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江戴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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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会场的另一环里,是武科的决赛。不同于文科的现场,这里的观众席上稀稀拉拉的没有多少人,只有第一、二排有些魁梧男人在那加油助威。单薄的呐喊反而显得会场更加寂寥。

    “焕金门,上官晴,望前辈赐教。”

    “铸山,曹殊铮。”

    中央的赛场上,一束着高马尾,一身白衣,剑眉星目的少年,一身着铠甲,神色坚毅,不怒自威的中年男人相对行礼。

    文科的赛场上,许绛登台,手里握着一个金属制的棒状物什,他走到一直在空地上打坐的那男人身边,开始演讲。

    “诸位......”他的声音被一阵令人不悦的噪音打断。

    这噪音像根细针刺进所有人的耳朵,一些轻声的咒骂随之响起。

    许绛忙拍了拍手里的物什,对着它轻咳两声,噪音不再,他轻咳的两声出人意料的响,即使是观众席的最后一排也清晰可闻。

    “诸位,”他的声音明显没有刚开始那么自信,“我看见,在座的观众之中,有初出茅庐的小道士,也有修行数百载的老前辈,我想你们应该都清楚,修行之路并非一路顺风,当避无可避的瓶颈到来,便有不得不应的劫数到来。正是为了躲避这原本难以逃脱的劫难,上古的先哲们才开辟了除以身证道外的一条新道路——以知证道。千百年的历史里,也确实有以此道飞升之人,但诸位难道就不好奇,这天赐的劫数究竟是何物?为何上苍要将这等劫难赐予我等修仙之人?”

    许绛的演讲之外,不少人注意到,阳光正在大地上溃败,取而代之的是头顶黑压压的阴云投下的阴影。许绛似乎预料到了这异变,继续说。

    “天劫之中有太多谜团,古往今来,也不乏追求解答的开拓者,然而却始终进展寥寥。求知的道路上困难重重,一则愿意配合的渡劫者少之又少,二则天雷落下,不过须臾,留给我们观察、实验、记录的时间完全不够。所以我等启动了一个项目,这个项目早在上届千山会便已在筹备,花费我坊大量的人力物力。”他顿了一下,在现在文科的教卷上写着,这样做的目的是吸引听众的注意。

    “存纳天雷。”

    现场哗然,有些人则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在我身边的这位,是我的坊友,也是我的同志,方子云。他是体修派,但对我们的课题十分关注,如今他的劫数将到——确切地说,是半个时辰后便要到来——我们将在天雷落下的刹那,将其捕获。诸位可能会想,这么大的项目,何不准备妥当再上台,为何要现场捕获,关于这个,我只能说声抱歉,我们的时间真的不多,这样的机会再难找到了。”

    说完,他便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下了台,片刻后,他与几人一同把一台复杂庞大的机器抬了上来。机器连着一个大的玻璃罩子,几人小心翼翼地用罩子罩住还在打坐的方子云。紧接着,他们跑到机器周围坐下,手中运气,有明眼人看出,他们是在结阵。机器上,渐有符文亮起。

    半个时辰在大风呼啸、雷声滚滚中很快过去。

    来了。

    轰!!

    只见一道霹雳斩在那罩子上,激起数道火花。雷电在黑云中游走,好似天神座下的猛兽。方子云面不改色,倒是围着机器的一群人闷哼一声,似乎并不好过。闪电一道道落下,机器上的符文随之忽明忽暗。躁动的雷霆几次劈下,却只激起火花,似乎一切都没有异常。

    砰!

    毫无征兆地,机器表面闪了一下,围着机器的人中有一人倒了,那符文也灭了一份。观众看到,许绛朝着他的同伴喊了些什么,没了那物什,观众听不真切,接着他把倒下的那位搬到一边,开始鼓捣起机器。剩下的几位苦苦支撑。

    雷电激起的火花越来越大,连方子云也面露难色,结阵的人中有人嘴角已有血迹。许绛还在操作着机器,但人人都看得出那机器行将崩解。

    最后一道雷,也是最势大力沉的一道,成败在此一举。哪怕相逢陌路,在座的所有人都为他们捏了一把汗,毕竟这算是窥探天神的第一眼。

    轰!!

