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虚无之中，我抬起了自己的双手，我确定了梦境里的自己还是人类的存在。

    但我不知道此时自己的脸是谁的，毕竟这是梦。

    身下没有合适的落脚点，在我苦于寻找这回梦中有什么好玩的东西时，粘稠的红色液体从我的脚下扩散开来。

    我猜那是血，但是好像粘稠过头了，也许实际上只不过是番茄酱罢了，这团东西的可塑性很强，自顾自延展成了可以走的路，这也是多年以来的第一次，让我感觉到挺有创意的梦。

    在粘液向周围扩散的同时，又有许多的它们拔地而起，变成了尺寸巨大的树的模样、垃圾桶的模样、公交站牌的模样。

    他们塑造得特别快，一幅全是红色的，液态流动着的巨型城市画卷眨眼间就展现在了我的面前。

    这比起梦见洪水海啸丧尸外星人更让我觉得有趣，至少我暂时还没有见过类似的作品，这是在我大脑中第一次出现的艺术。

    我向路的尽头望去，由于刚才没盯紧那个地方，所以我并不知道远处那个背对着我的人是怎么过来的，他现在拄着一把剑，整个人散发着与环境非常维和的光芒。

    当我还在为他背影散发着的英勇气场感叹时，场景里的番茄酱开始动了起来，缓缓涌向了他，攀附在他的身上并一点点吞噬那些光芒。

    他回头了，但是番茄酱已经糊住了他的脸。

    在我和他之间又只剩下了一条窄窄的小路，那副带着扭曲美的画卷现在又变成了虚无，我迈出了第一步、第二步，确认梦境没有崩塌的趋势，我便大胆地走了起来。

    “凌澈？醒醒凌澈，该起来了。”

    韩凌澈睁开了眼睛，朦胧之中看清了对方胸牌上的名字：潘英杰。

    深吸一口气，韩凌澈坐直了身体伸了个懒腰，骨头发出了畅快的声响。

    “抱歉英杰，我刚才太困了想眯一会，现在几点了？”

    “刚过0点，没事的，我知道你也累坏了，看你趴在桌子上睡容易血液不通畅才叫你醒的，机器人组的赛程还有很久，起码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别着急，今天要不先休息吧？”潘英杰递了一杯水给韩凌澈，看着飘着热气的杯子，后者二话不说直接喝了下去。

    “欸！”潘英杰慌张着抬了抬手，看对方已经喝完了也不好再说什么。

    “没办法不着急，一旦脑波控制机器人的项目可以落地，未来的机器就能在拥有完美程序的基础上又拥有人类的高自由度了”韩凌澈用衣袖擦了擦嘴，“一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就算是已经模拟了几百次了，最早发现的一些问题现在还是会犯，7万布伦的经费已经还剩下一点点了，成品芯片成本太高，自制芯片周期又太长···”

    越说打击越大，韩凌澈的脑袋已经搁在了桌子上

    “你头发还好吧”

    抓了抓头发探到面前，韩凌澈又是一声叹气：“多亏基因强大···”

    “那我今天请你搓顿夜宵，我已经跟我爸打过招呼了今天要迟点回家。”

    “那我要多吃肉。”韩凌澈的头还是埋在桌子上，从缝隙里传出了幽幽的呼喊。

    潘英杰被他给逗笑了，两人互相打趣着离开了实验室，灭掉了最后一盏孤寂在实验室中的灯光。

    距离坠落还有58个小时。

    “我还真想不到你还是能吃这么多啊，得亏烤肉自助24小时特供，这要是是吃烧烤的话钱包不得亏空了。”

    潘英杰嘬着饮料，回想起那张服务员回收了五轮餐盘后依旧堆满的桌面不禁感叹，韩凌澈打着饱嗝，满足的笑容就好像没听见吐槽一样。

    两人走出了公寓电梯，在岔路口道别后各自朝着左右进入了自己的居室。

    韩凌澈关上了房门，他来到厨房想给自己热一杯牛奶，从21楼的窗口向外望去，能看到霓虹灯光依旧在闪耀，也多亏了他们，韩凌澈可以不用打开房间的灯就可以看清房间里的一切，适应昏暗对他的睡眠很有帮助。

    这座城市不会休息，网络也是，韩凌澈靠着橱柜打开手机，试着在网络上把自己沉在实验室的时间补回来。

    “叮！”打开了微波炉，拿出了温热的牛奶，韩凌澈浅浅的喝了一口，眼睛专心地盯着手机上的资讯，轻轻地把微波炉的门碰了上去。

    “1.Bubble科技推出全新的全息···热！”

    “2.轻便化电脑的普及···热！”

    “3.全息电脑到底是如何实现的？热！”

    “4.愈合者工会新一年招聘···热！”

    “5.食客食堂的食品卫生···”

    “···”

