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全家福
“好香啊!什么时候可以吃?”
卫宁两眼放光,擦了擦嘴边的口水,围着火锅转圈圈。
“快了快了,等爷爷我们坐一起。”
我进门搀扶起老爸,他穿着厚厚的衣服,看不出身材,只露出一截比我手腕还细的手臂,以及青筋暴起的手掌。老爸的手依旧有力,紧紧握住我的手掌,生怕自己摔倒。
他颤颤巍巍的从架子上拿了许久没有用的毛巾,毛巾干透了,再加上露天的原因,硬邦邦的。老爸用了很久才把毛巾化开,拧干毛巾擦了把脸,又颤颤巍巍地走进客厅。
我没有帮他,我怕自己放手,他一个不稳摔了提前走了。我无比后悔,不该勉强他费力从床上起来吃饭的,他在床上吃就很不错了。
“爸,您慢点。”
老爸走得够慢了,我心里传来一阵痛楚。从来没有这样抵制过年夜饭,它有阖家团圆的幸福,也给生病的老父亲带来了苦难。我无法相信父亲病成这样的事实,可我不得不接受事实,事实就是,老爸因病折磨,活的痛苦。
客厅很热,空调呼呼吹风,温度和老爸躺的房间差不多。火锅呼呼冒气,像个发火了的小孩。
上了桌,老爸在空中挥舞着早已准备好的筷子,从嗓子挤出声音:“来来来,吃吧吃吧,早听到宁宁饿了,和叔叔走这么远的路肯定饿坏了,大家一起吃。”
中国传统家庭长辈不动筷小辈是不能开吃的,老爸说完并没有下会,所以即使是卫宁也只是嘴里嘬着筷子不下筷。
“爷爷先吃!”卫宁实在是忍不住了说道。
“......好好好,爷爷先吃,”老爸作出慈祥的笑容,递上塑料碗,“卫凡,给爸爸夹点青菜,再来一块熟羊肉,我特意嘱咐妈妈给你们买的。”
我接过塑料碗,从一旁的淘米篮中夹了一筷子青菜烫了会,夹出来放在老爸面前,再夹了两块熟羊肉,私下皮给他,他喜欢吃皮,不喜欢蘸酱油吃。
“来来来,都吃。”老爸端起碗凑到嘴巴嗦起菜叶。
有了老爸的指令,一家子人终于动了筷子,一场简单的年夜饭终于开始了。火锅很简单,午餐肉、青菜、金针菇,一点火锅底料,菜品不多,好在量大,单单青菜地里长得家里就吃不完。
窗外有绚丽的烟花爆竹,不停歇的鞭炮点亮夜空下的村庄。
爆炸绽放的烟花转瞬即逝,就像这顿年夜饭的温馨一样。
“吃饱了?”
老爸吃完了我夹给他的那点吃食,就没有动过筷子。
“吃饱了,你们吃,你先扶我回房间,吃不消坐,得躺着。”老爸摇摇头说道。
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一丝灵光闪过。
“爸,我们拍张全家福怎么样?”
我意识到,这可能是全家人最后一张照片。
老爸迟疑了一会,点头同意。
相机是端木熙钰送的那台,记录着校园生活的点点滴滴,首考学业压力大就放在了家里。
用带回家的书本抬了高度,我朝他们说道:“茄子!”
咔咔的定时摄影声伴随着相机的红光闪烁结束。我拿起相机,第一时间送到老爸面前。
“不好看,拿过去拿过去,一脸死相。”老爸皱着眉,一脸排斥。
“全家人在一起哪来的死相?”我没在意,立刻将照片通过WiFi传到手机上,发给了卫平。
外头的烟花又多了,饭后人们争先恐后的到门前的空地上放上两个鞭炮,以求辟邪驱魔。
“呕...呕...”
老爸在呕吐,他面色惨白。卫平轻轻拍着后背,我担心卫平稍加用力,老爸的五脏六腑就会位移,他实在太脆弱了。难怪刚刚才吃一点,反正都要吐出来,折煞身心。
“照片拍好了,老爸先回房间休息吧。”我架住他的胳肢窝,扶他起来,他还是颤颤巍巍地朝房间走去,只是这次我感觉到他更虚弱。
我没在房间里坐久,老妈很快进来代替我的位置,“先去吃饭,妈妈陪爸爸。”
“好......”
