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罗仁远总是不停的念叨自己杀了李媚，夏云吓得一句话也不敢说，又不敢让罗浮生和王佳烨过来，恐怕他们知道了，引起天下大乱。眼看着两三天了，夏云知道终归瞒不下去，犹豫了一下，到楼下药店，说自己失眠，买了几片安眠药，计算着时间，觉得罗浮生他们快该来了，提前让罗仁远睡下，这样避免罗浮生和王佳烨听见他念叨。所以每次罗浮生和王佳烨来了，罗仁远总在睡觉，这让罗浮生觉得，父亲可能真的要走了。王佳烨几次想和夏云说关于李媚的事情，看看家里的状态，她实在是无法张口。

    眼瞅着冬至就要到了，北方的习俗这天全家要一起包饺子。罗仁远今天也格外精神，也不念叨了，早上起来和夏云说，感觉这几天总睡觉，想出去走走。夏云正要出去买菜，看看罗仁远，总觉得不对劲，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俩人到菜市场，罗仁远说想吃荠菜馅的饺子，夏云说，这天儿我上哪找荠菜去啊，韭菜吧，将就一点，罗仁远苦笑着看着夏云，“行啊，哎，就这点小心愿都满足不了”。夏云看看罗仁远，“过两天，等孩子们回来，让他们带我去超市去买点荠菜，我再给你包，今儿来不及了，就这吧啊”。罗仁远没说话，轻轻地拉起夏云的手，俩人又买了点其他东西，溜溜哒哒哒的回家了。

    中午，罗浮生和王佳烨买了父母爱吃的几样点心，早早地接上罗建坤，提溜着就回来了。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包着饺子，只有王佳烨偶尔偷眼看看罗仁远，话到嘴边又噎了回去。罗仁远挨着小健坤，伸手想把他抱起来放到自己腿上，使了使劲儿，没抱上来，小健坤就依偎在罗仁远旁边，歪着脑袋趴在他腿上，“健坤啊，你知道爷爷为什么给你起这个名字吗？”。

    “爷爷，我知道”。

    “哦，那你说说，为什么啊？”。

    “爷爷给我起这个名字是因为，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爷爷是希望我将来做一个顶天立地的君子”。

    “欧呦，说的真好啊，咱们健坤将来一定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说完，转头看着罗浮生和王佳烨，“佳烨啊，你和浮生这一辈子受苦了，他从小被人贩子拐走，落下残疾，亏了你照顾他，以后有啥委屈啊，就给你妈说，不要憋在心里啊”。

    “爸，您说啥呢，浮生对我好着呢，我嫁给浮生一点都不委屈，妈对我多好啊，我这一辈子最幸福的就是能给咱家做儿媳妇”，王佳烨刻意提高嗓门说话，唯恐大家发现内心的不安。

    “仁远啊，你看你，孩子们都回来包饺子，就不能说点高兴的事儿”，夏云唯恐罗仁远一会又念叨杀了李媚的话，抢过话头，瞪着罗仁远。

    罗仁远一脸苦笑，“你们看看，我这一说话你妈就唠叨我，好了，以后不说了”，罗仁远说完这句话，低头看着小健坤，“以后不说了，爷爷招人烦了，该走了，夏云啊，给秋莫打个电话吧，我想她了～”。夏云心里忽的一沉，她感觉今天的罗仁远是不是回光返照了，借着去厨房烧水，用袖子擦了擦眼泪。

    “爷爷～爷爷，你不招人烦，我可舍不得你走，你还得接我下学呢”。

    “哦，是啊，我还得接我们健坤下学呢”。

    “仁远，把包好的饺子端过来吧，水开了”，夏云边哭边看着锅里的水，几十年的夫妻，彼此的依靠，真的到了生离死别的时候，谁又能舍得彼此。

    王佳烨端着饺子来到厨房，看着站在炉台边哭的夏云，似乎也感觉到了不对劲儿，“妈，咋了，你是不是觉得～”，她刚比划一半，夏云已经哭出声了，后面的话王佳烨没有再说出来。夏云边哭边点点头，看看佳烨，蹲在地上呜呜的哭起来。罗浮生听到厨房夏云的哭声，也连忙走到厨房，王佳烨冲他摆摆手，示意他别再问了，然后告诉罗浮生，“咱妈觉得今天咱爸不太对，是不是回光返照了”，罗浮生也意识到，今天父亲说的话，每一句都像在嘱托，低下头，眼泪不由自主的掉下来。“妈，我给妹妹打电话让她回来吧，现在爸这样，估计～”

    “他们在厨房干嘛呢？”，小健坤努力想从罗仁远怀里挣脱出来，罗仁远使了使劲，“健坤啊，咱不去啊，他们在煮饺子，烫着你咋办啊”，说完，向着厨房看了一眼，笑着摇摇头。

    “你爸今天想吃荠菜馅饺子，我就偷懒”，夏云说了半句话，又哭了起来。

    饺子端上桌，大家都没有了心情，只有罗仁远一边夸赞夏云手艺好，一边不住嘴地吃了十几个饺子，末了，还把面前的一杯酒咕咚一口喝下去了，吃完了看着大家，“吃饱了，喝足了，这回啊，不能做个饿死鬼了”。大家都看着罗仁远不说话，只有罗健坤看着罗仁远问，“爷爷，啥是饿死鬼啊，奶奶总说我像个小饿死鬼似的，那你做饿死鬼吧，以后你是大饿死鬼，我是小饿死鬼”。

