它碰一碰这里的石像，那他们就会获得自由。”

    “那如果我什么都不做呢？”绒泽问道。

    “那他们就会被锁死在此处，他们的灵魂会变成我们用于控制神明的电池，直到灵魂消耗殆尽，被另一批电池替换。下次替换倒也没几天时间了。”

    突然，那嘴唇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继续补充。

    “哦对了，如果你们攻破了地下城，根据规则，他们当然会解放，但是他们的灵魂是这个地方的一部分，那种被强行救出来的情况，灵魂会受损，肉体本来就脆弱，估计救出去也活不了吧。”

    杰克的声音带着笑意，但每一个字都像是小刀，刺在阿卡里斯本就脆弱的神经上。

    岐月四也很快就理清了情况。

    有时限，现在不救之后就没办法救了。

    救人，被救者在获得术法治疗的情况下说不定能稳定住情况，至少有机会。

    不救，这里的人们将没有任何生存机会，几天后，无论地下城有没有破除，他们都会死。

    眼前有解救的办法，但治疗量有限，余下的问题就变成了：考虑到保护能力、治疗能力、敌人尚在等等问题，能救几个？要救几个？

    在岐月四脑中，事态已经从“救还是不救”，变成了“救几个”。

    而阿卡里斯已经默默蹲下，准备抢走那匕首。

    在他的脑海中，既然这是用于控制神明的锁。那破坏锁，就能解除对方对神明的控制，还能救人，为什么不呢？

    漂浮在半空中的那两块嘴唇，嘴角弯起一个无人能察觉的弧度。他一直带着笑意，反而没有人注意到那笑容中的狡黠。

    但此处有一个站在人类角度思考的家伙。

    真实目的到底是什么？

    从对方出声，绒泽便已经开始考虑这一问题。

    绒泽心里默认，周至的目的，大概和绒泽本人一样，只是单纯地将好友从战局中剔除。

    但杰克不同，他给了众人提供了逃离的办法和选项，他的目的有些许不同。

    救人的数量......

    这是控制神明的关键法阵，如果稍微把锁松开一点会怎么样？只救一部分人会怎么样？

    逐渐失控？还是连锁反应导致崩溃？还是其他......？

    说到底，那把匕首，真的是救人的钥匙吗？

    这法阵真的如同对方所言，是锁？它会不会有其他作用？人类造的东西，总会留保险。

    太多因素。归根究底，对方的目的是什么？

    绒泽在思考，杰克看在眼里。

    猎物在反抗，在思考，追求杀戮的猎人只会更加兴奋。

    此人确实如同队长所言，是个擅长权衡现状的人。他拥有站在人类方思考的能力，但其他人不是。

    那名持着匕首的黑猫少年刺客，此前就已经表现出了他的情绪弱点。

    再下点猛料好了。

    “以我拥有的杀戮之神的庇佑起誓，用这把匕首碰一下这里的‘电池’，你们就能救走那个人，不限数量，我也不会对你们救走的人动手。”

    杀戮......绒泽心中一惊。

    对方是出名的杀人狂，喜好杀戮，甚至被杀戮之神眷顾的东西。

    有周至的命令，对方哪怕战斗也不能下杀手。那如果借助其他东西的手呢？用地下城的规则强迫我们留下，再用这个地下城中的力量绞杀我们？

    “阿卡里斯，住手！！！”

    阿卡里斯听闻此言，他心中对绒泽的厌恶和反逆再也按捺不住，想救人的心也无法控制。

    少年的身体迸发出力量，震开了钳制自己的霞。

    在其他人反应过来之前，他便已经握上了杰克提供的匕首，解放了距离自己最近的人。

    泥块从佛像身上脱落，

    杰克忍不住兴奋起来，他的视线不自觉地跟上阿卡里斯，那点外露的情绪被绒泽察觉。

    “糟。”

    无论对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他已经达成了。

    “看影子。”岐月四发现环境发生了变化。

    绒泽顺着岐月四的话语看过去，那地上星星条条的影子，本来只是慵懒地蠕动着，此时倒像是上满了发条般疯狂跳动，彻底失控。

    阿卡里斯四处跃动，解放石像，一边愤怒吼道：“你不是说我们想救多少救多少吗？”

    “是，用匕首碰一下，就能救走，我可没说想救多少救多少。顺便一提，现在的情况是触发了保险机制，你还有十秒的时间。”

