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幻想短篇小说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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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选之子

    近段时间马世疾萎靡不振,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对明天充满恐惧。

    整日借酒浇愁,却愁更愁。

    日子久了也想振作,想抛弃酒杯。

    无奈,很难做到。

    从床上下来,推开门的刹那,脑海一片空白。

    扶着门框,一动不动。

    觉得活着没意思,一切都是累赘。

    嘭,把门关上,马世疾重新进入黑暗中。

    缓缓朝前摸去,过了一会儿,前方有亮光,绿油油的草地。

    坐在草地上,擦脸上的汗,望着远方。

    不知道干什么好,也不想干什么。

    坐久了,叼着狗尾巴草,爬起来又缓缓朝前走去。

    前方是密林,穿过密林是蔚蓝色的海洋,波涛汹涌。

    把外套围在腰上,踩着泥泞小路,扒开树丛看蔚蓝色的海洋。

    白色的浪花像雪滚滚而来,又迅疾逝去。

    马世疾的心止不住亢奋,强烈的渴望奔下山。

    但还是朝小路延伸的方向走去了。

    错落有致的山间有稀疏的房屋,炊烟袅袅。

    黄昏,晚霞很浓,大地宁静。

    不知何时,马世疾已到达山顶。

    西面的山脚有密密麻麻的房子

    一条干涸的河,绿色的稻田。

    黄牛在田里吃草。

    牛铃声隐约传来

    马世疾贪婪的看风景,很有成就感。

    迷恋此刻的高度。

    但时光不是很漫长。

    黑夜又急急地催。

    不情愿地缓步下山。

    一步一顿,无限流连

    这时觉得无论怎么样活着都是值得的。

    到山底坐在沙石上仰望,不禁感叹山真高啊。

    坐了一会儿站起。

    屁股上沾满灰色的沙子,用劲拍掉。

    腿很酸,浑身散架似的。

    马世疾再仰望高山。

    试图搞清楚这是哪儿。

    有一点是确定无疑的,反正离早晨呆的家很远。

    迈开沉重的步子,简直像蜗牛一样慢。

    翻过田埂,朝有人家的地方走去。

    马世疾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

    反正没躲避疯狗的狂吠,敲木屋门。

    灰往下落。

    木屋门始终不开。

    因为是晚上,马世疾没看见屋檐下穿着黑衣像黑影的人。

    黑影早就在那里。

    星星在遥远的天空闪烁。

    有月亮。

    敲累了,汗打湿了衬衫,靠着墙休息。

    房檐下的黑影说话了,“等你好久了。”

    马世疾悚然一惊,晕倒了。

    房檐下的黑影站起来了,摇了摇头,看着躺着的马世疾。

    一辆吉普车从田野驶来。

    吉普车上的人都穿着军装拿着枪。

    有五位。

    车停了。

    五位军人下车了,牵着猎犬朝黑影走来。

    这里嗅嗅那里闻闻,铁链在军人手中哗哗作响。

    其中两位把拴着猎犬的链条交给伙伴,空出一只手在刷刷记录什么。

    两位军人记录的模样英姿飒爽。

    一股风狂暴地扫来,扫得房屋噼里啪啦。

    闪电劈亮夜晚。

    雷轰隆隆在天边炸响。

    阵雨一会儿就来了。

    到处是泥泞和随时掉下去就有生命危险的沼泽。

    黑影在马世疾身旁坐着。

    一位中年军人走到面前,瞥了一眼躺着的马世疾。

    “这就是上面那位看中的人?不怎么样嘛。”

