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的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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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厌

    些许闷热的食堂里坐着稀稀拉拉的高三学生,他们盘子里的早餐我不认识,自从端木熙钰成了女朋友,我连食堂最经典的肉包都很少吃,除非怀民早自习硬要“分享”。

    我在高三专用窗口里买了一块番薯,又要了一碗甜豆浆,在一旁的座位上埋头吃起来。

    刚睡醒没多久感受不到困意,只是察觉不到嘴里的吃食,好在番薯糯糯中带点甜味,倒也和我口味。余光不经意间瞥到了徐梦洁,她一个人,背着书包向窗口的大妈指着手指,随后一脸不可思议地坐在了我对面,和我搭起话来。

    “难得见你来食堂吃了一次早饭,我们尊敬的学习委员。”

    她说的这话略带调侃,我当然明白她没有恶意,便接上她的话:

    “呵...某也不是高高在上的贵族,为什么不能到食堂吃饭了?”

    “行行行,端木熙钰怎么不给你带早饭,你们闹矛盾不愉快?”徐梦洁送到嘴边一块玉米说道,眼睛瞥向我。

    “哪里,起得早突然就想来体验体验食堂的饭菜。”我语气平和,尽量不让她察觉我状态有什么问题。

    “最近时间是越来越紧张了,眨眨眼居然要首考了,还有好多内容没有背完啊啊啊...”

    徐梦洁嘴里嘟嘟着,眼睛眨巴两下,不停念叨着为什么不能向天再借五百年。不过好在她没有抱怨,要不然我这最后仅有的宁静角落也将沦陷。

    我打了个哈欠,示意她我先走了以后便回到教室。天色尚早,教室里空无一人,甚至需要开灯来弥补缺少的光线。我熟练的打开电灯、空调,坐到位置上翻看起历史课本,企图利用对历史的兴趣对抗困意,效果却不是那么如意。

    在一旁的端木熙钰询问我要不要咖啡时,我忽然想起课桌里还有一罐茶叶,于是赶忙接了杯开水泡了一杯茶,茶香醇厚,苦后回甘,好在祛除了些许睡意。

    “不喝咖啡吗?”端木熙钰往我怀里塞了一包袋装咖啡,问道。

    “嗯...不喝,我的胃不怎么喜欢,喝了咖啡就难受。”我把那盒咖啡递回去,示意她我有茶叶,效果甚微。

    “早饭...”

    她问起来,我明白自己把早饭擅自送给怀民引起了她的不满,解释道:“昨天晚上没睡好,早上又早起,想着去食堂尝尝以的早饭,说不定会有忆苦思甜的效果。”

    “有什么不舒服的和我说啊,实在不好意思跟老徐沟通,他是什么人我们都清楚的。”端木熙钰语气有些急切,又用手背贴住我的额头,“不要累着自己,身体最重要。”

    就当我以为早自习就这么简单的过去后,她的这几句话却萦绕在我的心头,在我心里泛起阵阵浪花,随后转变成滔天的巨浪。我身体无比地排斥此情此景,熬夜之后强打起精神做着每天重复的事:背书背书再背书,试卷试卷再试卷!

    人总是有心无意地说着做着充满矛盾的话,就像现在这样,说着身体最重要却还是得硬着头皮读下去。

    “好...我知道了。”我只是简单回了一句,又把视线放回到课本上。端木熙钰也只是轻轻点头,然后在课桌底下悄摸摸的吃起早饭。

    心口忽然一阵绞痛,把我本来昏沉的意识从迷糊的边缘一把拽回,可能这只不过是她简单的话语敲碎了我所有学习下去的耐心,我索性摊开书本放在桌子上,臆想家里老爸的病情,想来他正挣扎着。人是最怕死的,这会他也在向老天爷祈祷多活几天吧。

    “这日子待不下去了!”我心中突然冒出想法,慌张地捂着胸口。

    转头看向张怀民,他正无支点睡觉,羡慕之意油然而生,可悲催的家境又在我的心头蒙上了一层阴影,我注定无法像别人一样无忧无虑的活下去!无力的沼泽将我一点点地吞噬,我静静趴在桌子上,想放空却做不到,生来第一次感受这般苦涩的滋味,我对周围的一切都反感,要是我能离开的喧闹嘈杂的教室,到某个荒无人烟的天地里待上一会儿,什么事都不需要管该有多好。

    “怎么了,昨天晚上没有睡好吗?”端木熙钰转头看向我,她有些婴儿肥的白里透红的脸蛋倒是减去我心中的几分怨气。

    “没什么,昨天晚上没睡好,现在有点困。”我翻了几页书故作轻松的说道。

    究其原因,她和我自身各占一半,我很难从中分辨出到底是什么原因占了大头,从而导致我会失眠。

    “你是不是天天晚上在想其他的女生,然后就失眠了。”端木熙钰嘟着嘴,眯起眼睛用食指指着我,貌似是发现了什么证据。

    身正不怕影子斜的我矢声否定,除了她别的女生我聊天不会超过十句,要不是她坐我身边我甚至不知道有这么一个女朋友。

    我担心说出原因的矛盾,担心进一步影响到她,也更进一步的影响到我。我心里权衡着利弊:只要端木熙钰不干预我的正常学习,那就是好事,她若要使无理取闹无中生有,这段感情也失去了存在的必要性。怀民的话再次将我原本的想法唤醒,我得在这份感情里占据主导地位,可残酷的事实是她一步步地领导着这份感情,在某种意义上我只是她感情消遣的工具。

