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安升的梦
安升向来坚信自己身处一个正常世界。
哪怕时不时会出现一群五双眼睛的人形怪物。
哪怕除了自己,没有人能看见这些怪物。
也不会动摇他的世界观。
下班后。
安升直奔健身房,打算用汗水将自己淹没。
到楼下吃了碗面,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
洗澡,上床,一气呵成。
背上海绵的触感让安升松了口气。
他在床上滚了半天,只听见脑中咔嚓一声,名为“思考”的齿轮被强制运转起来。
不对劲!
“还是不对劲。”
健身的时候什么都可以不想,可一旦静下来他便不禁想起今天诊室中发生的奇事。
越想越觉诡异!
安升后面询问了几个关于陈宏自身的话题,对方的回答跟他想象中的大差不差。
因为那是他梦中的经历。
比如其中一个开放式问题——安升问陈宏,是否记得一些发生的特殊事件。
陈宏说他是jc,每天都在警局工作。可就是上星期二去了某所学校演讲。
这就怪了。
一个星期前,安升正是做了一场去学校演讲的梦!
别人怎么可能知道他在梦境中发生过什么,而且说出的细节比他还详细!?
“不会错的,那个陈宏就是寄生在我身上的梦魇!”安升很想直接得出这个定论。
但事情远比想象中的要复杂。
……
【心理医生系统】
您的任务正在进行!(目标已丢失)
患者:陈宏
期限:3天
……
陈宏到底算梦魇还是患者?
我做的那个梦难道是预知梦?
如果陈宏是jc,那么我今天在公安局得到的系统提示为何突然消失了?
“啊啊啊——”
任何人都有发牢骚的时候,安升也不例外。
他将台灯熄灭。
“不想了,先补一觉要紧。”
一熄灯,想到做的梦又不禁头疼。
安升认为梦境真实与梦境清醒是两码事。
梦境真实,说的是做梦像是看第一视角纪实电影,但里面发生的事十分平常。
梦境清醒,必须是自己能够随意活动,在梦中随心所欲。
安升无法做到后者。
现在回想起自己只有十年前试过一次。
那次不过像前世那样瞄准开枪便已耗尽了所有力气。
困顿之意渐渐从太阳穴散开,脑内的思考被中断。
梦境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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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安升双眼已经看不见光,那恰代表光明就在前方。
“听说你家孩子考上重本了?”
“哎呀,我都没管过他,就让他做自己喜欢的。”
“我家孩子就没你家的这么勤奋,只能去国外读,大学也还算个世界前50吧。”
华丽的灯光照亮整个包厢。
安升意识到自己已置身于一场酒局中。
包厢的装潢十分华丽,暗示着饭店等级之上流。
其实并不只房间装潢,还有人的装饰。
名牌西装,金边眼镜,奢侈手表。
这一桌上,围着的都是些有钱有势的中年人。
一个包厢两围桌,隔壁那一围是男人的妻子们。
“哈啊——”
安升就这么默默缩在角落打哈欠,不想去看女人们的“金斤计较”以及“包罗万象”。
梦境真实就意味着他不能完全放空自己的大脑。
好在他已经学会将发呆打盹也变作休息的技能。
安升敏锐察觉到梦境与以前比,有些许不同——更真实了。
真不知道是好还是坏……
以往的梦境都是以碎片化的形式出现的。
他能通过吃饭和走路两个动作猜测自己应该是在饭后散步。
但具体怎么吃的饭,走哪里的路,是完全不知道的。
安升感觉这次的梦有着非同以往的连续性。
用舞台剧打个比方。
之前的梦境是一个背景演完立刻变成另一个背景。
现在的梦境则已经连演员在后台做些什么都看得一清二楚。
但不管怎么样,该睡的时候就该睡……
“陈宏,陈宏!哎呀,大家都是兄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沉默片刻,安升猛然惊觉:这个陈宏叫的是我?!
他合理推测:也就是说我从前梦境代入的角色都是陈宏。
安升茅塞顿开,但开得不是很开。
如果他以前梦境中所代入的人都是陈宏……
那么找他看病的那个“陈宏”,是谁?
任务目标所指的“陈宏”,又是谁?
