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善之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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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欠然

    人的逻辑有时候像天文望远镜一样,能比常人看见更遥远的东西,包括陨石。陨石撞上地球之前最恐慌的不是普通人,而是每天都在洞察宇宙的天文学家。

    欠然蜷缩在沙发上,字帖放在脚边,看着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的袁祥浩,她害怕极了,从来没有见过他的神情那么恐怖,背着手,咬着牙,鼓着眼。

    袁祥浩抑制不住自己失控的情绪,思维有些混乱了,他想他可能弄错了一个重要的节点,这致使他的感情不得不发生剧烈地扭转。

    袁祥浩拉进厕所冲了一把脸,水花四溅,袁祥浩不停地拍打着脸颊,拍打声听上去像是在扇巴掌,他借助物理上的刺激来缓解精神上的焦虑,拍打了半分钟后,他停了下来。

    他走进卧室,问欠然:

    “你见过你爸爸吗?”

    欠然害怕得摇摇头。

    晴天霹雳!

    袁祥浩有些站不稳了,来到床边一个踉跄倒在了床上。

    或许他认知是出了一个很大的错误,他顺势躺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闭上眼睛打开了思维的宫殿。

    “一个女人,大一辍学,杳无音信,四年后和她的孩子出现了,没有姓,没有户口,孩子没有见过爸爸...”

    袁祥浩越想越是恐惧,心脏快要跳离地球了!他想找到一点证据来反驳他自己,他看向欠然,直勾勾地盯着她,可他越看越是觉得慌乱。

    太像了!尤其那双眼睛!

    袁祥浩又转过头去,试图用另一种反驳法,他回到过去,回到两人最后见面那一天,可是也不对!他连裤子都没有脱!

    袁祥浩抓紧了床单,浑身不停地颤抖,他把所有信息都在脑海中整理了一遍,甚至想起了那天上网查看到的信息——

    12周岁以下的儿童、婴儿可以单凭出生证搭乘飞机、高铁。

    就是说,这个孩子和她母亲乘车跨省过来的原因还可能是因为没有出生证明!

    袁祥浩找不到半点证据否定他所构思的所谓事实,他的精神彻底垮台了,这么多年的幽怨和不满一瞬间土崩瓦解。

    试想一下,如果家里面的鹦鹉有一天自己打开窗户离家出走了,那主人可能会痛骂鹦鹉的不忠。但是有一天有个人告诉主人,他家的鹦鹉是被小偷偷走的,并且临走前打开了窗户,那么主人一般有两种态度:

    第一,相信那个人,并为自己痛骂鹦鹉而感到羞愧。

    第二,不相信那个人,还是觉得鹦鹉是自己离家出走的。

    很显然,袁祥浩选择相信前者,他更相信他自己通过思维分析得到的答案——鹦鹉,是被人偷走的!

    对于已经远逝的感情,止痛往往放在首要位置。袁祥浩试图通过唤起对林婉琴的恨来抚平思维所带来的创伤。

    “她就是一个背叛爱情的骚货,一个凭借异地恋优势和别人乱勾搭的臭婊子。”

    然而这种镇痛方法起不到作用,很快,道德和尊严又重新占领了山头,让袁祥浩意识到自己的下流,这种通过羞辱谩骂把责任全部推给对方的行径令他感到了一阵自责。

    辗转反侧之间,欠然已经悄然睡去,双手把双腿环抱在胸前,乌黑靓丽的头发倚靠着书包,仿佛那书包就是她脆弱心灵的全部寄托。

    袁祥浩从床上爬了起来,摇摇晃晃地走进了厕所,又用冷水冲了一把脸,冷水带得走表面的酷热,却带不走内在的麻痹。水阀控制得了水流的大小,却断不了绝望的情绪。

    袁祥浩走出厕所,身体自动寻找着床的方向,随后瘫倒在冰冷坚硬的床板上...

    第二天一早,在生物钟的影响下,欠然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灯还是开着的,很刺眼,欠然看到明亮的灯光下有一只手,仿佛要抓住灯光似的!

    原来是袁祥浩,一夜未眠的他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右手高抬起来像是要抓住什么。

    “袁...叔叔...”,欠然小心地喊道。

    袁祥浩并没有睡着,他的意识还残存着,听见欠然的声音,他虚弱地坐了起来,问:

    “我问你个事。”

    “嗯。”

    袁祥浩一夜不眠居然想到了一个绝妙的情节,在他的设定里欠然的父亲是个渣男,林婉琴和他发生关系后就被抛弃了,所以林婉琴只给欠然取了名,没有取姓,所以就没有办户口,林婉琴因为这件事开始仇恨这个世界,所以她把孩子扔给了她的前男友,目地就是报复他。

    袁祥浩满怀期待地问道:

    “你妈妈有提起过你的爸爸吗?”

    “没有。”

    袁祥浩印证了自己的猜想,内心癫喜不已。

    欠然继续说:

    “妈妈说我没有爸爸。”

    袁祥浩更加满足了,一切都向他设定好的情节发展。

    “但是妈妈跟我说过你,袁叔叔。”

    一丝绝望掠过,袁祥浩的眼神逐渐空洞起来,在黑眼圈的映衬下,整个人更加憔悴了。

    袁祥浩颤抖着嘴唇问道:

    “那,她说什么了?”

    “妈妈说袁叔叔可厉害了!坏人都离他远远的!”

    袁祥浩冉冉升腾的幻想在欠然天真无邪的语气中彻底湮灭了,只剩下一颗支离破碎的心苦苦支撑着他的听力。

    “妈妈还说了,袁叔叔看到我就会开心。”

    袁祥浩被这话刺醒了,他的心灵敏感到了极点,但是居然揣摩不出这句话的含义。

    “她是劝我原谅她吗?”

    “她是在嘲讽我吗?”

    “她是想把女儿嫁给我吗?然后让我喊她妈吗?”

    “当时对话的时候是什么情景?”

    “这句话带入到什么语境里才最合理?”

    “这孩子有没有听错?”

    正在思考的时候,欠然拿起了脚边的字帖,往书包里放。

    袁祥浩空洞的眼神里涌出了一片光亮,最后竟化作一汪泪水在眼里打转。

    “欠...”

    “然...”

    “欠...”

    “然...”

    这一刻,真相大白了,袁祥浩终于理解了为什么是“欠”而不是更为合理的“倩”。

    袁祥浩心事重重地走到行李箱旁,颤巍巍地拉开了一层又一层的拉链,从最里层拿出了一张宣纸,上面用毛笔歪歪扭扭写着

    ——浩然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