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二、探
炽隐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的与祁夜品茶,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龙神大人是打算在寒舍住下了?”
“也不是不可。”
祁夜扶了扶额,为难的说道:“只怕是我这小庙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容不容得下,住了便知道了。”炽隐起身离开,朝客房方向走去,祁夜目光深邃,跟了上去。
“真要留宿?”
“嗯。”
“若他找上门来该当如何?”
“我出门前给他留了字条,他不会来。”
“你怎知他不会来?”
“若他来了,便带他来寻我便是。”
“这……”
“或者你也给他留张字条,告知他我所在之处,他自己会来寻我。”
祁夜见炽隐心意已决,没有继续劝说,默默的带她去了一间客房安顿好便走了。
“画骨。”
“阁主。”书生出现在祁夜身旁,朝祁夜行了个礼。
“晚些时候放点厉害的迷烟进去,然后通知龙王来接人。”
“是。”
祁夜看着画骨离去的身影,揉了揉睛明穴缓解了一下他的焦灼。眼下他是断然不敢留她独自夜宿于此的,更何况还是慕容鄞已知她在此的情况下…
祁夜在院落中踱步,步伐里满是焦灼。
“你是说她溜走了?”
“是。”画骨刚给窗户开了个眼,便听见房内一阵响动,随后窗户嘭的一声合上,推门进去查看时,房内除他空无一人。
祁夜暗道一声不好,又来回踱了几步,站在画骨面前说道:“你去与龙王说明情况,我去寻她。”
“是。”
二人分头散开,祁夜站在房顶眺望某处,随后用轻功离开了玉宇阁。
炽隐神秘一笑,假装未察觉跟着她的人,继续朝目的地去。
冰川正打算歇下,忽的听见几声细响,连忙熄灭灯火佯装睡下。来人并未停留,径直到他床边,冰川正想先发制人,却察觉出熟悉的气息。
“为何深夜来此?”炽隐靠的很近,甚至都能感觉到她的呼吸。冰川没有起身,言语淡定,耳根子却又不自觉发烫。
炽隐没有说话,脱下鞋子钻进冰川的被窝,凑到他耳旁说道:“我在你这躲一会儿。”
“你这是?”
“嘘…”炽隐靠的很近,丝毫没有察觉出冰川的不自在。
“那你不要乱动。”冰川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语气依然是清醒淡定。
炽隐应了一声,随后便老实睡下了。
祁夜望着冰川房间打开的侧窗,房内无任何异动声响,除了月光倾洒之处一片漆黑,床帘也垂顺的密不透风。
祁夜感觉自己像被雷劈了一样……本想着跟踪炽隐看她有何举动,不料她居然爬上了冰川的床!!!他为何要跟过来?!!龙王问起是说还是不说!??
可是盯着观察了半个时辰,没有任何异常的声响,应该是没发生什么吧…可万一是布了结界…
祁夜越想越觉得头皮发麻,摇摇头散了思绪,麻利的离开了。
“人应该走了。”冰川幽幽开口。
“嗯。”炽隐闭着眼睛应了一声,没有要走的意思。
“你还不走?”
“我天亮再走。”炽隐掖了掖被角,继续躺好。
“你可知你这样做意味着什么?”
“今日之事只要你我保密,便不会有人知道。”
“那刚才那个人呢?”
“除了他。”
“…”冰川被炽隐的态度堵的有些无语,转过身来说道:“你可是在报复我通风报信?”
炽隐还是没有睁开眼,侧过身说道:“我只是想找个地方睡一觉,你不要多想。”
“你就不怕我做些什么?”
“你要做早就做了,何必等到现在。”炽隐心底明白,冰川是正人君子。
“今时不同往日,如今这状况…”冰川僵着自己的动作,生怕冒犯到了炽隐惹来大祸。“若传了出去,怕是解释不清。”
“我都不怕你怕什么?”炽隐邪邪一笑,随后凑的更近了些。
“你不乐意?”
炽隐明显感觉到冰川身体一僵,随后将被子掀开推给炽隐。
“我倒是乐意的,天冷盖好被。”
“你不用盖?”