混乱的脑回路开始打结。
没等到安升思考出答案,这具身体的主人便已经作出反应。
……
“没、我没事。”陈宏弱气道。
一个中年发福,喝得脖子发红的男人瞧见陈宏的模样后,面露不爽。
“别特么像个娘们儿似的,出来玩就大方点!”话就像从他嘴里呕出来一般,前一个字连着后一个字,神情半醉。
陈宏脸色发青,只好讪讪坐到桌前解释道:“这次小的只是陪酒,各位大人玩得尽兴就最好。”
半醉男人为自己满了杯酒,“怎么了,我听说你得病了?”
陈宏只是一名公安局副局长,他在这里毫无话事权。
这里坐着的不少都是各行各业的龙头巨擘。肯让他过来,就已经是三生有幸。
陈宏闻言后,脸色剧变:“小病!小病!养会儿就好。”
可惜陈宏在这群人里面的人望并不怎么好,没有一个人为他制造台阶下。
“我听说陈副局好像患上了那PT什么SD的病,现在连枪都扶不稳咯。”
“哎哟,那当然得少说点话。”
众人把他当成笑话。
陈宏苦涩赔着不是,同时心里不断叹气。
上头让他来陪酒的一刻,他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出。
【PTSD?】
安升皱眉。
PTSD,简称创伤后应激障碍。
患者会因经历过涉及自身或他人的实际死亡,时常出现创伤事件再体验的症状。
他之前可不知道“自己”得了这个病。
可旋即,便是一阵恼火。
安升最为讨厌那些明明不懂何为心理疾病,却又自以为是的人了。
而这围桌上的都是这种人。
他眉头未皱,话却先从嘴里说出:
“心理疾病是病。枪管子扶不稳是因为得了病,而不是不想扶!”
人们一时间还未敢确定,这道坚决的声音是从陈宏口中说出的。
说完后安升又是一惊。
他本以为自己会像以前那样难以控制行为,因此就想在心里面口嗨一下。
没想到竟然直接说出来了!
那这算是我说的还是“陈宏”说的呢?
安升再次陷入混乱。
当众人反应过来,陈宏则遭殃了。
全场的气氛就这么一僵。
大人物们心中莫名其妙:这小子今天怎么这么硬气了?
上层的圈子里,大部分人都知道陈宏得了这个病。
说不说穿往不往死里弄都得看他们心情。
现在气势竟敢压他们一头,岂不是要造反?!
“陈副局,你什么意思啊?”
“对啊,兄弟们也只是开开玩笑。”
“啧,这下弄得好不欢腾!”
陈宏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出那样的举动,此刻更无暇去探究。
半醉男人落井下石:“哎哟哟,那么陈副局是承认自己有这个病了?”
陈宏望着隔壁桌妻子那担忧的眼神,“对不起,让各位大人扫兴了。”
他闭眼深呼一口气。
其实说到底,他对不住的人是自己,还有他的妻子。
陈宏的妻子一直不想陈宏来赴这场酒局,就是害怕出现这种情况让陈宏难做。
只可惜上头的命令让陈宏无法推脱。
妻子虽相貌平平,但与陈宏是真心相爱。
其他人的妻子保养得貌美如花,扔去美容院的钱都够再开一所美容院的了。
大人物们身缠万贯,平日作风少不了酒池肉林。
陈宏正正直直,鞠躬尽瘁,很多时候还让家庭拮据。
不管在这一桌,还是隔壁那一桌,陈宏夫妇都是受人冷眼的那个。
陈宏咬着牙:要不是得了这病,我也不至于活受罪!
他恨这个病!
可是没有办法,陈宏至今也只能用最愚蠢的方法讨好这些大人物。
jc拿不动枪,是大忌!
这个饭碗,是说丢就丢的!
他现在还能藏得住,只是因为没有人在意他一个小人物罢了。
陈宏闭起眼,再度祈求:“希望各位,把我当个屁放了吧。”
然而只换来半醉男人轻蔑一笑。
“我听说做jc的容易得这病。但天底下这么多警员,怎么又不见他们得病?”
在这些人心目中,那些患上心理疾病的人都是天生矫情!无病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