    或许目前的窘境我得让着她,但是将来肯定不会是这样,我清楚的明白。我讨厌现在的清醒和无能为力,可是又对未来能够在感情中如鱼得水有些害怕,我害怕等不到那天的到来。

    一道身影从我一旁经过,我意识到是老徐来查岗了,慌忙做个大声读书的假动作,我自己的觉得可笑,向来不出声的我竟然大声朗读。老徐用关节敲了敲我的脑袋,示意我站一会。

    我站起身,发现班上大多数同学游离于意识与无意识的边缘,有气无力的吐着不算清晰的字符,他们或许也像我一样讨厌当下的“苦日子”。

    另类的只有徐梦洁等少数几个人,她们抱着书本,摇头晃脑的读着考点,像是沿街乞讨的乞丐碰上了盛宴,不使出全身力气不罢休。

    中午,端木熙钰想到操场看台上晒太阳,我没有理她,一头闷到上课桌上,我实在是挡不住要命的困意,明天睡一只手数的过来的时间,是我迄今为止最痛苦的事,它在生理上摧残我,在精神上又掺和着家庭和不太正经的爱情双双向我施压,我身心俱疲。

    “你变了!”端木熙钰小声急切地说着。

    “别闹,太累了身体不舒服。”我回完她后便听不到后面的对话,陷入了梦境。

    ......

    周末回家的公交车上,我一如既往的翻看这星期里端木熙钰拍下的照片,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的存储卡里多了她的自拍照。估摸着连拍照片的数量,仔细想想,拿着这相机拍照,没点手劲与毅力还真做不到,大概没有不爱美的女孩子吧。

    失落感不禁冒出,现在的我和端木熙钰似是有了千难万阻隔在中间,是我自己害怕去翻山越岭面对真实的,能够放下一切包袱的自己,她靓丽的容颜的的确确打动了我的心,我也会在夜深时挂念起活泼的她。可转念一想,现在的我深陷囫囵,青春的精力被家庭削得一干二净,哪里有什么气力再去和她卿卿我我?若是老爸没有生病,若是家境在稍稍好些,或许我就不会这样想了吧。无奈天意难违,眼下也寻不到什么出路,就像周围人说的,高考完再说。

    公交车上除我之外仅有一位老大爷,他坐在我前面,转头静静看向窗外,花白的鬓角、朴素的衣衫加上爬满皱纹的叠放在大腿上的手臂,到了晚年的人总是平静地像潭死水,他的身上少了原本的活力,多的只有沉沉的暮气。

    就像是旅客,到了某个站他就颤颤巍巍地扶着车走了下去,车上只剩下机器的播报,发动机的轰鸣声,加上些许落寞的我。

    “我回来了。”

    家门口的红豆杉叶子发黄,它耷拉着枝头,看来老爸很多天没有给他浇水了,家门口的盆栽平时都是老爸浇的水,他生病也多不了这份心思。

    我找出喷壶给每株盆栽浇起水,透剔的水珠附在略略枯黄的叶子,另外还有两株观赏用的石榴,它们的枝头还悬挂着腐烂的小石榴。小石榴瘪着身子,在水流的作用下摇曳,甚至会落在生有苔藓的花盆上。

    家里卫平坐在他的电脑桌前打着游戏,卫宁带着一副粉色儿童眼镜,倚在沙发上看着喜羊羊。我想当然的以为老妈会在厨房做饭,却发现厨房里空无一人,我心里感到一股不安。

    推开嘎吱作响的房门,我瞧见老爸在床上,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只露出一个留着寸头的脑袋。老妈坐在床榻旁的板凳上,手里捣鼓着一袋药盒,见我进门,她只是转头打了声招呼让我坐下。

    房间里很热,房间并没有装空调,我发现角落里放了一个不认识的装置,它发红的颜色似乎在默默诉说着它的功劳。

    “儿子,这星期在学校里学得怎么样,考试名次呢?”我一坐下,老爸就说了这话。

    心中不由得升起厌倦之意,想了想说道:“还是那样,上次联考成绩出来了,比上上次低了几十名,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我提起精神,装作很努力回忆的样子,起码会让我自己感到心安。打心里说,好一段时间里我的状态不对劲,极度缺乏的睡眠占据了我绝大部分精力,在压力巨大的高三,我感受到力不从心:上课走神,下课趴在桌子上补觉,晚上难以入眠,有时好不容易睡着却被丁点的风吹草动惊醒,用怀民对外说的话讲,卫凡不知道是不是女鬼附了身,整天魂不守舍的。

    “你一天到晚这两句话,儿子考不考得好还能你说了算?”老妈愤愤不平的讲道,她拿出一盒药,从板药片中拿出一粒,混着先前已经放好的药,一把递给了老爸。老爸坐起身,他身上穿着羊绒毛衣,我印象中我穿着会滋滋冒汗的衣服。

    十一月中旬的江城没经历过几轮冷空气,远远够不着往年的温度,可是老爸的身体已经需要靠如此多的物品支撑,我的心不免颤动。

    老爸手里的药分作两次,掺杂着白开水咽了下去,他的脸上毫无表情,只是眼眶微微凹陷。我接过老爸手里带有豁口的瓷碗,发现他的手臂和公交车的老爷爷如出一辙,不一样的那大爷头发花白,而我的老爸头发乌黑而又干枯,像团秋末的蓬草。

    “老妈晚上就住在这个房间吗?”我指了指临时搭起来的床板问道。

    “是,爸爸晚上最近行动不方便,需要有人照顾,妈妈晚上睡这里也好有人照应。”

    在家里人面前,我的位置似乎没有变过,一个没有长大的孩子。他们话里行间都向我传递着我该长大懂事的讯息,可我能怎么样,要是做点什么他们只是嫌我浪费时间,甚至于晚饭后的碗都不让我碰。他们认为我应该休息好身体,考上个好大学,最好是临安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