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手忙脚乱地为李昂的李昂手臂断端缠上止血束带，将流血先止住以后，文佳祺这才给李昂上了一针局部的精准麻醉，而后又小心翼翼地将地上的断臂捡起，好好保存起来。

    文佳祺这时候才长出了一口气。

    只要把断臂保存好，那接上难度不大。

    在急救过程中，梅琳娜也紧张地盯着李昂的断臂，盯着断端的骨骼以及血肉组织，脸上不由自主的出现了一丝担忧神色。

    李昂看着两人的模样，一时间也有些乐。

    “不是。”李昂说道：“也就断了一条手而已，无所谓的。”

    现在可不是神雕侠侣的时代了，断手并不会成为独臂大侠。

    从某种程度上说，在这个时代，断手就意味着一次提升...毕竟可以毫无心理压力的换义肢了。

    梅琳娜一抬头，立马说道：“也有道理，等回了帮派，我给你装一套最好的义肢。”

    “话不是这么说的！”文佳祺将断臂小心地包裹好，“改造多了会成为赛博精神病的，还是少改为好！”

    李昂耸耸肩。

    看得出来，文佳祺也是不喜欢改装义体的守旧派。

    此时，格斯也迈步走了过来，他看着地上山本雄信的尸体，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了不少。

    但他的目光依旧冷淡，他看着李昂的断臂，轻声说道：“现在我欠你一个人情。”

    格斯也知道，李昂是为了救自己才没了这条手臂。

    “嗨，无所谓的。人情欠来欠去的，怎么还的完呢？”李昂还想摆摆手，但因为他的左手已经断了，导致他的动作显得有些滑稽，“我也和山本雄信有过节，我来也只是为了完成自己的任务而已。”

    “不，要还的。”格斯说出了李昂之前也说过的话，“今天就到此为止了，我要先走一步。”

    其实在打了胜仗以后，第一个要进行的应该就是分赃大会，格斯作为今天的先锋，理应占了头功。

    但他可没工夫参与这个分赃了，他妻子茉莉的手术快做完了，他得赶紧回去。

    李昂明白这茬儿，他笑着点点头，“去吧，但记得把状态调整好，你现在状态不对。”

    格斯微微一愣，而后才点了点头，他联系到浮空出租车公司，很快就有一辆浮空车在不远处缓缓降落。

    李昂将视线转回来，而后又看向了已经被炸弹炸成一片废墟的分部，他开口说道：“这次，应该算是给你们送了一份大礼吧？”

    这里是极道在千代区的分部，已经被格斯一发炸弹摧毁了个七七八八，无数成员死伤惨重，他们对于千代区的防守已经极度虚弱。

    而烟灰帮这次大批人马冲过来，可不仅仅是来救人的，他们出了人力物力，当然得收那么亿点点的回报。

    本来自由城外围的几個区是极道一家独大的，一个帮派就占了外围的大片地盘。

    而如今，烟灰帮更进一步，杀到了千代区的腹地，必然可以撕下一大块肉。

    “没那么简单的。”斯莫克摇摇头，“极道毕竟背靠赤城公司，而且他们在千代区扎根很深，我们也未必能拿到多少好处。”

    “这就不关我的事了。”李昂摇摇头，他又指了指山本雄信的尸体，说道：“这个人我要带走，没问题吧？”

    虽然他们的救助任务已经注定是失败了，但李昂还是得把山本雄信的尸体带走，哪怕是残躯也无所谓，肯定是要交给公司意思一下。

    斯莫克明白这个意思，他笑着说道：“要我说，你就加入我们帮派得了，只要你来，千代区的地盘我直接给你管，没问题吧？”

    李昂笑骂道：“你还想拉我当苦力是吧？极道的反扑我可顶不住，你自己玩儿去。”

    “开个玩笑。”斯莫克摆手说道：“我看你也受伤不轻，好好休息。这次的事儿，我们烟灰帮会扛下来，你们不必担心。”

