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1：新世界（其一）

    黑暗与混沌中。

    好累。

    好酸。

    好痛。

    好痛......！！

    头！！！

    方才还处于混沌中的勇者现在只觉得头部疼痛无比。

    他只记得自己的灵魂被强行扯走。

    这种体验，就像是有人用锥子刺进了他的脑子，全部捣碎以后，再用烧灼的方式把脑子融化、贴合在一起一样。

    绝对不要再体验第二次了。

    勇者只觉得身体无力，不听使唤，就像是鬼压床，意识也半醒半梦。

    意识游离中，勇者意识到自己的脑海里确实被贴入了全新的东西。

    但就像伸手去捞天上的星星。他没办法看清那些东西，无论是记忆还是什么的，能看到一丝，但却什么也抓不到。

    这是怎么搞的......？

    我是谁？

    我的名字？

    勇者被扯得撕裂开来的灵魂丢失了一些信息，他只能继续搜寻记忆和印象。

    绒泽。

    这两个带着身份认同感的字眼落入了勇者的脑海。

    这绝对不是他的原来的名字，但他感受到了认同感，这属于被融合的那部分的感受。

    那，是我吗......？

    我到底在哪。

    什么也挖掘不出来了。

    脑子尽是违和、刺痛和脑雾，他就像被投入了针尖组成的雾霾，只要尝试回想、探索，就会毫无察觉被扎成筛子。

    但这份疼痛让他感觉到了自己的手脚。

    绒泽尝试从床上支起自己，手臂传来的感觉也尽是违和。

    借着透窗的微光，他审视着自己的手臂和手掌。

    苍白的皮肤下勉强有一些肌肉。

    手掌没有常年握剑的老茧，整条手上也没有一个伤痕能和印象中对上位置。

    绒泽用左右手互相捏着彼此的手掌。

    触感虽然单薄见骨，但那是切切实实的，皮肤骨肉的触感，能感受到生物的温度。

    啊......

    急匆匆地扒开自己衣物，衣服下全是绷带，但其上全是红色的血，并非机油之类的液体。

    他的鼻子也很清晰地告诉他，那是血留下的痕迹。他甚至感觉到了动脉血和静脉血两种血不同的味道。

    这是纯正的肉体，而非勇者那副机械身躯。

    我这是，被塞到别人的身体里了吗？而且身体原主人的灵魂已经......

    绒泽碰了碰头上一直疼着的部位，那里也缠着绷带，曾经受过严重的伤。

    这身体的原主人可能受伤然后脑死亡了，所以我才能获得他的身体？

    ......

    太好了。

    短暂的犹豫后，绒泽兴奋地握住了拳，感受指尖顶着手心的触感，他流出了些许泪水。

    无关道德问题，重获新生的绒泽，现在单纯地在为现状感到快乐。

    吱呀一声。

    房门被轻轻地顶开了。

    绒泽被吸引了注意力，待他擦掉泪水看过去时，眼中的景象让他不得不警惕。

    逆光下，站着一头四脚着地的野兽，似乎是头颅眼睛的部位闪着蓝色的光，明明被房间外的明亮衬托着，却只能看见狼一样的模糊轮廓。

    它的体高约莫有两米，还随着他的轮廓变化，而随时变化着。但它只是站在那里，便让绒泽觉得房间都显得拥挤了。

    更别提那让绒泽后背发毛的敌意。

    “吼......”

    野兽压低身子，猛地跃起。

    它曾站立的区域激起蓝色的烟雾，只留下如同光芒碎片一般的棱角碎块。

    而再次出现时，野兽从烟雾中，首先是自己的头，而后便是躯体，它把自己从墙角的烟雾中缓缓扯了出来。

    野兽从背后打量着绒泽，像在打量猎物。

    它的实体碰触在墙壁上，似乎是肉垫的部位压在墙壁上。

    墙壁发出了细微的形变，发出来一丝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绒泽反应过来敌人就在身后，他半跪在床上，摆出战斗姿态，转头对敌。

