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冬月，雪总是多些。

    连着几日大雪过后，天终是放晴。

    后宫也迎来了两位客人。

    对哈月而言，一位是新面孔，另一位，便是老相识了。

    当两人手挽手来探望哈月时，哈月一眼便认出了其中一位——

    不是别人，正是玉洛婉。

    如今的她，笑意盈盈，神采焕发，皮肤也养得白皙水润了些，穿着朝服，见到哈月便行礼问安。

    “臣女玉洛婉给蕙嫔娘娘请安，娘娘万福。”

    哈月惊喜不已，赶忙起身迎了上去。

    “洛婉，你怎么得空进宫来了？”上次的事之后，玉洛婉与俊阳、哈月已经成了好朋友，平时倒也有些女儿家之间的书信往来，但因为玉洛婉的婚事，她始终抽不开身来宫里玩。今日见面，倒也稀奇。

    “我是陪着瑶窈进宫来的，听说这段时间俊阳公主也在宫里，想着可以一并见了，就跟过来了。上次走的匆忙，竟也没有好好向两位道谢。”

    “朋友之间，都是小事，何需一直挂怀。”哈月说着，让槿儿找人去请俊阳公主。

    “原来你就是婉姐姐说的那个月姐姐呢。”一直在旁边听两人说话的女孩子终于开口，引得哈月将目光挪到了她身上。

    “这位小姐是——”

    “这位是宋瑶窈，是宋皇后的妹妹。”玉洛婉引荐道，“瑶窈，没错，这便是蕙嫔，也就是我常与你说起的那位月姐姐。”

    哈月虽然也知道皇后姓宋名瑶偌，但怕自己叫顺嘴了，平素也只称呼皇后为皇后，不曾想今日竟见到了她的妹妹。

    对于眼前的宋瑶窈，哈月在关于卷轴中皇后的些许记录上也有看到——

    宋瑶窈，皇后的庶妹，如果哈月没有算错，她今年应该是刚满十四岁，与皇后的关系还算好——当然，前提是皇后不是玩家，而是会完全按照设定来的NPC。

    其余的便也不清楚了。

    “见过宋小姐。”哈月微微颔首，“方才我已经请了俊阳公主一同来，两位先请坐，等公主来了，我们再说去哪里玩的事吧。”

    槿儿上前倒了茶，三人便先行聊了起来。

    原来宋瑶窈此行并非是为了拜见皇后，反而是来拜见太后的。

    “臣女毕竟也到了嫁娶的年纪，父亲的意思，是希望将我送到宫里来，也可以帮衬姐姐一些……”宋瑶窈说着，垂下了眼睛，似乎并不很高兴。

    “你不想进宫？”哈月问。

    宋瑶窈赶紧抬起头，慌张地摆手说，“不，不，我没有不想进宫……只是……”

    见她欲言又止，半天说不清楚，玉洛婉开了口：“我来替瑶窈说吧，她其实还真的不太想进宫，可毕竟是家里的意思，她也没有办法忤逆，此次进宫，本想着探探皇后和太后的口风，看看有没有机会推掉这件事，可那两位的意思也很明确，就是要她进宫来。所以，我带她来这里，也算是提前走动走动关系。”

    哈月笑了，“洛婉这就说笑了，瑶窈妹妹背后的倚靠，那是就连我都求不到的关系，哪里还用她来寻我，该是我去寻她才对。”

    “蕙嫔娘娘说笑了，姐姐是姐姐，瑶窈就只是瑶窈而已……”宋瑶窈低着头，语气有些低落，哈月大概也知道，像她这样的庶女，即使进了宫得了宠，终究也只是辅佐皇后的棋子，她的存在本身，就像她的喜悲那样，是无关痛痒的。

    好在俊阳公主及时到来，拯救了下滑得有点刹不住车的气氛。

    听说了这件事，俊阳公主也只能叹气。

    “我也听说了，说是让你年前就过来，对不对？”

    “是。”宋瑶窈的头低得更狠了。

    俊阳公主叹了一口气，“唉，要说我怎么不喜欢这些权贵呢？为了比别人多占芝麻点大的好处，就挤破头把家里的女孩往宫里塞——洛婉，你应该是最能感同身受的吧？”