    雷鸣之下,一声微乎其微的叹息响起。待雷光闪过,人们睁开眼睛,看到场地上羽械坊的众人被无数土石围住,而那机器已被劈得四分五裂,符文更是暗淡无光。评委席上缺了一位,而空中,多了一位玄衣老人。

    策野山人出手了。他缓缓落到地上,许绛刚从土石中挣扎出来,来不及整理狼狈的仪态,跪地向陈阳轩道谢。

    “多,多谢,前辈出手相救。”

    他声音里的颤抖陈阳轩听在耳中,他紧握的拳头他也看在眼里。他把这位后生扶起,拍拍他肩膀上的灰,一言不发。

    方子云早掀开那罩子,跑到他们这边,他刚要俯身道谢,也被陈阳轩托住。

    “你的朋友已替你谢过。”

    陈阳轩转身向他。

    “倒是你,可有突破?”

    “......不曾。”

    陈阳轩看着那台报废的机器,眉头紧锁。

    “可惜啊,这是个好题目啊,你们就这么着急吗?”

    方子云咬了咬嘴唇,像是在咽下不甘。

    “我们的费用不够,又要给我自己治病又要保养机器。这次参会,我们赌上了所有。”许绛一边收拾着机器的残骸一边平淡地说。面对这场大败,他连眼泪都流不出来。

    方子云见他这副样子,张了张嘴还是没说什么。现在陈阳轩来到许绛的近处,才发现他的身形嶙峋如怪石,他摇了摇头,踩着不存在的台阶走回评委席。

    “会后来找我,我带你们去找大夫。”

    许绛没有发应,倒是方子云眼睛一亮,抱拳郑重道谢。

    “谢师长!”

    把场上这一地狼藉清理掉花了不少时间,等第二位选手出场,席中已有哈欠响起。姜泽看着登台的葛子儒,不免诧异,与他想象中的选手相比,这位实在太老了。

    正如葛子儒慢悠悠地走上台,他演讲的语调也慢悠悠的,加之他没有许绛那样的金属棒,他的声音含糊不清,像是睡梦中的蚊孑。姜泽一开始还想听一听,但不久他就放弃了,这位老先生莫名的结巴、停顿、沉默和含糊对于他来说像是另一种语言的修辞。姜丰斐已经睡着了,他的鼾声此刻居然没有引来不满的目光。旁人看来姜林澜是周围最专注的那一个,但实际上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在盯着什么看,她只是在发呆。姜林霖受不了了,她扭头看了看旁边熟睡的姜丰斐,拉了拉姜林澜的衣角,小心翼翼地隔着她爹拍了拍姜泽的肩膀。

    她压低声音说:“诶,我们去武科那儿看看吧,这老头真没意思。”

    “林霖,注意言辞!”姜林澜轻轻喝斥了妹妹一句,接着她看看周围,“而且中途离场不太好吧?”

    “那有什么?人家修炼的都走了。”

    姜林澜和姜泽顺着姜林霖手指的方向望去,那里一行五个道士打扮的人正起身,看他们的神态和嘴型,似乎还在骂人。

    “会场的纪律似乎没有要求观众不得中途离场。”姜泽补充说,他已经站起来了。

    姜林澜没得说,只好叹一口气,跟着姜林霖和姜泽一起走了。

    锵!

    那厢三人刚要走,这厢两人已交手十个来回。曹殊铮的手段,江湖上无人不知,内外兼修。内力练得身如钢铁,外物打得无往不利,一身锁子甲,衡剑门铁关;两条金刚锏,比瀑流百川。他是个铁匠中的侠士,侠士中的铁匠,打的不仅是刀剑,更是武义。可那上官晴的手段,却鲜有人知,他背后的焕金门,更是个无人留意的小门派。这样的毛头小子,此刻却在大汗淋漓地招架曹殊铮的攻击的同时不改自信笑颜。不过,不会有人说他这是骄傲,因为他是少见的能让曹殊铮在某几个回合不得不避其锋芒的后生。

    第十一个来回后,曹殊铮突兀地停了下来。

    “你的火,我没见过。”

    他开口了,语气里有难得的兴趣。

    上官晴贪婪地抢着时间,大口喘气,笑了笑,回道。

    “能让前辈提起兴趣,晚辈不胜欢喜。”

    五行中,火是炽热,是光明,也是侵略,是扩张。但上官晴的火不一样,他的火少焰,始终是有分寸地燃烧着。但当上官晴的剑斩向曹殊铮时,曹殊铮却难得地感到危险异常。其势未到之时,不过冬日暖阳,其势已至,则如荒地焚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