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湾颂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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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斩断,粘连

    在新东家的大半年里,也接触了好些项目,但最终也因着,并不是什么能挣钱的优质项目,雅颂的新工作肉眼可见的,进展得并不顺利。相反的,太华那边倒是好消息一浪接着一浪,旧城改造项目和土拍市场都开花,对外开拓的华东和中西部市场,也有新项目的消息传来,连商业品牌也都伸向了这些地带。

    18年初,太华三盘齐发的消息甚嚣尘上,集团的估值上了几百亿,待到预售开盘,更是赚得盆满钵满,圈中的各大咨询机构更是迫不及待的,上赶着热闹,预估了一番太华的营收,每一家的数据都表明了,太华将在这一年里,突破百亿营收。

    在同一个圈子里,雅颂自然是少不免的,随时都能知道太华的消息。

    看着他那边时不时的,都有好消息,她心里也为他高兴,知道这些成绩的背后,少不了的是他的付出,但艰辛总能带来成果,他应该也是开心的。

    这样也好,你我纵然再也不见,不管爱着谁、不必眷恋过去,爱不爱的也许总有一天也会厌倦,总不过是小爱,不若这样的成就感、满足感来得真切、可靠,彼此有彼此可以为之奋斗的目标,这世上有人与之遥遥相望着,一起努力,得不到或者无法再互相陪伴,也没有什么遗憾和不忿的了。这么一想,她倒是毫不后悔当日的不心软、不留恋。

    不过,倔强好强如她,但见那边不断向好,反而更着急紧迫地迈出自己的步伐——新开年,便到处奔走,试图证明自己。最终,还是通过了小郭总的关系,在年底前签约了一个小型的城市更新项目,这前后折腾了一年多,才成了一个项目,虽是不易,好歹也能暂时放下一回心头大石了。

    只是签了约后,后面还有大量的工作要完成,她只敢小小地和新东家的团队、老板庆贺一番。年底,又马不停蹄地奔走应酬了。这些,对于雅颂而言,早已习以为常了,甚至于她而言,能有这样的忙碌,有实质性的工作可以开展,便可以少去想别的无关紧要的事了。

    这天,新东家的刘老板带着雅颂的团队,和小郭总这边的团队人等,一同庆祝。小郭总推脱有事没到场,彼方的负责人名唤曹山,便作为这次的主宾,雅颂早从小郭总嘴里听说他酒量非凡,只是前几次都因着工作在身,这种私下的场合接触并不算多,也保持着客气的距离。这一次,但见他在场子中热络流畅,中途喝高了,还非得用分酒器喝,一喝便是一口一缸,且连喝三缸的,那架势,自是谁也拦不住,雅颂好说歹说的,帮着刘老板推掉了半缸子,还剩半缸,自己也是百般无奈喝了剩下的这一半。余下的,都靠着团队里能喝酒的给分担了。

    临了送别客人,这个曹山喝得着实有点多了,刘老板也不遑多让,雅颂自然也是机灵地装了个半醉的模样。跟在勾肩搭背的二人身后,要出门乘梯。

    只听得这曹山朝着刘老板的耳边道:“刘老板,还是你有眼光有福气,找对了人了!把张总这样能干又能喝的大美女挖了过来,以后啊,你这生意绝对不愁了,肯定啊,宏图大展,到时候啊~可别忘了提携提携小弟啊!”

    这样的酒后之言,雅颂只道是寻常,见惯不怪的客套罢了。原本应当她客套一番,但她这回也正装着醉,并不想十分的机灵热络。刘老板回头瞧了一眼她,也便笑着接话道:“哪里哪里,张总来了,确实帮我不少,我倒也希望承你贵言啊,大家一起发。”

    电梯门开,里面站着两三个陌生人和电梯服务员,眼看有点拥挤,刘、曹二人便先被请了进去,雅颂手下一人见状机灵地上前,想去服务,她便打算立在原地告别便罢,怎奈被站在里面的曹,一个伸手拉了进去,道:“张总,站的下站的下,你来。”顺势就站了进去的雅颂,跟着一块下楼梯。