    韩凌澈不断划动着屏幕，消息快速上移不像是能看得清的样子，他慢慢坐到了沙发上。

    顶部聊天框弹出了一条绿色卡通恐龙发来的消息，英杰：周末咱们去水上乐园玩怎么样？

    韩凌澈伸手想下滑这条消息，但是屏幕被误触，资讯列表缓缓下移了回去，一则爆火的消息映入了他的眼帘。

    “33.天文部发布最新灾难···升！”

    进入了这则资讯页面，韩凌澈切换到了聊天窗口。

    “突然想去游泳？”回复着信息，韩凌澈还在思索着灾难两个字的意味。

    “刷了些视频，现在这会有点心动”

    “没问题”

    “那我去做攻略咯，明天晚上之前给你计划书”

    “哝被我知道你明天要偷懒了”

    潘英杰马上发来一张挠头道歉的表情包。

    “举报举报”

    对方又发来一段水上公园的视频，内容是一位身材火辣的女孩穿着黑色的泳衣和拍摄者戏水。

    韩凌澈挑选了一张坏笑的表情包。

    “那这次就先不计较了”

    “晚安晚安，我明天上午睡个懒觉可能迟点。”

    “晚安。”

    韩凌澈切回了资讯的页面，页面抬头的“灾难预警”四个红色大字引得满脑子的疑问，资讯的发布已经过去两天了，这篇文章的影响力为什么会如此的小，即使是标题党作祟，那人们对天文部的声讨应该也会更为热烈才对。

    资讯内详细地展示了天文部门的调查报告：他们观测到一颗直径12000公里的巨型红色球体正在以140马赫的宇宙行进速度飞来，轨迹与宏魁星的公转轨迹相交，预计还有120个小时左右的时间到达接触距离。

    上面还附带了各式各样对其展开的调查，质量、材质、表面温度等等，并附上了各种参数表格和天文望远镜实际拍摄到的画面，数据数值异常夸张却有零有整，仿佛设定好指标的宇宙级别炮弹，这让韩凌澈对资讯的真实性有了怀疑。

    资讯对球体接触宏魁星会造成什么后果做出了说明：球体第一接触点的地面会陷落至少2700米，这也会导致宏魁星一整个直接炸裂开来，地面上的人们无所遁形，即使存活下来，也只能在漫漫宇宙漂流之中走向死亡。球体的直接接触地是地球现在的首都，也就是韩凌澈现在的所在地“长息”，在与大气摩擦的瞬间会产生最低8000摄氏度的高温，在这里的人会在0.01秒的瞬间化为灰烬。

    他划到了评论区，讨论的声音已经超过3万条了，大部分人都对天文部的讣告持相信的态度，消极等死的言论此起彼伏，部分星空爱好者也表示通过自己的设备在夜空中找到了它，灾难预警不像是假的，但同样也有人认为这不过是引起恐慌赚取流量的手段罢了，不应该相信。

    “寒窗苦读二十四载，最后居然是迎来这样的结局吗···”韩凌澈叹了口气。

    退出了评论区，资讯页面已经显示加载出错了。

    韩凌澈追寻着资讯的痕迹开始在网站中检索起来，不出所料，发布信息的官方账号此时被封禁了，所有的动态与发布的视频不管真假也已经全部下架，与陨石相关的所有动态都无法被检索，显然，更高的势力出手了。

    韩凌澈拨通了潘英杰的电话，一边走进了自己的书房，唤醒了待机的电脑。

    “凌澈咋了？失眠了吗？”电话那头响起了潘英杰的声音。

    把手机卡在肩膀上，韩凌澈快速的在键盘上敲击，登录了一间线上聊天室：地球与宏魁共存同好会。

    “刚才睡前看了会新闻，说有个大陨石飞过来了，还有两天跟我们撞上。”他又把手机调成免提放，放在了桌子上

    “喔！你怎么还想着用这种拙劣的谎言来尝试让我睡不着呢。”潘英杰笑了笑。

    看着聊天室一条条新消息，韩凌澈越发觉得不对劲了。

    而听着手机另一边迟迟不回话，潘英杰也严肃了起来：“真有？”

    韩凌澈听到这声才反应过来：“抱歉，在看同好会消息，现在都在讨论这个事。”

    潘英杰翻身下床：“我电脑没关，我也看看。”

    晃动了一下鼠标唤醒了电脑，潘英杰的桌面上挂着同样的聊天室，聊天室被置顶了一条消息，消息内上传了一段视频，标题叫《航空器监视器传回画面》。

    他打开了这个只有十一秒的视频。

    航空器在宇宙中飞行，在注意到周遭漆黑的空间渐渐亮了起来之后，监视器顺着亮光调转过去，红艳似火的光芒瞬间冲入屏幕之内，视频也停止在了这一帧。

    屏幕中溢出的光也映红了潘英杰和韩凌澈的脸，两人均呆坐在了座位上。

    聊天室此时有477个人在线，一条条消息正在不停攀升，密密麻麻的文字此时就像虫群一般到处飞舞。

    “你觉得这个视频剪辑过吗？”韩凌澈问。

    “没看出来，前面的不像，最后又太快了。”潘英杰回答，电话那端又传来敲击键盘的动静，“跟我讲讲你看的那个新闻有啥。”