冰川深呼吸道:“我不冷…”
炽隐似乎没听见冰川的话,欲将被子盖到他身上。
“如今秋风萧瑟,你就穿了里衣,哪有不冷的道理?”
冰川有些追悔莫及,早知炽隐会如此,他就不通风报信了……若是慕容府那人知道了,事态就严重了。
冰川忙拦住炽隐的动作,说道:“上次的事是我不对,但你何必用这个法子来报复我…”
炽隐停住了手上动作,说道:“我人都已经在这了,哪有走的道理?”炽隐说完继续将被子盖待冰川身上,自己也随即睡下。
“你真是越来越放得开了……”冰川有苦难言,满脑子都在想若是事情被知晓了该如何解释。
“睡吧。”炽隐淡淡扔下一句话,闭眼了。
祁夜在外面快疯掉了。
方才…是看见床在动没错吧……床帘也被掀动了!好奇心害死猫啊!本来都走了的,偏偏还折回去想看看炽隐后面会不会离开,结果非但没有离开,还看到了这些动静……祁夜顿时开始了头脑风暴,在想要如何说明自己所看到的才不会掀起大浪。
正当他准备换一个地方继续思索对策之际,一个身影的出现让他背后一凉。
慕容鄞在不远处盯着祁夜,正朝他走来。
你不要过来啊!!!
祁夜此时内心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焦灼到团团转。
慕容鄞眼神深邃地朝冰川房间的侧窗望去,墨色的衣袍显得他格外的深不可测。
“她在里面?”
祁夜自知瞒不住,沉重的点了点头。
“在里面多久了?”
“差不多一个时辰…”
慕容鄞的眼里有些微妙的情绪,夹杂着一丝杀气,看得祁夜是头皮发麻。
“可有什么异动?”
祁夜突然大气不敢喘,答到:“暂时还无异样。”
慕容鄞紧盯着那张床,良久开口,“回去罢。”
“是。”
祁夜心有余悸的回头看了一眼,竟发现有异动。慕容鄞的眼里像是要喷出火来,攥紧拳头朝前去。
此时房内。
冰川极力拦着想探出头去与窥探者来一个对视的炽隐,二人陷入僵持。耳边传来一阵响动,一阵檀香传来,冰川顿感生无可恋……
慕容鄞直接上前掀起床帘,同时祁夜点亮了房内的灯。
慕容鄞与炽隐对上了视线。
“你来了。”炽隐奸诈的笑了笑,一副明媚的样子。
慕容鄞扫视了现场一眼,黑着脸点了炽隐的穴道,一把捞起炽隐往外走去。
“诶!我的鞋!”
“我拿着呢!”祁夜连忙将炽隐的鞋提起,狗腿的跟了上去。
冰川看了看自己穿的严严实实的里衣,顿时松了一口气,若是解开了一点,后果不堪设想…
慕容鄞一脸严肃的将炽隐放在床上,祁夜紧随其后,快速将鞋放下就离开了,走的时候还不忘关好房门。
慕容鄞坐在凳子上,问道:“怎么?这是想找些情人陪你?”
炽隐见慕容鄞尽力隐忍的样子,内心暗爽,没有回答。慕容鄞咬着后槽牙,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他简直要气疯了!夜晚溜出去会见两名男子还不够,还爬上了冰川的床!若他不把她带回来,指不定会发生些什么…
“我不过是有些问题要问他,你何必如此紧张?”
“什么问题要你和他盖同一张被子问?”
炽隐本想狡辩一番,结果被慕容鄞噎的说不出话来。
“我看你就是故意气我!”
慕容鄞一边说着,一边往桌上重重一锤,随着一声巨响,桌上的物品顿时东倒西歪,四处摔落。
炽隐有些被吓到,收起了挑衅般的眼色,服软道:“我与他没有发生什么…”
“若你和他真发生了什么,你觉得他还能安然无恙?”
“此事是我自作主张,与他无关。”
慕容鄞上前捏起她的下巴,眼神像一条蛇。
“你是在护着他?”