    趁着他转头，野兽已经完全显形，并在墙壁上借力扑出。

    绒泽的眼中，这头庞大野兽的外形不停改变着、衍生着，只有一对闪光的双眼不变地将自己死死锁定。

    它的轮廓在改变，在变得模糊，那轮廓的边缘在破碎成细小的阴影粒子，丝状的触手从它的轮廓上扯出，在空中舞动。

    是爪子。

    比绒泽头颅还要巨大、宽厚、锐利，拉着棱角状能量光芒的爪子。

    尽管无法理清对方的身形，但刻在灵魂中的战斗经验让绒泽觉察到对方动作的逻辑。

    身体太过虚弱，绒泽只是向后倾倒躲避就已经是这幅躯壳能做的全部。

    生死关头，绒泽只能拼尽自己的全力。

    曾经身为勇者的灵魂还在，战斗的技能还在。

    灵魂连上“世界的网络”，金色的光点从绒泽的指尖释出，开始形成字符。

    但在这个瞬间，野兽的身形迅速萎缩，围绕周身的阴影粒子迅速收缩。

    野兽的身体在逐步变小。

    它爪子上的棱角消失不见，周身的丝状触手也停下了狂舞的动作，贴合在身侧。

    它退出了战斗的姿态。

    待它的爪子落在绒泽腹部上时，刚才两米的恶兽已经变成了小奶狗一样的外貌，短粗可爱，可以用“肉乎乎、毛茸茸”来形容。

    不过它的双眼还在闪亮，周身散发着类似粒子般的阴影，身侧还挂着那细丝触手上。

    刚才令人惊异的质量和棱角状能量也突然消失不见了。

    这一切都在表示它的不简单。

    这样的一个孩子，此时正腹部朝天，躺在一脸错愕的绒泽的腹部上。

    它伸出蓝色的舌头，大大的双眼光泽闪烁，它的大眼睛眨啊眨的，在渴望绒泽的抚摸。

    “欸？”

    鬼使神差的，绒泽伸出了手，摸了摸“小狗”的腹部。

    温暖、柔软、弹性极佳、还毛茸茸的，摸下去能感觉手被包裹得很满足。

    那些看起来像毛发的东西，尤其是那些远远长于其他“毛发”的那几根此时也确实包裹着绒泽的手。

    绒泽在抚摸时，能很明确地感受到这些毛发在蠕动。而那些长长的细丝状毛发，它们落在“奶狗”的两边身侧和后脑，它们在主动飘动着，轻轻地缠绕着绒泽的手臂。

    不放走绒泽，要让他一直摸下去。

    虽然绒泽能感受到些许粘稠质感的液体在手指下方，但他现在也不敢把手拿开。

    更何况手上手感还挺不错，没啥必要。

    这么一番折腾，绒泽倒是感觉自己精神了不少，身体似乎也更好控制了。

    他长呼一口气，缓缓躺倒，手上支棱出的符文也化作金色光点消失。

    随绒泽的动作，“奶狗”也换了个姿势。

    它趴在绒泽的身上，目的就是让绒泽能更方便地摸下去。

    绒泽也很顺应地挠着小狗的后脑勺。

    噔。

    声响在绒泽的背后落下，砸在地板上发出无法忽视的声音。

    绒泽仰面躺在头上，身上还挂着个“宠物”，他才懒得转身。

    于是选择在船上努力抬头，拉着脖子，试着往后看。

    上下颠倒的视角里，绒泽发现方才被“小狗”用来玩蹬墙跳的墙壁被割下了极深的爪痕，阳光从爪痕的伸出漏了出来，整块墙壁在一块一块地掉落着。

    绒泽翻了个白眼，他刚才差点就变成这个墙壁，现在只想躺平。

    不过借着光，房间内部也变得清晰了起来，他开始审视这个房间。

    如果排除掉因为刚才小小的打斗造成的混乱。

    能发现，这房间其实出人意料的整洁。

    一堆又一堆整齐摆放的书籍。

    样式、包装、新旧程度，都有明显的差别，看起来这房间的原主人主人应该是个很爱书的人......？

    不，书本只是被整理好了，然后没有保护全被堆在地上，书会潮的，而且有些书被翻烂了，比起书本身，原主人可能更看重内容。

    绒泽的视线围绕着，发现这个房间内除了书本以外，就没什么别的东西了，连私人衣物都没有几件。

    生活乐趣、兴趣爱好，完全看不见。

    在此之上，整个房间一点装饰都没有，床也是简单的木头架子加上几块白布。这地方就像个藏书的仓库，然后摆了个床用来临时躺一躺。

    如果这地方原来是住人的，那他有够无趣的。绒泽心里暗暗评价这个房间的原主人。

    之所以不下定义，是因为房间中央有着一个明显不同的物件。

    书本围绕的中心，立着一块用白布盖起来的木板，在阴影的对比下极其扎眼。

    微风从破洞的墙壁中漏了进来，本就因为打斗而摇摇欲坠的白布被微风扇起，一部分落在地上。

    “商会......”绒泽呢喃着念出了木板上的内容。

    商会，啥商会？赚钱大计吗？就这么脑死亡还被我占了身子还真是对不起哦。

    绒泽对那些一身铜臭，只为利益的人没什么好感。

    勇者、绒泽，无论此人现在把自己当成谁。他没意识到，被去除了轮回的记忆和情绪后，他开始变回曾经的那个人了。

    被神明偏爱的，那一种会因为“这点事”而生气，绝不妥协的纯粹。

    绒泽把视线从木板上移开时，一道惊雷打在他的脑里。

    绒泽猛地转过头，他虚弱的面庞上展示出了丰富的情绪，写满了震惊、痛苦、不解。

    绒泽死死盯着木板。

    “商会”，简简单单的两个字。

    那是中文。

    那是，他曾经写过、读过的、生活在其中的，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