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烟不动，墨雪儿所言不虚。

    罗知因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词语，按罗刹语的字面意思，是“来自远方异域的恶魔”。

    “魔”，只在道家有所提及，大多指内心的邪念，即为心魔，而一般的怪异奇事，通通被划为山野精怪，或是鬼魂作祟。

    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才能称为“魔”？

    既然已经确认了墨雪儿的目的，罗知因便不再耽误，一只手按住圆桌上的锁链，试图将其破开。

    “等等，你如果破坏了锁链，彼得会立即发现。”墨雪儿提醒罗知因。

    嗯？不错，既然是彼得亲自设下的枷锁，肯定没有那么简单。

    罗知因直直地盯着墨雪儿，沉默不语。

    “为什么一直看着我？”墨雪儿被盯得有些心里发毛。

    在大罗刹国中，很少有人敢这样直视她，因为她有个赫赫有名的称号。

    雪之妖女。

    她尊贵无比，有一次她在皇城出游，偶遇契诃夫家族的长子，只是掩着口鼻说了声“好多鱼”，第二天契科夫家族便被收走了三座大湖的捕鱼权。

    她倾倒众生，举手投足间自带天然的魅惑，不知道多少次，她只是在皇家舞会上轻轻一笑，就引起各大家族的青年才俊和数名勇者争风吃醋、大打出手。

    滕达、彼得这样熟悉她的上位者，只当她是个没长大的美人坯子，少女心性使然，即使给皇室造成了不少麻烦，但本身没有恶意。

    没有人发现，这些，全是伪装。

    掩藏在一切表象之下的，真实的墨雪儿，正在警惕地看着罗知因。

    罗知因笑了笑，温和的笑容中透着一丝无奈，又有几分坚定，“既然如此，大罗刹国的公主殿下，我再确认一遍，为了和帝国结盟，你能够付出什么代价？”

    如果是以前，甚至是片刻之前，墨雪儿肯定要调笑一番，问“这位勇士，是否要奴家以身相许？”

    但现在她渐渐确定，眼前这个男子，似乎看透了她展示在世人面前的那一副副面具。

    原有的那些伪装，竟破天荒的失效了！

    “你错了，我的目的是拯救大罗刹国，如果有其他方法，我不会和帝国结盟。”墨雪儿一脸严肃地说道：“只要能拯救大罗刹国，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短短的两句话，墨雪儿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展现出的不是刁蛮、不是娇媚、不是戏谑，而是大罗刹国公主的威仪。

    “好，我刚才相信了你，现在轮到你相信我了。”罗知因一把脱去墨雪儿华贵的兽皮大衣。

    兽皮大衣之下，墨雪儿身穿罗刹人传统的紧身黑色皮衣，长腿纤腰，身材尽显曼妙。

    “你……”墨雪儿的思维难得出现一瞬间的恍惚。

    难道……

    还没等她回过神来，罗知因一只手牢牢抓住她的手臂，另一只手捂住她的嘴巴。

    “公主殿下，也许会有点痛，请忍一忍。”罗知因在墨雪儿耳边说道。

    “你！”墨雪儿刚要发作，突然感觉手臂一冷，随后一股剧烈的疼痛传来。

    “啊！”

    幸好捂住了嘴巴，墨雪儿的声音听起来像一团雪落在地上的闷响。

    她的眼睛睁到最大，不可思议地看着罗知因的动作。

    刚才那只威胁自己的墨绿色匕首，竟如鬼魅一般将她的手腕径直斩断，鲜血“噗”的一下喷涌而出！

    断掉的小臂，被罗知因从锁链中抽出，随后瞬间将掉落的手掌接回手腕。

    罗知因轻轻按住墨雪儿的手腕，一股温暖的热流充盈其中，手腕不再流血，连刚才的剧痛也渐渐消失。

    以上这些动作，墨雪儿还没来得及眨眼，就已经全部完成！

    “没事吧？那好，再来一次。”

    又是一冷，一热，墨雪儿的另一只手臂，也恢复了自由。

    “公主殿下，请活动一下手腕。”罗知因轻声道。

    墨雪儿不可思议地抬起双手，紧紧握住又放开，又握住，然后……

    狠狠地给了罗知因一拳。

    “啊，好痛！”墨雪儿喊道。

    罗知因赶紧握住她的拳头，仔细端详，“还没完全恢复？不可能啊……”

    斩断手臂，再瞬间恢复，虽然只是简单的几个动作，却一下子耗尽了他体内大部分生之力。

    “你肩膀这么硬，当然痛了。”墨雪儿故意摆出冷冷的表情，不过不是刚才那种严肃，“居然用这种手段来破解彼得的束缚法术，我出生以来，还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伤。”

    “我堂堂大罗刹国公主，却被人斩断了双手，这也太丢脸了……帝国的斥候，你叫什么名字？”

