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湾颂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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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再别,故友

    端午时节的龙舟雨,藕断丝连地下了快一个月。五六月的天气,在时而艳阳高悬,时而大雨倾盆中交替上演,至于穿衣的章法,是根本赶不上这南方的变脸天的。

    神奇的是,端午一过,雨水便好像彻底挥别了南边大地般,逃遁无踪,连着两个星期,一滴雨也没落下,热得枝头蝉鸟整日乱叫,这才让人顿觉酷暑是真的要来了。

    原来,“连雨不知春去,一晴方知夏深”是这种感觉……从前,她都没有这样好好地感受过一年四季的变化。雅颂坐在自家的客厅里,吃着泡得冰冰润润的杨梅,吹着呼呼而出的空调,看着窗外的艳阳与绿树,很是享受这种慢下来的人间烟火味。

    父母刚在外采购回来,两个人叽叽喳喳的,在盘点着物资,又惊呼着买少了些什么,闺女到英国还得带些什么。雅颂顿时觉得,好像又回到了上大学前的那段日子。离开工作这半年来,几乎都在家中度过,中间虽说为着出国的事情,也回去过海市,办理法律文书签字和留学签证等事务,免不了时不时两头来回跑,虽是奔波了些,但她心无挂碍,只觉从未有过的轻松,像这样,能陪在父母身边的日子,也确实不多,在出国前,能回来待着,她便不想一个人留在那无人等候的,海市居所。

    6月中旬的当口,要办的也都办的差不多了,她打算一个月后便先乘机过去,提前处理在英国的一应日常,少不免还要一通忙乱。而且,小县城里没有直达的飞机,还得回海市才有国际航班,她也确实要在临行前,和好朋友们告别一番的。

    是啊……她望向窗外路边,开得火红火艳的凤凰花,竟又是一年毕业季,也是新的人生旅途即将开启的时节……是该好好道个别了。

    市政公园里,她等待许久的荷花,业已开满池。

    满眼的粉红配墨绿,一点也不艳俗,反衬得花儿娇嫩、叶儿柔韧,在夏夜的习习微风中相得益彰,又各美其美。真好,她向来最喜欢看到的,便是各自各精彩的画面了。

    今日在各圈子群里,又在转发新一轮的海市企业排名,太华在榜单中的位置又上升了——去年一年的营收已超过200亿。而今的太华,已远不止于房地产市场的排名了,单论圈子排名,于他们而言未免小儿科了些,如今的费氏家族,已成功登上了国内财富五百强名单,与各行各业的翘楚一道,睥睨新时代。

    费家,在这一场时代角逐中,已稳立潮头,俨然时代的艳阳了。他也提前完成了,和费孝宏的对赌。他已经向父母、向圈子、向沈小雯都证明了自己的实力了。也许,从此以后,他便可以不再那么奔波了。

    这样的他,还有什么理由不好好过自己的生活呢?

    过往种种,已如昨日死去的荷,而今重新长出的这一茬,早已不是去年的那一茬。她虽不知自己的未来会在何方,但过去已逝,未来还远,她不想纠结也不想计划,无论周兆宇还是费扬,她只望故人都安好,她的人生,又不只是这两个人,他们的人生自然也不缺她。大多数时候,漫漫人生,不过一段又一段的旅程拼凑,她不过是他们人生中的一个点缀,他们又何尝不是她旅途中的过客呢?既然如此,感谢陪伴一程,各自安好,远远祝福,便好了。

    而告别的这一天,终是要来临的……

    7月中的一日,父母随着雅颂下了楼,推着大大小小的行李箱,走出了小区门口。杨若与带着司机、车辆,早已等在了路边。为着父母工作的原因,无法送她到机场最后一程,杨若与便做这最后一程的送别人。

    饶是从家里跟到了海市,知道自己的孩子已30有余,在外独自打拼多年,仍旧是不放心的。临别依依,父母仍旧再三叮嘱,不是父亲拦着,母亲就要无止尽地说下去了。转身准备上车之际,雅颂和若与同时停住了脚步。

    正对街站着的那人,定定地立在那,看着她们这边,一动不动。

    此时的费扬,身着简单的素色Polo衫,端正笔直地立在对街处,像一尊石像般杵在那,眼神也不曾有一丝游移,就径直地看着雅颂。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就在的,在那又等了多久、看了多久。

    工作日早高峰刚过的海市,依然车水马龙,他们就这样,任由来去的车辆隔断,分立在一条繁忙的街道两端,遥遥对视着,都没有要动或者要开口说话的意思。

    杨若与来回地看着胶着的二人,转而对雅颂说道:“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或者告个别?”