“龙王殿下定是不会滥杀无辜。”
慕容鄞的眸子又冰冷了些,透出一股杀气。
“我可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人。”
“那在你眼里,我是那种水性杨花的人吗?”
炽隐眼里有些委屈,一闪一闪的像是有泪光,慕容鄞的眸子有些松动,捏着下巴的手劲也轻了些,随后放开了手。慕容鄞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我如此轻易就被你挑起情绪,着实是不该。
炽隐见他怒气减退,心里知道他不会再计较了,她做这些举动,一是为了让冰川吃点苦头,二无非是为了试探他,而非真的要挑起事端。
“给我解穴。”慕容鄞把穴道解开,眼神深邃的看着炽隐。
“你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你是否跨越时光而来。”
炽隐的话让慕容鄞心底一沉,但表面依然是常态。
“什么?”
“许是我多虑了。”炽隐见慕容鄞疑惑的样子,没有继续追问。
后半夜,同床共枕的两人各怀心事,但也是各自装睡。炽隐怎么也消不下心中的猜想,而慕容鄞则思绪如泉涌。
在炽隐再一个翻身后,慕容鄞挑破了微妙的气氛。
“睡不着?”
“嗯。”
“起来喝点?”
炽隐听完慕容鄞的提议后愣了一下,他从未邀过她喝酒。
“好。”
“随我去拿酒。”慕容鄞起身穿衣,炽隐也跟上他的行动。二人并排走着。
“你不用上朝?”
“近几日无甚大事,我已下令休朝。”
炽隐猛然想起慕容鄞近几日确实是没有上朝。
“龙王殿下如此讲究人文,是我们龙族的福分。”
慕容鄞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没有回话。二人继续走着,来到了地下冰库。有些酒不宜在冰库储藏,旁边就是常温的库室。慕容鄞领着炽隐,一人抱了两坛酒,去了庭院方向。
院落亭台中二人相对而坐,对月而酌。炽隐看着抱着坛子大口喝酒的慕容鄞,再看看他坚持拿来的酒壶和酒杯,眼里有些微妙的情绪。
炽隐打开酒坛被慕容鄞按住了。
“你喝酒壶里的。”
慕容鄞知道炽隐不喜喝酒,特地去拿了个酒壶。炽隐对上慕容鄞的视线,二人拉扯了一会,炽隐只好拿起酒壶用酒杯喝酒。慕容鄞嘴角勾起一抹笑,又继续喝起了酒。炽隐一直看着慕容鄞,总觉得他有些奇怪,却又说不出所以然来。慕容鄞知晓炽隐的目光一直在他身上,却也没点破。
炽隐拿了块水果递到慕容鄞嘴边,说道:“你这样喝,很伤身。”
慕容鄞没有言语,眼中有些雾气,乖巧的吃着水果。
炽隐突然感觉一阵困意袭来…慕容鄞平静地看着炽隐趴在桌上,眼里泛着点点水光,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果然这酒添上引眠草对她来说就是安神散一般的存在。
今天她的疑问着实是把他吓了一跳,险些露出破绽,慕容鄞看着炽隐的睡颜,回忆汹涌而来,将他的醉意割的支离破碎…先前是他不够坚定,愣是走了让她湮灭的这步棋,直到失去她之后才明白,其实她已无可替代。而她,也并不是非死不可。只是当时纵使千般懊悔都已惘然,她散尽灵力凝回神格交予他时的眼神如此深刻,让他久久不能释怀…
所幸天赐机缘让他重回时局未定之时,纵使是再多人想她死,他也要让她周全。只是机缘带来的不仅仅是他跨越这段时光的幸运,也带来了牵一发而动全身的连锁变化…他只能在明确目的的同时应变局势……
“你还是如此聪慧…”慕容鄞看着炽隐喃喃道。
只是似乎没有上次爱我…
也是。
上次我如此待你,自然是显得你对我情意更重些。
慕容鄞自嘲的笑了笑,将坛子里的酒送进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