    曹山借着刚才的话题:“咱们可都得等着张总带我们一起飞啊,吃饭吃粥的,还得看张总了。”

    这话说得,刘老板一听就有些不乐意了,雅颂一听,也顾不得装不装酒醉的,立马便道:“曹总,你这话抬举得我,都快吓坏了。小女子哪有这能耐啊,还是咱们老板掌舵掌得好,我们嘛,不过就是个打工听指挥的,没得比没得比,吃粥吃饭还是老板说了算。”

    刘老板甚是满意雅颂的答复,奈何曹山不依不饶:“瞧你这话,张总太过谦了,这,要不是太华的费大公子点头,咱们小郭总和咱这项目,可指不定在哪呢。”

    雅颂和刘老板听罢,都觉话头不对,曹山这话带着讽刺和揶揄,才醒觉。不是他这人本来就不爱社交,不会说话,竟是早就对雅颂有别的看法了。雅颂想也没想:“曹总,您这话,我可就不懂了,这跟费总又有什么关系呢?”

    曹山欲擒故纵,偏不把话说明白:“没没没,我的意思是啊,还是你在太华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呢,这不才有郭总和咱们的合作嘛!我是说,你虽是离开了太华,但,还是得感谢费总的培养啊……”

    雅颂见他语气不对付,又不愿意明说,反正自己真刀真枪地实干,不曾耍过什么心机、滑头,便更不愿把这些莫须有的放在心上。职场10余年了,这些臭男人们的言语冒犯与刁难,她早习惯了,甚至有时候免不了的,也要在语言和手脚上吃点亏,也早练得机敏圆滑,灵巧避开的功夫了,只听她道:“那是自然,饮水思源嘛,该感谢的人咱们自然应当感怀在心。不过,我这人向来行动见真章,可不只耍嘴上功夫的。老东家是要感恩的,新东家我自然也是会认真对待的。”

    雅颂并不去看二人的脸色,话已经说满了,别人高不高兴的,她可管不了。刘老板想要缓和些什么,正巧电梯开了,便顺势打着哈哈离去了。

    原本,雅颂并没有把这些言论放在心上,继续忙碌着自己的项目,怎料没过两日,周兆宇倒是又在雅颂面前提起来了。

    这日,他跟往常一样,手提满满的大小菜袋子,来到了雅颂的住处,跟往常一样给她烧菜做饭。周六里,雅颂总要睡到快正午了才起来,他自有她家的的门禁和钥匙,熟门熟路又轻手轻脚,总是掂量着自己的动作声量,好让她再多睡一会儿。

    雅颂走出房门,见他熟悉的身影又在厨房忙活,与往常无异地,她便慵懒地上前,把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问道:“今天打算给我做什么好吃的?说出来让我馋馋?”

    周兆宇早便听到她的动静,并没有回头,只低头继续捣鼓着,不带情绪地说道:“一会做完你就知道了,先去洗漱吧。”

    雅颂觉得他语气不太对,以往他会愉快地给她介绍菜肴和做法的,这一天竟不愿多语,态度极其冷淡。站直了后,她便探头望着他的脸道:“怎么了你?”

    “没怎么,你快去洗漱,很快就可以吃了。”依旧是那副语气。

    雅颂定定地站了一会,觉得他或许近日工作又有什么看不惯的,不顺心的吧,没多想便去洗漱了。

    看着岛台上的三菜一汤,每一样还是那样的小份、精致,色彩丰富,秀色可餐的样子,心情不禁大好,又是装痴似的表扬了周兆宇一番,但他却不为所动,只淡淡地说道,让雅颂坐下。

    雅颂不明就里,只好坐下开吃。一顿饭,两人吃得比往常安静,雅颂知道情况不对,并不主动说话,只想等着他开口。果不其然,良久了,周兆宇才道:“最近那个项目,进展还顺利吗?”

    “挺好的。”她低头慢吃。

    “你说这个项目,是你第一次做项目时的小郭总给介绍的,对吧?”

    “嗯。”

    “可我怎么听说,好像是费家大少爷给介绍的?”

    雅颂这回才停下,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并不看她的周:“你这话,哪里听来的?”