我回到饭桌,卫平吃的不多,他坐回电脑桌前的人体工学椅,低头看着手机,用他的话讲,“游戏群里的老板会发红包,加总能抢好几百块钱,抵得上赚一单电商的佣金”。
饭桌上就剩下我和卫宁,你挑着锅里的午餐肉,量多,几乎翻两翻就能找到几块。卫宁吃得不快,细嚼慢咽,不明所以的人肯定以为她将来是个窈窕淑女。
空荡荡的饭桌占据了我吃饭的心境,看着窗外绚丽的烟火,我有了熬夜跨年的冲动,这是我前所未有的,主动想要熬夜。
孩童的嬉闹声吸引我空空如也的心,我突然想要记录美好,用美好对抗病痛带来的悲伤。
拎着相机,我出门企图寻找我所感觉的美好之物。发现美好是一种本领,能在平常之中发现美好更佳。能在悲伤里不停的寻找美好,是我生后这个家教会我最大的本领,我深吸一口气,心怀感激,踏步寻觅美好的瞬间。
绚丽的烟花很平常,但如果调大光圈,放慢快门速度,轻轻按下快门,聚焦滴滴咔咔之后,烟花的弧度便清晰定格在了相机里,一旁拍手的小男孩脸上挂着大笑,小女孩拍手叫好。
一张不错的直出照片。见看管的家长微微不满的神色,我马上将照片打印出来递上去。我没见过他,想来是外地回乡探亲的游子。
“先生您好,我为自己刚刚的不礼貌行为道歉,这是刚刚拍的照片,不收费的,您看看是否满意。”我尽量说话谦卑。
男人接过照片看了看,皱了的眉毛舒展开来,笑呵呵地说道:“小伙子谢谢啊,这张照片拍的很好,构图光影很不错,拍的是我儿子,看起来对我来说很有纪念意义。”
“还行吧。”被他突如其来的一顿夸我有点无地自容。
“我看你的样子很像专业摄影师,要不这样,过了年你去我公司上班如何,待遇肯定比你现在的好,怎么样?”大叔打量了我一眼说道。
“啊?叔叔你误会了,我还是个高中生,明年准备高考。”我连忙解释道。
“奥,那确实有个可惜,这样看来小伙子你的摄影水平可不低。”
“平时喜欢折腾相机罢了,不敢当,不敢当。”
“那这样吧,留个联系方式吧,当作朋友一场,也算结了个忘年交。”大叔拿出一包烟,抽了一根递上。
我递上了微讯二维码:“卫凡。”
“刘康,谢谢你的照片小兄弟。”
我没接过那支烟,面带尴尬:“刘哥,我不抽烟。”
“看你的样子,成绩还不错吧。”
我不可置否:“一般一般,录取通知书没到手上前谁也说不准。”
刘康微微一笑,抱起孩子逗弄:“也是,成绩不好来临安找我,保你有饭吃。”
说着走远了,看着他怀里的孩子,我仿佛看到了自己,愣神了一会,我发觉小打印机里好多了一张照片。
看着多打印的清晰照片,我低头思索,这是手机做不到的。手机要不就是噪点多,要不就是拉不出质感,烟花的美丽在手机照片上丁点不剩,更多的是工业品的粗制滥造。
享受相机出片带来的乐趣,亦是在享受端木熙钰给的绵绵爱,我联想。
没有端木熙钰,不可能有这大几万的旗舰相机,也不可能在这体会照片定格的美好瞬间。
空气中弥漫着鞭炮燃放产生的硝烟味,有点刺鼻,有点熟悉。我找了个少人的角落,将镜头对准了天上的星星,可是无论我怎么调节参数镜头,星星也只能在取景器里若隐若现。
有些遗憾,没有三脚架,等未来有钱了买个好的三脚架,一定要在家里的地上好好找找天上的爸爸。
走进大街小巷里,我发现家家户户敞亮着的灯光传递着年味,许多户人家的门前大多有刚刚燃放烟花的痕迹,七零八落的残骸散在地上。过年热闹的气氛传进我的心房,即使再冰凉的心在除夕夜这天也会热血沸腾,因为家人相伴。
回了家,我打理起刚刚拍的照片,卫宁凑了上来,发现了我放在茶几上的照片。
“叔叔,这是谁啊?”
“不认识,拍的路人,挺有纪念意义的,随手拍下来,你要的话就给你了。”我漫不经心地说。
“谢谢叔叔。”
卫宁有一本相册,里头放着一家人的照片,从奶奶到卫宁,存了整整几十页,几乎是各种合照毕业照,也有散的,比如老爸老妈的黑白结婚照。
“我长大以后就要当摄影师!”卫宁鼓起脸颊笑嘻嘻地说。
“当摄影师要付出很多努力的哦,可不能偷懒。”我没有鼓励她,因为摄影这行不稳定,对于女孩子来说,工作应胜在稳定。
“我不管我不管,我就要像叔叔一样,拍好多好看的照片。”
看到朋友圈班里女生的图片,我突然又觉得这是个好的想法,女生更喜欢记录自己的生活,将这爱好变成职业,也许是个不错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