    “什么？”阿卡里斯怔住了，他看着茫茫一片石像，它们影子的蠕动，仿佛是它们的灵魂在哀嚎，祈求着阿卡里斯的救助。

    每个人都想获救。

    但，救谁？

    犹豫，阿卡里斯呆在原地。

    “抢刀！能救多少救多少！！”岐月四吼道。

    霞的身影早已原地消失，再出现时她已经从阿卡里斯手中强行夺走了匕首，朝着一个方向冲刺。

    不到十秒的时间，以刺客职介的技能支线加速，以常年的锻炼找出路线避开尽可能多的事项，以柴郡猫一族的能力一百八十度瞬移转向。

    霞以自身最高的速度，在毫不减速的转向下，穿梭在石像群中，来回踏过数百米

    同一个方向上，成百上千具干瘦的身体被解放，他们的身体承受甚至承受不住自己跌落时可能受到的冲击。

    而这十秒内，岐月四也将自己的治愈真言咏唱完毕。巴力托着小小的岐月四，确保他的术法范围能覆盖到所有人。

    三枚金叶飘浮在眼前，白色月兔的口中念叨着咒语。

    新月的光相在岐月四身后升起，金叶粉碎，波及前方数百人的治疗与祝福的金光平等地分散在每个被救出的人身上。

    而在金光救助的同时，地上的影子已经将其余石像全部吞下，也包括被霞不小心撞倒，出现破碎的石像。

    霞和岐月四跌倒在巴力的怀中，二人消耗颇多。

    岐月四面如金纸，消耗了太多魔力和精神。

    他将携带的所有镌刻了治愈型牧师术法构筑式的金叶，都用咒语和仪式提高到了自己能使用的最高等级，五级的群体治疗。

    虽然不能让他们恢复正常，但也让每个人都获得了治愈，至少不会立刻猝死。

    而霞的身上有着不少淤青，她能瞬移，但不能飞行，在数百数千的石像中穿梭，必定会失误撞到那些脆弱的石像，反冲力让她受伤。

    石像被吞噬、被救助，但连哀嚎都没有，一切安静地可怕。

    大家仿佛都在等待着什么。

    被救出的人们，微弱地喘息着，变成了空气中的白噪音。

    彰显了他们被救的事实。

    鼓掌的声音，打破了平静。

    “精彩的营救，想必锻炼过很多次吧？”杰克的声音再次响起，血肉汇聚成人型，浑身沾染了血渍的青年站在众人眼前。

    巴力将需要休息的二人交给绒泽，和阿卡里斯一起站在前方提供庇护。

    而绒泽则在空气中画出符篆用在二人身上，让他们能快速恢复战斗状态。

    影子还在翻腾，它们已经将石像全数吞下，地板的平面上，二维的影子像是炸开的油锅一般。

    “恭喜你们，你们救下了一部分‘电池’。不过也触发了保险，剩余的‘电池’已经全部被转化为‘电力’，转移给了我们所控制的这部分的神明。

    失去了锁，镣铐维持不了多久，我们的控制很快就会解除。

    但在那之前，我们能利用的力量会是数倍甚至十数倍的强大。而我们的队长将会控制那强化以后的神明，攻击你们最爱的桃源乡。”

    “混账。”阿卡里斯想要前冲，却被巴力制止。

    杰克礼貌中带着笑意的声音则继续说着：“另一件事，既然电被充过头了，那在这里，用神力创造，用来保存神力的这个地下城，会怎么样呢？”

    众人最初堕入这个空间时，周遭的黑暗，正是影与恶神力的表现形式。杰克用那些黑暗制定了规则，确保绒泽等人无法轻松逃离。

    而如今，这个空间内，获得了充能的影子正在奔涌着，像是终于吸收了全部的灵魂电力，它们猛然爆发，覆盖了整个房间，覆盖了绒泽等人的来路、前路。

    空间又变得无比黑暗，甚至比之前更甚。

    哪怕绒泽用出舞光术，也只能看见眼前一丢丢的范围，杰克的身影也无处得见。

    “收。”杰克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黑暗随着他的话语迅速收缩，在他掌心下方的地面上凝聚成一个圆形的影子。

    那影子脱离地板的平面，似乎是化作了实体出现在空气中，但在那里的没有“球”，只有“圆”。

    任何光打在上面，都不会在它身上留下光斑或者投影。没有影子和纵深的衬托，那个球体无论从何种角度看，都只能看到一个二维的圆形。

    就像有人在众人的视网膜上涂上了一块黑色，无论从何种角度观看，都只能看到一个扁平的黑圆，仿佛没有体积，只有面积的黑。

    杰克道：“我们的目标，第一阶段，感染受害者，让受害者心中的恶暴走，身体灵魂被影子接管，最终化作以大脑为核心本体的影子生物，无差别地袭击和感染身边的人。”

    杰克的身体蠕动着，一根肉柱从他的体内伸出，肉柱的前面捏着一根似乎是食指的手指。

    那根手指轻轻地点在了黑球上：“第二阶段，任何出现在效应范围内的生物，都会被他们的影子背叛......展现出他们内心深处的恶意......”

    只是一瞬间，在众人反应过来之前，那黑球在杰克的戳碰下拉出一条细长的镰刀，瞬间斩击在众人的身上。

    绒泽一众使用的护盾能将异常效应抵挡，转化为物理冲击。

    但这一击，他们这种登记的护盾根本无力抵挡，只是瞬间就已经破碎。

    众人本应被一起击飞，但护盾破碎得太快，快到被转化出的物理冲击都没来得及作用在本体上，这一层联系就已经被击溃，力的传导也随之失败。

    他们没有受到任何伤害，然而镰刀已然划过。

    无人注意的他们的身后，绒泽使出的舞光术的照耀下，他们的影子悄然脱离。

    ......

    ......

    【与此同时另一边】

    站在海面上，浑身围绕着金色星辰的周至微微侧头。

    勇者感受到了自己身后影子的变化。

    他伸手探入自己的影子，从中取出了和杰克手中一模一样的球体，比黑夜更黑，比深渊更为深邃的颜色。

    那球体被取出后，化作一位持着细长镰刀，没有肉体支撑的黑袍，立在周至身侧，等候指令。

    周至看着黑袍：“这也太着急了，不过也无所谓，反正也不会用那么久。”

    周至回过头去，不远处便是一棵参天的金色巨树。

    绒泽等人一定能认出，那是桃源乡。此时，它避世的术法已被破解，所有人都能看见那棵散发着金光的巨木。

    不属于桃源乡的那部分陆地上，无数火把摇曳着。而围绕着桃源乡的，还有无数不知名的船只、飞艇。

    所有逃生路线均被封锁，无人可以逃离。

    无数的火光、雷电冲击着它的护罩，护罩频频闪烁，似乎无人能够撼动。

    “快点哦......不然可能赶不上结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