    “自然是有人告诉我的。”继续吃着,并不抬头。

    “你就告诉我是谁,谁能比我更清楚自己的项目是怎么来的,我倒想看看是谁那么眼红别人的成功,一天到晚地在外面造谣?”

    雅颂瞧着不发一语也不看她的周兆宇,忽然说道:“是不是那个曹山?”

    这时,周兆宇才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看着雅颂,神情认真严肃:“看来,你并不是完全不知道,你这个项目跟费大少的关系。”

    “我不知道,我也不需要知道,我只知道小郭总向来便跟我有交情,而且,项目好不好能不能赚钱,也需要我自己的专业判断。”雅颂坚定不移地说。

    “你当初,为什么要离开太华?是不是因为费扬?”周兆宇平静快速地问道。

    雅颂有点吃惊,旋即又觉得他过于敏感:“这个问题,当初我已经是详细地跟你分析过,讨论过的。这里面跟具体的人没有任何关系。我做选择,向来只看重是否对自己有利,是否是自己想要追求的。”

    “那么,我也是你利益链中的一环吗?”

    “我跟你,能一样吗?”

    “你说你想要证明自己,可以凭自己的努力留在这个城市,可你在太华的时候已经实现了,现在你有房有车,你还缺什么?当初,你跟我说,忙完了太华在华东的事情,就可以转岗或者缓下来,跟我计划结婚的事,结果呢?你已经完成了,也升职了,但你又说,你要去新的地方,去到新的地方,你又说,你要起码做到一个项目,在这里立足,证明自己。你不觉得自己前后矛盾,你离开太华的理由,很牵强吗?还是说,你根本就不想跟我结婚?”

    雅颂看着他,一句接着一句的质问,有点答不上来,着急地抓住了他的手道:“不,我不是不想跟你结婚,我只是,只是,你再等等我,等我忙完这个项目,等开建了,我们就结婚。”

    “我就是一直在等你,即使上次你离开太华的理由,那样勉强,但我不想追究。我试图离开你,但确实我做不到,于是我不问缘由,依然尊重你的选择,又回过头来找你。但我觉得,我等不下去了,雅颂……”

    “那我,那我们,现在就结婚?我们现在预约,让你爸妈看看哪个日子合适,我们先去登记,等我忙完,明年就可以去看酒席婚纱了。”她的语气,带着急切的讨好。

    周兆宇看着她,深深的眼底里,满是空洞和无奈:“雅颂,我不知道是我太失败了,还是你太失败了……”

    “你什么意思?”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说道:“自从上一次分开,我认真想过,你或许真的不是不想和我结婚,而是根本就不想结婚……这期间,我认识了一个女孩,短暂在一起过,但是,一想到你,我真的没办法爱她。于是,我又……又回到了你身边,我知道我爱你,便拿你没办法。我无数次地告诉自己,你也没有错,不过爱工作了些,又不曾变过心,等你累了,你总会想要进入婚姻的,我说服了自己回到你身边,等你哪天累了能安心和我过最平常的日子,但最近,我是觉得,你或许根本就不是会甘心过平凡日子的那类人……于是,我接受了家里给我安排的相亲……”说最后一句的时候,周兆宇眼神回避,又拿起筷子,夹起了菜,放进了碗里,却并不打算吃,就这么静静地看着碗中均是冷透了的饭菜,连陶瓷碗都无甚暖意剩下了……

    雅颂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人,他们认识了十多年,在一起,将近10年,以为彼此最是了解,竟不知道哪一天,眼前人已经变了,那个从前最爱她最宠她,事事护着自己,凡事细心妥帖的大男孩,竟变得如此陌生。

    是啊,他们都不是象牙塔里的孩子了,这10来年在社会的摸爬滚打,怎么会还是一成不变呢?但,这是不对的,本来,他们是可以在认知上,在事业上共同努力进步的啊,成为各自领域里更为独立的人,各自优秀、大放异彩不好吗?原来,只是她的一厢情愿……但细想想,这些年来,她自己又唱了多少回“狼来了”呢?这当中,自己又为他付出过什么呢?