    “直径15000公里，宇宙移动速度超过愈合者的极速火箭三倍，外表温度超过1200摄氏度，还有很多离谱的数字。”

    “嗯···视频没有被修改的痕迹，然后就是按你的说法，这玩意儿真要撞过来也别有什么共存同好会了。”

    韩凌澈靠在了椅子上，望着天花板，此时有一种遗憾难以言说：“我去睡觉了···”

    “你认真的么？要不要吃颗安眠药。”

    韩凌澈退出了聊天室：“那样的话明天就不能早点到实验室了。”

    潘英杰无奈地叹了口气：“那晚安。”

    “晚安。”

    韩凌澈步伐疲惫，关上了浴室的门。

    距离坠落还有55个小时。

    直到闹钟响起，韩凌澈也没能睡着，闭眼调整呼吸已经是在整晚倾听心跳鼓动之下唯一的休息了。

    在关掉手机闹钟的时候屏幕上显示了几十条未读消息，他逼着自己不去阅读消息内容，逼着自己像往常一样做着出门前的准备，热牛奶烤面包刷牙洗脸吃早餐，一切都伴随着过度焦虑而传入自己耳朵里的心跳声。

    天气很晴朗，热情四射的阳光已经照在了脸上，这没让韩凌澈觉得元气满满，反而让他觉得阳光格外的刺眼难忍，他知道这是自己的焦虑与害怕在作祟，但他选择逼着自己接受这份不正常的心理状态，即使是已经开始的末日倒计时，也不能让自己的生活因此完全混乱不堪，让自己的心性彻底陷入沉沦。

    研究所大楼前的广场今天很空旷，平常这个时间点应该会有许许多多奔跑着赶通勤的人，他明白，往日喧嚣的人们此时可能都已经确认了末日来临的事实，陪伴家人、完成心愿、出发去做最后的旅游。

    “如果明天世界毁灭你会想干什么···”

    韩凌澈站住了，他仔细思考了一会却发现自己好像没有多少欲望，甚至昨晚为了缓解压力已经放纵着大吃了一顿。

    他再次向前走去，是啊，没有其他的遗憾并不是一件遗憾的事，与之相反，也正是如此自己可以放心的回归自己的日常，继续进行自己的工作。

    此时迎面走来一位拄拐的老人，他弯曲着身体缓慢的前行着。

    老人发话了：“世界末日了，你怎么还来上班工作呢？”

    看着老人陌生的脸，韩凌澈挠了挠脸：“还有些工作没完成想结结掉，老爷子现在这是在做什么呢？”

    “我就随便逛逛，多看看这边的风景，你也真是，什么工作这么重要啊？”

    “为未来做出贡献的工作，为地球与宏魁能够和谐共存的工作。”

    老人听着韩凌澈给出的回答，脸上的和蔼转瞬即逝，他低下头，拄着手上的拐杖与韩凌澈错开了过去。

    “也许这就是一件听起来很像白日梦的话吧···”

    韩凌澈正想着，已经走到身后的老人却传来一句清风般的鼓励。

    “加油，祝你成功。”

    韩凌澈吃惊地转身看向了老人，然后深深地鞠了一躬，这是个无意义的愿望，但这份无意义的愿望却在末世之下得到了他人的鼓励，不管这份鼓励是否是真心的，都超出了自己的预期。

    韩凌澈拿出了自己的手机，他调整好心态打开了潘英杰的聊天框，不出所料，他通宵了。

    由于未成之事太多，潘英杰整晚都在完成自己的心愿。

    而同时韩凌澈从潘英杰这了解到，消息散播如同繁殖能力超群的细菌一样，即使联合政府进行了强制性的消息清理也没办法阻止，部分地区还出现了人民暴动的情况。

    最为重要的是社会风气向着“及时行乐”开始发展了，有的人争执着想逃出地球界，寻找活下去的方法；有的人自甘堕落，集结起来大肆抢掠聚众斗殴；有的人逃离混乱想完成一直以来的愿望，不留遗憾。

    潘英杰的最后一条留言在几分钟前，他表白自己暗恋的女生被拒绝了，但是所有心愿都了结，现在打算睡到下午再赶来研究室找韩凌澈玩。

    韩凌澈收起了手机，看完这些消息就够了，这个世界现在怎么样了，他没有心思去管。

    换上了研究室的衣服，走到了一台复杂机器人的面前，韩凌澈开始了工作。

    距离坠落还有47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