    罗知因答道：“罗知因。怎么？”

    “罗知因？这件事，你不许传出去！”

    原来如此。

    罗知因还理解不了这女孩子的小心思，为了脱困断手而已，况且瞬间就被生之力治好，连疤痕都没有留下，这算什么。

    在战场上，在生死之间，多的是人自断手脚，只为求一丝生机。

    说起来，罗知因自己不久前也是断了双手。

    倒有些玄妙的缘分。

    “好了公主殿下，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走吧。”

    罗知因拉起墨雪儿，迅速离开大殿，为了避免被巡逻的士兵发现，他还用藤蔓卷成了一个人形，放在墨雪儿刚才坐的位置。

    片刻之后，罗知因和墨雪儿离开滕达彼得堡，出现在罗刹人大营的边缘。

    “鳞甲遁。”

    一个足够两人通行的地洞豁然出现，墨雪儿讶道：“罗知因，你难道要带我像地鼠一样钻入地下？”

    “不然呢？不过不是地鼠，是冰虫。”

    罗知因不由分说，牵着墨雪儿进入地洞，迅速朝南方潜行。

    “呀，好脏啊……”墨雪儿看着泥土点点溅在自己大衣上，嫌弃地说道。

    “公主殿下，你一路到地火热泉，难道没有遇到过挫折？”

    “当然有，我带了十二个亲卫，不过他们都死了，有的是被野兽咬死的，有的被强盗杀掉了，最后只剩下阿历克赛。啊呀……”

    罗知因一惊，“怎么？”

    “阿历克赛还在城堡里呢~”

    “没有时间救他了。接下来的路程，我自然会保护你。”罗知因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情。

    “可阿历克赛很乖的，你没有那么乖。”

    ……

    罗知因不说话了，只静静破开泥土，一路前行。

    墨雪儿似乎知道呛到了罗知因，语气有一丝得意，“罗知因，你是土系……那个，你们叫什么，修炼者？从地下逃跑，跑得过彼得吗？”

    “废话，跑不过也要跑。”

    “不好！”

    “轰隆”一声炸响从远方传来，这个距离，罗知因已经没办法观察到彼得的生命特征，但有这样的声响，也许是彼得他们已经发现了什么，正在采取行动。

    罗知因干脆钻出地底，开始带着墨雪儿狂奔，回头望去，罗刹人的大营早看不见了踪影，身后的腾达彼得堡只露出一半，这是跑出去十里？还是二十里？

    空气中隐隐约约再次传来炸响，地面……地面在震动！

    罗知因赶紧抱着墨雪儿腾空而起，只见他刚才站立的地面，如同波浪一样微微起伏，一道震波朝着前方延伸。

    彼得正在利用震动地面的方式，大范围查探地下的情况。

    “轰隆！”又是一声炸响，这次却是雷鸣。

    滕达也出手了。

    跑。罗知因脑中只有这一个念头。

    他全身汗毛都已经竖了起来，这是对危险发自内心的直觉，视角的余光中，一个明亮的幽蓝光点升上天空，正在朝这个方向飞来。

    还不够……地面的震动仍不时穿来，连空气都在颤动。

    继续跑！

    罗知因咬紧牙关，全力催动星力和生之力，再次加快速度，每迈一步，便是一丈。

    可光点如阎王催命的符咒，那个光点，越来越大，越来越亮……

    突然，一声清脆的鹰唳划破夜空，似将此刻冰原上无比凝重的压抑死气，硬生生地划开一个大口。

    黑色巨鹰双翅穿过云层，扯下两道云雾，赫然出现在罗知因视野之中。

    罗知因心中一动，一种极其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

    “是小癸！”

    黑鹰俯冲而下，罗知因抱着墨雪儿的双手一紧，整个人高高跃起数丈，稳稳落在黑鹰背上。

    狂风呼啸而过，罗知因召唤出一根藤蔓固定住身子，一边拍了拍黑鹰宽阔的背部，笑道：“好小子，居然长这么大了。”

    这只黑鹰，正是叶闻劫救回的铁爪鹰雏鹰，在麒氏部族，罗知因曾短暂喂养过一段时间，给它取了“小癸”这个名字。

    癸，天干的最后一位，也代表着它是族群里最后一只。

    在那之后，罗知因陆续领悟咒语，入伍北林军，出征地火热泉，结识米沙，乃至现在，连大罗刹国的公主都被自己拐走了……

    短短一个月，经历了如此多的事情，再见小癸，竟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尤其是罗知因还曾经进入过小癸“体内”，体验过那生死之间的挣扎，一人一鹰冥冥中似有一丝心灵的联系，他能明显感觉到小癸的激动和愉悦，连体内的生之力都在澎湃涌动。

    “小癸，咱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