    她试探着,战战兢兢的口气说道:“安排了相亲,你并没有看上谁,是不是?不然,你不会今天过来质问我和费扬的关系。对吗?”

    “不,雅颂,”他手里依旧捏着那一碗一筷,唯抬头看向了她,“说真的,我刚把你问住了的时候,才发现,原来使你答不上来,竟然令我这么开心。我居然,希望那是真的,这样,我心里的负罪感也就没有那么重了……”

    “什么意思?你,你……和相亲的人?”

    “是的,我和其中一个相亲的女孩子,确定了关系不久。但我还是不忍离开你,但自从上次,和曹山、住建国土的同事一道吃饭,听到了他们说你跟费扬的关系,一开始我是觉得面上挂不住,愤怒,但是过后,我竟松了一口气……”

    雅颂此时的心里,已冷掉了大半截,此刻,周兆宇终是放下了手里的碗筷,继续道:“雅颂,我竟然觉得,咱们俩,谁也不欠谁的了,反而,是一种解脱了……”

    空气中的静默,凝住了时间,这个时空里,好像只有他们两个人,又好似只有雅颂自己一个人。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这里面的信息太多,根本没办法在刚睡醒,肚子还没填饱的早午间,让人分辨明了。

    “可我,可我……并没有和费扬有什么关系啊……”良久,她才反应过来,由絮絮叨叨、碎碎念的口吻,逐渐醒转,坚定不移,“我们两个人之间,清清白白的,根本不是他人和你口中的这回事,你对我的指控,根本不成立!”

    周兆宇,又深深地叹了口气:“雅颂,你看看你客厅里那些满柜子的太华合照里,哪一张是没有费扬的吗?从前,我是真没有发现,今早,我着实好好端详了一番,竟然发现,随着年份的推移,你们越靠越近,你们笑得那么开心。而你,离开太华时,那样坚决,你觉得谁比较可信?你可以不承认,我确实没有实质的证明,别人说的,也只是说,费扬给他们领导明示了,把这项目给你,也确实,不能说明什么。但,今天,我忽然觉得释怀了,无所谓了,因为我发现我终于放下了……雅颂,”他说着,双手离开了餐桌,整个身子往椅背靠去,“这应该是我,为你做的最后一顿饭了……”

    雅颂静默地看着他,不可置信:“你什么意思?你这是,要跟我分手?”

    “是的。”干脆利落,起身离场。

    “周兆宇!”雅颂也跟着站了起来,企图阻止他往门口迈步,“我已经跟你解释了,我跟他两个人是真的一点问题都没有,为什么你还是不相信?还是根本是你自己变了心?你从头到尾都在回避这个问题,就是分手,你都不敢提,要等我问出口吗?”

    “我说了,是,就是。是的,我要分手,是的,我决定了要和别人在一起了,所以,也不管你和谁有什么样的关系了,也不阻碍你的发展和生活,希望你,以后好好的,我们……就这样吧。”

    说完,头也不回地换鞋、关门,离开。

    徒留雅颂一人,怔在原地良久,她头脑还是混沌的,理不清多少头绪,一个又一个的人名,在她脑中闪过,她抓不住一个重点,哪个人在她的遭遇里,该负什么样的责任,她又该如何挽回周兆宇,还是说,该放他离去?不,这不对,肯定有办法的,过往好几次,他们也这样争吵过,但是一样重归于好,我该怎么解决这个问题?我该和他结婚?还有,去解决那些胡说八道的人,去让他们为此解释、道歉,为她澄清?对!是的,曹山?不,费扬!根源在此!

    过往10年里,她靠着她的理性思维,赢得了职场上的一切,于是乎,在她的潜意识里,一切都是可以解决的,都是可以“以结果为导向”去寻求路径的。

    她一边打电话给费扬的小助理,问清楚他的行程,一边换衣裳,三两下的,便上了网约车。

    路上,她怒不可遏,微信里,翻找了好久都不联系的那个人,点开了聊天窗口,发道:“我有事找你,现在。”

    不消两分钟,他便回到:“我在我办公室,你直接过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