    玉洛婉点点头，“所以，我才和瑶窈关系亲近些，‘同是天涯沦落人’，共鸣总是更多些。”

    “话虽如此，既成的事，想得太多也是无益，倒不如放宽心，顺其自然吧。”俊阳公主宽慰道，“中午就留下来吃午饭吧，月月这里的厨子，最是好手艺呢，吃点好吃的，心情也会变好。”

    两人推辞不过，只能顺从。

    午饭时分，君若离却来了。

    见到人还挺多，他倒也不生分，径自走到桌前，在哈月与俊阳中间添了椅子，坐下。

    “哥！”俊阳公主推了他一把，“都和你说了，中午我们姐妹之间要喝喝酒叙叙旧，你一个男的掺和进来算什么啊？快走快走！”

    君若离只是笑：“海容听戏去了，要晚饭才能回来；皇后那边向来不会给朕备午膳，她素日吃饭又早，过去了也是添麻烦。方才路过此处，老远就闻到饭香味，你们就当是多双筷子，朕只吃饭，不打扰你们说话。”

    几人聊起天来，说的最多的还是宋瑶窈进宫的事。

    听到这个，君若离从饭碗里抬起头，插话道：“我也听说了，虽然不知原因，但我也觉得这进宫也忒仓促了。瑶窈，你可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

    宋瑶窈的脸色变了几变，目光在哈月和玉洛婉的脸上来来回回看了几圈，最后还是开了口：“父亲听说君上新得了一位佳人，宠爱有加，怕皇后姐姐失宠，所以让我进宫帮衬着——可我并没有这个打算，既然君上与蕙嫔娘娘两情相悦，就连皇后姐姐也知道，那何苦让我来搅局？！

    “君上明察，臣女实在不愿意做这样的事啊！”她说着，突然站起身，退到旁边的空地处，倒头便拜。

    “朕知道了，你先起来。”君若离的语气依旧温柔，“这不是你的错，朕自然不会责怪你。”

    宋瑶窈抬起一双泪眼，感激地看着君若离。

    “可是事情已经定了，朕也不能更改。”君若离的话让原本燃起希望的宋瑶窈再度低下了头。

    “不过你就当是先进宫住着，等到机会合适，朕会想办法为你另觅一个良人，不会误了你的。”君若离安慰道。

    宋瑶窈有些失落，但还是谢过了君若离。

    几日之后，宋瑶窈果然进了宫。

    “祥贵人，赐居染香阁。”内务府的公公满面笑容，为面带愁容的宋瑶窈贺喜。

    她才刚进宫，皇后便派了人给她带话，让她想办法把君上从厉妃手里抢出来。

    被人当枪使，宋瑶窈自然不愿意干，可她也没有办法，只能去找哈月商量。

    可到了地方，才听说哈月被太后叫走了。

    又等了好一会儿，才终于见到哈月。

    原来哈月被太后叫去，也是商量同一件事——厉妃专宠，残害嫔妃；大将军海波把持军权，居功自傲，太后希望哈月和俊阳公主能想个办法，既不会打扰君上在前朝布局打狗，又能让厉妃收敛一些。

    这思来想去，两人只能给出一个办法——太后组织礼佛。

    正好眼下大雪一连许久也不见停，在一些地方已经造成了灾害，为国祈福正是时候。若是这件事到了厉妃头上，自然是推不掉的。

    太后沉吟良久，点头答应。

    “倒是一件两全其美的好事——可年关将近，后宫不能没有人主持布置啊。”

    “既然如此，不如请皇后娘娘留下。”哈月灵机一动，开口道：“这一来，皇后娘娘是中宫之主，主持宫中诸事也是得心应手；二来，皇后娘娘膝下尚无子嗣，若是此行能间接帮君上添一个嫡出的孩子，不也圆满太后您的心事？”