    李昂笑着点点头，而后他在组内聊天频道内发了发消息，萨利诺和张尧就很快走下车来，拉出一个担架，将山本雄信的尸体抬上担架。

    文佳祺看着担架上的山本雄信，心中一时间思绪万千。

    她也没想到，自己居然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报了仇。

    而且自己还什么都没做。

    文佳祺知道，李昂并不是纯粹的为了帮她，李昂也有自己的目的。

    但，他也确实是帮自己报了杀父之仇，而且是将一切都揽在了自己身上，甚至付出了一只手为代价。

    文佳祺又看了看李昂精致的侧颜，眼神都柔和了不少。

    李昂此时正在跟斯莫克交流，没有注意到文佳祺的眼神。

    但梅琳娜注意到了。

    梅琳娜的碧眼一凝，忍不住抱胸一声冷哼，但她最终也没说话，只能看着李昂和文佳祺回到了创伤小组的浮空车上，而后目送着浮空车飞向远方。

    梅琳娜总感觉自己家被偷了，她决定将自己的怒火全部宣泄到极道的身上，她立马转身下令：“动作都快点，别给极道狗反应的时间，咱们今晚争取把千代区打下来！”

    后边，斯莫克看着愤怒的梅琳娜，一时间叹了口气。

    ...

    与此同时，创伤小组浮空车上。

    李昂看着担架上的山本雄信尸体，开口说道：“来，分赃吧。”

    一听这话，周围的几个人面面相觑。

    咋的还有分赃呢？

    “是我害得咱们任务失败了，当然不能让你们白吃亏。”李昂指了指山本雄信，开口说道：“反正他身上义体也没用了，伱们每人取点拿去卖，就当是赔偿你们的损失。”

    “当然了。”李昂又道：“既然分了赃，那咱们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今天的事儿，大伙也别说出去，你们应该都明白。”

    “行。”卢克又抽了一口烟，说道：“说实话，今天的事儿，属实是超乎我的眼界了...”

    创伤小组成员主动击杀客户？这种情况即使是多年的老司机也没听说过...

    当然，对于这种老油条来说，公司规矩都是狗屁，只要他不亏，那他当然也懒得去干举报那种事儿。

    队里这个新人绝对的不简单，似乎还和帮派有牵连，他可不敢招惹。

    张尧那当然更不必说，他就是个小新人，贫民窟的穷比一个，如果能趁机获得高档义体，那自然是更合适不过。

    至于文佳祺和萨利诺嘛，则是没说话，两人对于山本雄信身上的义体没兴趣，但两人当然也不会举报李昂。

    问就是利益相关。

    “哦，还有，这只手你们不能选。”李昂指了指自己的断臂，说道：“这只手是我要的。”

    此时，李昂的眼底也正好弹出一行提示。

    【赤城公司产“三味线”系列仿生义肢，拥有仿生外形，外形与人体手臂无异，但最高可爆发200千克以上的握力，同时内置单分子线，售价高昂。】

    李昂当然不是什么不愿改造的守旧派，要不是钱不够，他巴不得给自己直接改造成赛博坦星人，然后草翻这个自由城。

    李昂被这个义肢内置的单分子线切断了左手，如今他又将这只手装到自己手上，也算是一报还一报了。

    最终，卢克选中了山本的义眼和外接的算力插件，这两个玩意价值也不低。

    而张尧则是选中了山本的右臂——这同样也是义体，是高级的持枪义肢，握力三百公斤以上的同时，还附带高级智能瞄准功能，比张尧脑子里的瞄准功能更好。

    当分赃结束以后，文佳祺负责帮忙拆卸了三人所需的义体，而后众人才将山本的残躯送去公司。

    这次任务的最终评价当然是烂到了极点。

    因为客户死亡，送来的躯体残缺，并且任务记录仪还被黑掉，导致他们小组有重大嫌疑。

    公司AI的处理结果是，在FCPD的调查结果出来之前，他们小组将被暂时停薪停职，并且处以客户一年的会员费作为罚款，作为任务失败的惩罚。

    山本雄信是黄金会员，一个月会员费是3万，一年就是36万，他们每人需要支付7.2万元的罚款。

    当然，这个罚款并不会给到山本雄信的身边人，创伤小组没有这个义务，这个罚款最终还是进了公司口袋。

    众人对于这个处罚结果倒是没什么异议，也就七万多而已，他们拿的义体远不止这个价。

    至于FCPD的调查，他们当然也是不怕的，毕竟这事儿除了烟灰帮和他们自己人以外，没有其他的目击者。斯莫克说过，烟灰帮会宣布为此事负责，他们只需要撇清关系，那当然也不会受牵连。