    雅颂想了想身后正准备离去的父母,又想了想那天午后在他办公室的一番情景,自觉无话可说,只好摇摇头道:“算了,走吧。”说完,低头便钻进了车里。

    若与无奈,看了一眼对街的费扬,也跟着上了车。

    一路上,杨若与都满怀心事,一改往日的轻松做派,并不怎么说话。雅颂也不言不语,一直在等着她开口。费扬今天出现在这,定然不是巧合。她在等自己的好闺蜜,给自己一个解释。

    心知肚明的两个人僵持了好一会,最终还是杨若与坚持不住,犹犹豫豫,支支吾吾道:“雅颂……有个事情,我……”

    “什么事情?”她明知故问。

    “是……关于你的,而且,还有费扬的……”

    “到底什么事?你说。”

    “说出来,你不能怪我!”她手指着雅颂,警惕道。

    雅颂露出了狐疑的神态,但知若与一直跟她一个阵线,转念这么一想,能有什么大事呢?于是,便点头答应道:“行……你说,你还能做什么害我的事吗?我肯定相信你。”

    杨若与松了口气,才说道:“上次,你让甄饶他们律所办的事情,他在中间帮了很大的忙。”

    “什么?!”雅颂声音不大,但反应很快,“他是怎么知道这个事情的?”

    没等雅颂发问,杨若与就先反应了:“我发誓,我是绝对没有!也不会告诉他的。甄饶也从来没有主动找过他。他是,他是第二天就知道的,第二天他就给我打电话,来问你的事了,那时,我们都刚到律所不久。”

    “那……他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我哪知道啊,当时,你还在里边跟律师谈着呢,这个事情也就我们三个人知道,律师也来不及告诉啊!不过,他好像并不确定你发生了什么,只是一个劲地追问我,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之类的话。然后……然后……”说到最后,杨若与又有点底气不足了。

    “然后,你就都告诉他了?”雅颂猜到了。

    杨若与此时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般,低头“嗯”了一声。这个时候,雅颂忽然又想起来:“视频?!”

    杨若与赶忙摆手:“没有,我绝对没给他看,他知道有这个证据,但是我拒绝给他看后,他也没坚持,就说让我注意保护好,过后记得删掉之类的话。”

    这时,轮到雅颂松了口气,幸好……只听得杨若与又继续慢悠悠地说道:“不过……”

    雅颂的心情就跟过山车一样,又被吊了起来:“不过什么?”

    “不过,他知道你跟周兆宇分手的事了。”

    “啊?!”雅颂瞪大了双眼,看着杨若与,“你,你怎么连这个也跟他说啊?”

    杨若与又不好意思起来,半诓骗半真心地道:“你这,也不能都怪我,主要是,他问起了怎么是我在帮你处理,周兆宇全程隐身?我看,都瞒不住了,也没必要瞒了,就,就只好告诉他了。”

    哎……雅颂叹了口气,坐在那不发一语,杨若与不知道她此时什么想法,见她并不怪自己,又试探着说道:“其实,他知道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反正你心意这么坚定的话,他也不能怎么样。而且,在这个事情上,他帮了挺大的忙的,一开始,那个人渣肉疼他的钱,不肯答应,还嘴硬说一分钱不出呢,就是我们拿着证据给他的律师,他也是不肯的。还是费扬,使了些手段,逼得他不得不舍小头、保大头,最后才谈得那么快,那么顺利的。”

    “那么说起来,我还得感谢他。”她这话,不带一点情绪,脸上表情也毫无变化,根本听不出来是真话还是反话,一时倒让杨若与看不明白了。

    “雅颂……我想,他可能根本没想让你感谢他吧。他从一开始就跟我说了,知道你不想见他,说过希望他远离你的生活的话,他害怕你知道了,会生气。所以,打一开始,就不让我告诉你。我那是,我刚才,看你们那样,有点于心不忍。”

    “所以,你告诉了他,我今天出发的时间。”

    “嗯……”

    雅颂没有责怪她的意思,知道她既心向着自己,又要顾全这些家族之间的关系。更何况,这么些年来的相处,若与和费扬的为人如何,她心知肚明,对他们也都心存感激。不一样的是,费扬让这些关系都变得微妙复杂了而已。

    她饶自想了很久,才与杨若与说道:“若与……我知道你们都在尽力帮我,我不是没良心的人。但是,你我都知道,费扬自己的问题,还有他的家庭,他爸的做派,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改变些什么的,就算他为了我,做多大的事,也改变不了这些现实。既然这样,他越多地插手,越多的帮助,只会让我心理负担更大,让我更加不知道怎么去面对他。那些不可能的事,不可能的人,既然注定了不属于我们,最好的办法就是,永远让他们远离我们的生活,各自过好各自的,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