    俊阳公主向哈月递去一个“你没事吧？”的眼神，就连太后听了这话，也愣了一下。

    “你舍得？若是君上与皇后真的有了子嗣，那君上必然会疏远你些……”太后提醒道。

    哈月不傻，自然知道其中的道理，可眼下最要紧的是拉拢皇后，搞掉厉妃，小不忍则乱大谋。

    更何况这子嗣的事，也只能说是给皇后一个机会，至于君若离如何选择，那就不得而知了。

    哈月相信君若离，毕竟那百分百的好感值，可不是说说而已的。

    “臣妾虽然只是一个女子，也知道当以国事为重，不敢因一己私心，贻误大事。”哈月说得凛然，太后连连点头。

    “好孩子，委屈你了，此行便让俊阳也跟去，陪着你也好散心。”

    正是由于太后答应了祈福的事，所以当哈月听到宋瑶窈的吐槽后，只是安慰她稍安勿躁，自己会想办法帮她完成皇后交代的任务，让她且等一等。

    没过两天，太后带一众妃嫔前往护国寺祈福的消息便正式下达到了各宫中。

    各宫的嫔妃抓紧了收拾，只为了赶在第二天出发之前，带足御寒的用具。

    皇后和新入宫的宋瑶窈并不在名单中，理由无非是，时至年关，需要有人留守，而宋瑶窈因为刚入宫，需要时间熟悉环境，而且又是皇后妹妹，可以帮着皇后分担琐事。

    厉妃自然不服，提出也要留在宫中协助皇后。

    太后只说：“众妃为国祈福，也需要有主位妃子坐镇，你是大将军的女儿，又是妃位之首，哪有不去的道理？”

    厉妃被架住，左右为难——若是去，岂不是便宜了皇后姐妹；可不去，岂不是让人嘲笑不识大体，兼的让出了这个“妃位之首”的名头。

    最后，她还是为难地点了头。

    宋瑶窈一听说厉妃也会离开皇宫，第一时间便找到了哈月，感谢她的帮助。

    “我听太后与皇后姐姐说了，这是你和公主殿下提议的。真的太感谢你了，蕙嫔姐姐！”

    “无需客气，我也并不是只为了帮你，今年的大雪，只怕将成灾祸，为国祈福，不过是我们能想到的一些心意罢了。”哈月淡淡地说道，“而且，既然洛婉已经将你托付给我们，那全力照拂，也自然是应当的。”

    宋瑶窈听了直点头，感激地道了好一会儿谢，这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前脚送走宋瑶窈，不多时君若离便来了。

    “月月，”他面容有些憔悴，眼下一片乌青，似乎已经有段时间没有睡好觉了，“我从太后那里听说了，你有心了。”

    “我也是听宫里的宫女太监们闲聊，说起京城附近的村子因为这大雪受了灾，想到若是长此下去，必然会出大事，所以才提起祈福，至于灵与不灵，就只能看天意了……君上不会是来问罪的吧？”哈月见君若离苦笑，问道。

    “你何罪之有？”

    “臣妾不该妄议朝政，请君上责罚。”哈月赶紧跪在地上，恭敬地低着头。

    君若离扶起了她，“没有的事，你能以小见大，挂心民生，我很高兴。”

    “那君上为何闷闷不乐？”哈月抚着君若离有些消瘦的面颊问道。

    “你的猜测不错，已经有许多地方受了灾，户部拨了款，可款项并没有切实落在每户灾民手中，吏部的人暗中去查，就是海波的人私吞了赈灾款。”

    “那君上打算怎么办？”

    “其实这些年，大将军府和护国公府这两处的罪名，我也搜集了不少，只等着最后收网，可眼下追查此事还不是时候，况且就算能一举扳倒他们，抄家清算也需要时间，可灾民们等不起啊……”

    哈月明白，君若离是想要她家帮忙。

    “君上需要多少钱，我让父亲凑一凑看看够不够……”哈月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

    “不不不，”君若离连忙摆手，打断了哈月的话，“唉，所以说不想和你说这件事，就怕你多心，钱款国库还是够的，只是眼下缺少得力的人将赈灾款如数发放到灾民手上。”

    哈月本想思考一下再说，可君若离却扶住她的肩。

    “好了，这些事我会想办法，你明天就和俊阳一起，开开心心去护国寺玩几天吧。”君若离温柔地笑着，“等你回来，过了年，想来也要加封了，到时候你可要准备着侍寝，就没有那么多时间出去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