    “健坤，过来”，王佳烨一把拤过来小健坤，“不～许～胡说”。

    “没事儿佳烨，别吵孩子，孩子知道啥啊，等他啥都知道了，就老了。你们回去吧，我没事儿，累了，想歇会儿”。罗仁远说完，看看夏云，“夏云啊，以后就剩你自己了啊，我这辈子做了坏事儿，看来是要下地狱的，下辈子别找我啦，呵呵”，夏云已经哭的满脸泪水，“你胡说啥呢，下辈子我们还要做夫妻的”。

    “哎，一辈子啊，太苦了，该走了～，秋莫啊，爸等不找你了”，说完，罗仁远慢慢地闭上了眼睛。王佳烨赶快放下罗健坤，走到罗仁远旁边，摸了一下脉搏，静如死海。

    夏云抬头看着王佳烨，嘴角忍不住的抖动着，“爸～走～了”，话音未落，大家哭成一片。王佳烨看着眼前已然西去的罗仁远，又想起了只剩下一个H-66的妈妈，再也忍不住内心的情绪，大声痛哭起来。罗浮生慢慢站起来，搀扶着夏云坐到沙发上，有转身安慰一下王佳烨，王佳烨转身扑到罗浮生肩膀上，痛哭不止。罗浮生只知道王佳烨是因为罗仁远走了，揽着王佳烨的肩膀，轻轻地拍拍她。然后，罗浮生推了推王佳烨，让她先把小健坤领走，小家伙哪见过这事情，早就吓傻了，王佳烨才意识到，抱起小健坤，抓起手机给黄墨瑄发信息，让她帮忙照顾一下健坤。夏云起身，从柜子里拿出来早就准备好的寿衣，让罗浮生一起给罗仁远换上，放到床上，然后打电话联系殡仪馆。

    远在南方读书的罗秋莫，早上起来就莫名其妙的感到心里一阵阵突突。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等她接到信息赶回家的时候，罗仁远已经在殡仪馆了。

    传说，人过世之后魂魄不散，要去看看生前好友，亲戚故人，所以，要设灵堂，以便于魂魄有个归宿，孝子要在灵堂守灵五日，待魂魄散去，过了奈何桥，与这阳间再无半点纠缠，才能入殓，因此这几天罗浮生和王佳烨都在殡仪馆。

    第二天晚上，殡仪馆又进来一家，看那阵仗应该是一个是身份显赫之人，来的人乌央乌央的，很多人都是西装革履，花圈花篮排了半条街，看着对面门庭若市的灵堂，看看旁边另一家稀稀落落的情景，罗浮生心生感慨，这应该是每个人在这世间最后一次与众不同了吧，几天之后，就都一样了，留在这世上的只有一把骨灰，谁也不会比谁高级。亡魂奔赴黄泉，那一路之上，应该没有这世间的不公，毕竟谁都再也没有人世间这一副皮囊。

    眼见夜色渐深，喧闹过后，前来帮忙的和吊唁的人陆续散去，对面的灵堂一个水晶棺冷冷清清的放在哪里，看不见孙男娣女的守灵人，罗浮生不免好奇，沿着灵堂间的小路溜达过去，想看个究竟。沿路摆放的花篮花圈上的挽联顺风而起，呼呼啦啦地飘在罗浮生身上，像在给他打招呼。罗浮生顺手把挽联拿起来，想放回去，不经意间瞥了一眼，“仇德雨老先生千古”，“啊，仇德雨，那不是仇副市长吗”，罗浮生心里一紧，连忙快走两步，走到仇副市长的灵堂门口，一个上了年岁的老人走过来，“小伙子，你是～？”，看眼前的罗浮生，一身重孝，老先生显然是误会了。

    “哦，您～误会～了，我叫～罗浮生，我是～仇副市长～的晚辈，家父～在对面”，说完还指了指对面。老先生也明白了，连忙道歉。

    “这是～仇市长吗”，罗浮生指了指里面的水晶棺。

    “啊，对，是仇市长，哎，市长有啥用啊，到最后，连个穿孝的都没有”，老人边说边擦眼泪。

    罗浮生看看里面的水晶棺，按照当地的习俗，重孝在身不能走街串户，所以也不方便进前看看，只得远远的做了三个揖，转身和老人攀谈起来。从老人嘴里得知，仇副市长生前就只有一个儿子，就是死了的仇广昌，妻子早年离世，身边也没什么亲戚，老人是他的战友。毕竟是殡仪馆，再加上罗浮生还重孝在身，所以不便久坐，临了，老人嘟囔着说，这出殡的时候，身边连个送的人都没有，哎，你说这一辈子图个啥啊。罗浮生愣了一下，转身走了。

    回到自己父亲的灵堂，王佳烨问他干嘛去了，这么久，罗浮生就把刚才的事情和王佳烨说了一遍。王佳烨抬头向对面看了看，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看着对面铺天盖地的花圈挽联，再看看冷冷清清的灵堂，王佳烨也心生感慨，在死亡面前，真的是众生平等，生前地位显赫最终也不过落得个冷冷清清。她转身看看罗浮生，“浮生，要不等仇副市长出殡的时候，你来看看吧，毕竟，我们今天的生活，很多都是拜仇副市长照顾”，王佳烨说这句话的时候，既有对仇广昌的愤怒，也有对仇副市长的悲悯。

    “行啊，等把咱爸这边安顿好了，我来看看”，罗浮生看着对面仇副市长的灵堂，陷入了沉思。

    党爱国他们三个人每天在离殡仪馆不远的路边坐着，远远地看着罗仁远的灵堂，犹豫再三，终究还是没有来，发了一条短信，说厂里安排他们三个出差，罗浮生也没有多想，回信息说没关系，来日方长。

    罗仁远出殡那天，王佳烨哭的最为伤心，她想把对李媚的怨恨，不舍，对罗仁远的愤恨，怀念，统统在泪水中冲的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