    黑影点了点头。

    中年军人做了个潇洒的向后转动作,走了。

    四个军人也走了。

    脚步声远了,黑影又看马世疾,马世疾不见了。

    以为是被自己吓倒了,原来是装的,跑了,自己应该早就能发觉的。

    哼哼,不管你跑到哪里,我也是能找到的。

    毕竟,你是上面那位看中的人。

    有好东西给你。

    这时,贝多芬的交响乐响起。

    黑影置身金碧辉煌的屋里,看着厨房变成大厅,铺上血红色的地毯。

    踩着地毯,犹如把人间踩在脚底缓缓前行。

    黑影也发现自己全身的着装变了。

    一袭黑色的燕尾服闪耀刺目的光芒。

    崭新锃亮的皮鞋尖向上翘着。

    没走到地毯之外,心中有声音指引。

    向前走到地毯另一端。

    贝多芬的交响乐声音渐小,后来听不见了。

    大厅没有一个人。

    不愧是贝多芬的,心情不爽的时候听听会很爽。

    拍拍肚皮。

    站在门口,菜味飘香。

    这是另一番天地。

    厕所里有哗哗的流水声。

    贴在墙上的镜子有一条划痕。

    天是幽蓝色的。

    冷风侵袭。

    此刻在狭窄的走廊上。

    想要离开。

    有些紧张,绊倒镜子下面的干粉灭火器,扶正了。

    通宵没入睡。

    风更加凛冽刺骨,快到中午,倒在地上。

    还有呼吸。

    人们想搬走,搬不动。

    想过去,虽有空间,却过不去,像有无形的墙。

    咒骂不绝。

    后面的人不知出了什么事。

    有的神态安详。

    有的吃饱了傻笑。

    只有焦急的人翘首期盼,一会儿看看手表,一会儿跺跺脚。

    长长的队伍排到无限长。

    因为都听说,过了这条走廊,就能登上天梯去天堂。

    第一个人试了几次,每次都受了点伤。

    始终跨不过黑影,确切的说是不敢跨了。

    于是人们给他鼓励、给他勇气、给他加油,色诱他,轻微的鞭打他、推搡他。

    他还是不敢。

    又不想把第一的位置让给别人。

    于是僵持着。

    直到有一天,人们突然闻到恶心的气味。

    用手帕遮脸、眼珠、唇鼻。

    人们知道气味的来源都捏紧了拳头。

    胆大些的往前面挤。

    一度出现集体暴乱。

    黑影的尸体变黄变紫,变成膨胀的黑馒头。

    鼻子塌了,眼珠凸出,衣服和肉粘如一锅粥。

    溃烂的伤口爬满了蛆虫。

    最不能忍受的是第一个人。

    但还是不敢跨。

    哪怕是世界末日来临。

    多年后。

    第一个人苍老了,白发飘似雪披散在背上。

    黑影的尸体早消失了,对第一个人来说跨过去容易多了。

    虽然黑影的尸体消失了,倒更感到有无形的铁链桎梏着脚,根本不能往前跨出一步。

    又过去许多年,死了,他后面的人有的也倒地了。

    有的因为饥饿奄奄一息。

    连只是好奇走廊那边有什么的人也打听前方到底出了什么事。

    队伍中有个人死了。

    握紧的拳头松开,附近的地碎成了灰。

    他后面的第一个便不顾一切的往前奔。

    两腿生风,腾空从人们头顶蜻蜓点水式越过,那些人都碎成了灰。

    想进来的人们就踏起灰尘,奋力突围,一路而去通畅无阻。

    ·最终,一个叫常雨灵的男人停下来的地方前面是银色的门。

    “圣母玛利亚,这扇门就是传说中的天堂之门哦。”喃喃自语。

    常雨灵后面的是女的,很美。

    晓得第一位的心思。

    很多年过去没离开。

    之所以能坚持这么久,多半是为了能和自己多相处。

    他要做最大公无私的好人,打开门后,第一个向玉帝证明大家都无罪。

    如此,玉帝会对他好。

    因为年年灾害。

    都认为是玉帝因为人们的一些行为震怒了。

    常雨灵又摸了摸门,有海绵的柔性、石头的粗糙、刀刃的锋利。

    哪只手摸的,哪只手便流血,轻微的疼痛没让他在意。

    如果这是上帝的考验呢?

    又用劲推了推门,门还是不动,用指关节敲了敲。

    有琴声传来。

    一幅图画的形象出现在这个人眼中。

    白马、绿草地、李白。

    白马悠闲地啃着青草。

    李白背对白马,望着天。

    很肥,穿着袍子,束着腰带。

    旁边有一坛酒,口小肚大,看不清酒名。

    这幅图像的征兆这个人百思不得其解,图消失后。

    开门成最大的难题。

    常雨灵狠心地摸了下锋刃,鲜血汩汩往外冒。

    后面的人又等不及了。

    “这帮混蛋!”常雨灵咒骂。

    又过去很多年,苦思冥想,千方百计尝试着打开。

    很多年后物是人非。

    门却一点都没有改变。

    常雨灵真要放弃了,舍位让第二位又不甘心。

    况且后面的女人虽然那么美,也用媚术攻自己的心。

    入天堂的事是能为一位女子改变放弃的么?