    萨利诺对于这个处罚结果稍微有些无奈，但很快又选择了接受。

    休息也好，创伤小组的活太密，他这个卧底当得也累，他巴不得休息一段时间。

    只要不影响了任务，那就无所谓。

    处罚下来以后，萨利诺就直接叫了辆浮空车，离开公司。

    而张尧和卢克则是赶紧拿着各自的赃物离开公司，他们得赶紧把这义体出手或者是安装上，不然他们不踏实。

    而李昂则是和文佳祺对视一眼，两人默契的上了一辆浮空车，来到了李昂家楼下的义体改装店。

    “你想好了，是真的要安装这个义肢吗？这东西可不是皮下护甲这么简单的。”文佳祺认真的询问道：“义体改造，可是一条不归路。”

    “言重了。”李昂笑道：“放心，我的改造程度很低，多装一个义肢不碍事。而且这是高级货，不会给我带来什么神经压力的。”

    “没那么简单的。”文佳祺立马说道：“改造的越多，就离人类越远，疯只是迟早的事。”

    “我也是赤城学院的大学生，我也学过相关知识。”李昂摇了摇头，“我相信，我不会的。”

    李昂是重生者，他和这个时代的最大区别，就是他来自两百年前，他知道什么叫抗争，他知道什么叫平等。

    迷茫的人更容易成为赛博精神病，因为他们意志不坚定，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最终会逐渐走向迷失。

    但李昂清晰的知道自己是谁，他也有清晰的目标。

    文佳祺这时候干脆也不劝了，将手术床控制成椅子的模式，而后就坐在李昂的手边进行义肢替换手术。

    李昂看了看文佳祺在工作状态的柔和侧颜，他想了想，又开口问道：“山本雄信已经死了，你接下来打算干嘛？”

    文佳祺双手微微一顿，而后说道：“不知道。”

    “没有目标吗？”李昂这时候才笑着打趣道：“我看你倒是更容易成为赛博精神病一些。”

    文佳祺沉默两秒，而后又说道：“你知道武士罗根吗？”

    李昂在记忆中略一搜寻，立马就搜出了答案，“当然，这可是自由城家喻户晓的传奇。”

    在这个混乱的城市，总是不缺传奇和英雄。

    在三十年前，武士罗根曾带着一堆伙计杀上了赤城公司的塔顶，通过赤城公司的主机，同时入侵了自由城的所有居民，并且向他们发出了一句灵魂拷问。

    “你是愿意活到八十岁当个无名小卒，还是只活三十岁，名扬天下？”

    问题的答案，并不重要，罗根用这个问题，向全世界揭露了赤城公司的丑恶面目——原来只要他们愿意，他们随时可以入侵并控制住所有人。

    这个事件让赤城公司在自由城陷入了信任危机，声誉一落千丈。

    也正是趁着这个机会，其他公司趁虚而入，抢占赤城公司的市场份额，造就出了这个多个公司并起的混乱城市。

    当然，作为始作俑者，罗根的结局也并不好，他们没有任何一人逃出了赤城公司，全部葬身其中。

    “无名小卒，还是名扬天下？”文佳祺复述着罗根的问题，摇头道：“其实这个问题，绝大多数人都知道答案，因为他们没有选择。”

    李昂听了这话，微微一愣，而后又很快默然点头。

    说的也有道理。

    在资本的高压之下，普通人哪有选择呢？

    所谓边缘行者，都是在躲避某种可耻人生的逃难者，或是抱着遥远志向而迷失自我的逐梦者。

    对于他们来说，选择名扬天下的唯一结果就是成为赛博精神病，而后被暴恐机动队打成肉酱。

    无名小卒是绝大多数人的唯一归宿。

    李昂对此一时间也有些无言，两人的气氛略微有些静谧。

    李昂想了想，干脆还是不再说话，转而靠在靠背上，闭目养神。

    耳边的雨声似乎已经渐渐小了。

    ...

    同一时间，格斯脱掉了身上的雨衣和公司制服，回到了手术室前。

    为了尽可能的多收手术费，这个时代的手术一般都是固定十二个小时，包含了一系列术前清理，术中处理，术后状态监测与看护等一系列流程，其中大多都由智能AI操控机器人和机械臂来完成。

    格斯就这么站在手术室门前，一动不动地看着时间慢慢走向零。

    手术室门打开，医生推着女人和育婴舱中的婴儿走出了手术室。

    女人早已醒来，脸上虽然还是有着苍白之色，但整体无碍。

    只有巴掌大的婴儿则是在育婴舱内的液体中沉浮，状态正清晰地展示在育婴舱自带的显示屏上。

    很幸运，母子都脱离了危险。

    一直到这个时候，格斯心中断掉的那根弦，才重新续接上。

    他冰冷的眼神中终于出现一丝色彩，脸上也出现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感谢上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