    权衡利弊,下定决心,反正是把老朽的骨头了,反正在尘世的生命来日无多。

    接下来就用这来日无多的生命打开这扇门,打不开也要死在门口。

    谁也不能夺走第一的位置。

    发生的历史能改写吗?篡改者都是历史的诡辩家,历史的罪人。

    常雨灵到死才打开那扇门,咽气的瞬间天地幻变,门开了。

    等人们明白过来常雨灵早没影了。

    排在常雨灵后面的女人,咽气的瞬间天地幻变,门也开了。

    没来得及传至门口,门便关上了。

    于是尸体便留在门外。

    人们得设法忍受难闻的气味。

    人们变聪明了,所以第三位死亡,赶快传至门口,门一开,死者自然没有了。

    经过千秋万代,人类明白了规律,汲取了教训。

    现在站在第一位置的是飞烟。

    总好奇地想一探究竟门那边到底是什么,是不是人们所说的天堂。

    可门开关的速度比眨眼还快。

    除了堵得严严实实的门,什么也没看见。

    听说只要死亡才能打开,所以,期盼死亡。

    因为如是天堂,又能活。

    自从掌握了规律,知道门那边一定是值得早去的。

    有盼望便有了具体的计划,自杀。

    用什么方式倒苦了她。

    因为从没干过,不知道自杀会不会被逐出天堂或者进不了门那边。

    会不会和没来得及送到门那边的死尸结局一样。

    会不会触犯天条。

    因为与众不同而被贬入地狱。

    与众不同的人都要被钉上十字架,受大伙一棒打杀。

    可是站在第一的位置,欲望蚕食灵魂,不去受不了。

    人是有罪的。

    亚当、夏娃不是被诱惑而堕落被逐出伊甸园的吗。

    权衡利弊,实施了计划。

    问后面的人,谁有枪。

    递过来了枪。

    飞烟迅速崩了自己。

    火星四溅时,看见梨花飘落,满天满地的梨花。

    看见一袭白衣的女子躺在同样白如雪的梨花上。

    看见了自己死亡的形象。

    门开了。

    飞烟觉得自己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灵魂立即睁开双眼。

    看到了什么呀,那是怎样的花花世界呀。

    斑斓彩蝶围绕桃花转。

    有许多孩童你追我逐。

    挎花篮的仙女飘来飞去。

    飞烟朝一个洞口飘去。

    洞顶用红字写着什么看不明白,匆匆进洞了。

    仙女大惊失色,追赶飞烟。

    追到说了原委,“你万不可进入洞,洞的尽头有天梯,能去天堂,因为你是自杀者。”

    “你可多逗留几天,到时候自有判官宣判你来世投胎到哪户人家,或是动植物。”

    飞烟顺从地跟着仙女出来,经过灵堂,怎么也不走了。

    仙女用手拉,也不走。

    独自外出,从花篮拿出手铐模样的东西,抓飞烟。

    飞烟看见仙女进来,知道是抓自己的,还是不动。

    仙女很奇怪问:“你为什么不动?”

    飞烟说:“我在许愿呢。”

    “许什么愿?”

    当然飞烟没有告诉仙女。

    仙女也没追问。

    飞烟问仙女,“灵堂怎么没有香?”

    “祭奠他老人家去了。”仙女说。

    “他老人家,谁?”飞烟很感兴趣的又问。

    唉,仙女又叹了口气说:“还不是上帝。”

    “尼采说上帝死了,许多人就跑到山上哭,从西方跑到东方来了,你知道吗?”

    仙女神秘兮兮地凑近飞烟的耳朵又说:“太平洋就是这些人的泪水哭出来的。”

    飞烟对太平洋不感兴趣,明显是胡诌,太平洋明明是自然形成的。

    倒是想跑上山看,人们是怎样祭奠上帝的。

    既然人们能祭奠上帝。

    我死了,亲朋好友们会祭奠吗?会怎样祭奠?会哭吗?会哭到啥程度?

    飞烟就拉住仙女的手撒娇地说:“带我去看看。”

    仙女面露难色,想让飞烟去,又不能让飞烟去。

    去了就是明目张胆的触犯天条,罪不可恕。

    不去吧,怎么让她放宽心呢。

    飞烟理解仙女的为难,“保证只看五分钟,看五分钟没罪过吧。”

    为了防止发生意外,仙女用天堂特用的手铐拷住飞烟的灵魂双手。

    被仙女托起灵魂,从天桥飞越大洋彼岸。

    “你可是向我保证过的。”仙女叮嘱飞烟。

    飞烟点了点头。

    仙女给了飞烟一具身体,手被拷着才感觉实实在在的疼。

    猛然获得身体的重量,不习惯,跌了一跤。

    气喘吁吁地爬上山顶大失所望。

    哪有什么人呀,不过是一堆将熄的火,垒得像十字架模样的石头。

    几个跪拜的西方人念着圣经语,夹杂方言,含混不清。

    平整的石台上倒是有多得吓人的尸骨。

    一看就是牛呀、鹿呀、羊呀……之类。

    真的有上帝吗?上帝死了吗?

    没看过不知道真假。

    最要紧的是自己去不了天堂该怎么办。

    飞烟一分钟都没看完,就匆匆打道回府了。

    仙女看着飞烟提前回来,自然很高兴,取下手铐,收了身体。

    仙女又给飞烟划分了活动范围。

    天色已晚,唤仙女们玩。

    只留下飞烟。

    飞烟飘在一块地方。

    没有想到周围会发出金色的光芒,有许多鬼魂的影子在游荡。

    有认识的,不认识的。

    他们有的面色恐怖,有的笑笑嘻嘻的。

    认识的,飞烟也不想打招呼,只觉很困乏,迷迷糊糊闭眼进入梦中了。

    梦里,飞烟往下面掉,有很大的瀑布,白雾升腾,水声哗哗。

    掉进水中飘到岸上,沿着白的光线往天顶望,迷醉于仙谷的美世界,天上有个雪亮的圆洞。

    除了雪亮的圆洞,此外一无所有。

    望了很久觉得无聊,干发呆,不知干什么好。

    从瀑布那边出来一个人,身材偏小,自我介绍说:“我名马世疾,平时没什么爱好,无什么作为,只爱酒借酒浇愁,认识你很高兴。”

    “我不认识你。”

    马世疾笑了,“现在不就认识了么,我的德行好,得到玉帝青睐。到时在玉帝面前说说好话,赐予你一段大机缘。”

    “我在人间早已功成名就,飞升多年。以后,你自会懂。”

    飞烟有些迷茫,显然没有明白马世疾说的话。

    在飞烟迷茫的间隙里,马世疾已从裤袋掏出醉花生和一坛没写名字的酒,咕嘟咕嘟喝着。

    喝了好一会儿,脸红了,轻轻把酒坛放在地上。

    点燃一根香烟,打火机亮时,像演出人物依次上场。

    先挥手致意的是两名军人。

    手里依旧拿着记录本,放在胸前。

    身后是三名军人,开吉普车从水底而来。

    两条吓人的猎犬摇着尾巴向所有人示好。

    吉普车后面有不少人。

    都打开过天堂之门。

    自杀或自然死亡。

    飞烟知道第一个打开天堂之门的是常雨灵。

    他提议大家聚餐,得到一致通过。

    听说聚餐,飞烟也感兴趣,平静的面目下难掩激动。

    大家喜气洋洋的忙活开了。

    飞烟不知自己该从哪儿插手。

    几乎没插手,就被常雨灵牵到一个房间。

    飞烟惊叹,房间怎么会有那么多水。

    也有数不清的房间,很豪华。

    全是山珍海味。

    许许多多都是自己没吃过的。

    一大桌,大家吃的都很开心。

    边吃边聊,聊各自的身世经历。

    这段聚会就是多年前许下的愿望,想听听大家的故事。

    没想到有些人是玉帝派的。

    那五个军人就是。

    两个军人记录的是人间发生的事。

    还有一个叫黑影的。

    当初他在走廊上倒下后,人们怎么也过不去,因为设置了阵法。

    队伍中有不少也是玉帝派的,所以,有的人死了,地为何会碎成灰,有的为何能飞。

    走廊和黑影为啥不见了,因为变成了一扇银色的天堂之门。

    常雨灵问玉帝看见的一副图上有李白和白马是什么意思。

    玉帝说,他很欣赏李白,他死后已将他的魂带到天堂。

    给他看,是心情好,没其它的意思。

    琴声是玉帝弹的。

    都吃饱喝足,大家成为朋友,分散四方。

    飞烟醒了,若有所失,若有所思。

    有一天,仙女走来,很严肃。

    仙女严肃的面孔让飞烟预感到有什么大事即将发生。

    果然,仙女把飞烟拉到桃花树旁说:“你是自杀的,逗留之日已满,你投胎转世吧。”

    “投什么呢?”飞烟惊骇地问。

    “你今生为人,本来要投胎成动植物的,不过也不知怎么回事,也算你运气了,判官竟亲自批准你来世还做人。”

    听说还可以做人,飞烟非常激动。

    仙女读了册子。

    判官的意思是,今生女儿身,来世男儿身,投到马世疾家吧。

    听到马世疾三个字,飞烟心安了。

    后面的判词飞烟没在意听,回想起曾经的梦,马世疾说的那番话,也许冥冥中上天自有注定吧。

    几年后。

    一个名叫马飞烟的男孩名声鹊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