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俗人
学校里,端木熙钰还在质问我昨天晚上为什么不回她消息,我只得打个哈哈过去,忽悠她说昨天晚上太困,提早睡了。
“那班长还说你找过她。”
“半夜又醒了,睡不着,无聊的呗。”
“你...”端木熙钰半信半疑的接受了我的说辞,“以后睡不着和我说。”
我不把这话当一回事,她自己能不能管好自己还另说,有能力照顾好其他人,深一步讲,和她终归只是情侣,她是个不知道能否走到最后的外人,家事还是自家内部解决好。
叹一口气,我转起笔,思考起卷子上的题目。
高三只有作业卷子和考试卷子的区别,最后用一份统一的卷子来当作结尾。结局太仓促,不做点什么,眨眨眼时间就从眼皮子底下溜走。
距离上一次考试过去了半个月,下一次联考在这星期举行。
“考试考试又考试,三天一小考,五天一大考,好烦啊!”
端木熙钰抱着脑袋抱怨道,这份怨念成了我思绪的催化剂。老爸现在还躺在床上吗,他还能照料心心念念的那片菜地吗,老妈会不会一直陪在她身边。
我视线模糊,看不进任何知识点,只知道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下课,于是我又懊悔浪费了一节自习课。我强迫自己不想他,正如大部分人想的,先把考试考好再说,先把自己管好再说。
老徐慢慢悠悠的上着数学课,反正一月份没首考,他压力也不大。讲的都是一些简单的知识点,对于我而言小儿科的难度。
转头看向端木熙钰,她一脸认真地盯着黑板,看来是还需要听课。
富有活力的高马尾展现出独有的青春色彩,完美的鼻梁让她的脸更加立体,挺秀而有光泽的睫毛启合微微眨动,更别说精致的脸庞,美得不可状物。
她高三里的一道光,坐在我身边,于是这个冰冷阴森的角落有了温度。
她到底哪里看上我了,抱着这个问题,我深深怀疑她脑子有病,可能是小脑发育不完全,总之就是有问题。
尽管她为什么的答案已经很多人告诉过我,但我依旧不信,喜欢这种感受为何能用几句话说清楚?我的印象里,那是朦胧的,忽远忽近的,见了面会心跳加速脸红耳赤的,可是面对端木熙钰时没有,我至少过了那个阶段。
我不知道她的想法,或许她会夜里梦到和我一起的场景,至少从目前来看,她情感上的心思还在我身上,我很怕她有一天会突然提出分手,然后带着新男友将我狠狠羞辱,又或者鄙视我卑微的出生。
敏感又脆弱的自尊心始终是我和她之间的屏障,并且这个屏障将会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存在。现在和她在一起全凭着青春的荷尔蒙,等到荷尔蒙散去,我该和她怎么办?
我不愿放弃这束温暖的光,尽管我抓不住她。
端木熙钰说着肯和我过日子,但她的言行举止无法掩饰热爱自由的天性,相比于安居乐业,她更喜欢在生活里冒险。金鱼并非池中物,我想不出什么办法留她在我身边,强大到难以撼动的无力感逼迫我跪下,我脑海里又浮现出了那两个奇怪的人,蓝鬼狠狠鞭打着红鬼!
胸口像是被旋转的钢筋刺穿,传来阵阵绞痛,随即我的胃感知恶心,顾不得其他,我冲出教室拼命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为了掩饰自己的狼狈,我假装在厕所里呆了一会,免得他们嚼舌根。
此刻,教室里学习的氛围让我厌烦,我讨厌那群装模作样听懂的人,不仅仅是因为端木熙钰离开的可能,更是我没法改变什么的乏力感。我讨厌这种感觉,它把我的自尊心重重地摔在地上,肆无忌惮的蹂躏着!
可是我又觉得自己可笑,笑自己庸人自扰,这感受因自己而起,像水一般泼给他人未免有些无理。
下了课,不是端木熙钰第一个开的口,而是张怀民:“凡哥,你咋了?身体不舒服吗?”
“有点中暑。”我假装卖力地掐着自己的人中说道。
“奇了怪了,都秋天了你还中暑。”端木熙钰翻着试卷,眼神飘向我。
“脾胃虚,稍微闷点的天气肚子就难受。”
我自然不会把想的话说给她听,对我和她不好。我想起徐梦洁的课桌里应该有药,和她搭档一年多,她知道我的毛病,课桌里的藿香正气水备着给我用。
“谢谢。”我接过她手里的药。
极富药性的液体刺激着我的味蕾,喝完,我楞神,不禁遐想:
好像同学间的情谊也不过如此,课件开个玩笑,遇到困难了帮个忙,犯错了一起担责任,虽然徐梦洁不会和我犯错。生活好像就和她一样,起伏和矛盾不断,两个人的轨迹却又出奇的相同,平平淡淡。要是端木熙钰能像现在的徐梦洁一样,和我的生活严丝合缝,那我一定不会担心她会离开,可是没有。没人生下来就是上帝,我改变不了端木熙钰脑子里的想法,只好放弃。
我浅叹一口气,伏在桌子上休息。
半夜,我睁开眼,周景升和严峰正在激情双排。
“凡哥,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我看你醒来好几次了。”
严峰趴在床上,抬头撇了我一眼,随即又大喊:“大残大残,差一枪差一枪,扶一下扶一下!”
这俩货玩得太投入,我不去理会,下了床往厕所走去,不出意外的话那里有个抽烟的张怀民。
“哟,凡哥,这星期起码三次了。”张怀民嘴里叼着烟调侃道。
我反将一军:“把你这点功夫放背书上去,成绩不好看一点?”
“我就是一烂人,读书什么的没有用。”
“唉,你有没有想过以后和孟菲过日子。”
“大不了进个场,几千块的辛苦钱还是有的。”怀民把烟头扔进坑里,冲了两次水。
“要是她嫌你钱少跟别人跑了怎么办。”
“再找一个咯,反正关了灯都一样,再说了,洗浴中心的vip卡也不贵。”
“你就对感情这事这么失望?”
我有点不可思议,和他相处下来给我的感受是乐观随性的,却没想到他心底对待感情的态度竟然这样的悲观,想来每每深夜他舔舐伤口的苦痛常人无法理解。
“讲这些有什么用呢,还不是得过日子,你看啊,我打算大学毕业后就回江城,我妈说了,她的的房子就是我的房子,这样房子的问题解决了,只要攒钱买辆车,我手上结婚的筹码就有了,现在的人现实的很呐,没这点东西跟不会想着和你结婚,甚至不会鸟你。一个骗钱一个劫色,赤裸裸的一场交易,双方满意就是阖家幸福,单方或者都不满意就是妻离子散,离婚有什么成本吗,把事情看简单点,不要搞得那么复杂。”
怀民双手来回比划,他说的这些又一次刺穿我的自尊心,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达到他所说的条件,至少我的家庭基本上提供不了帮助。
“你呢,什么事儿睡不着。”怀民重新点了一根烟,蹲在坑上慢慢抽了起来。
“老爸生病了。”我将事情原委说给他听,同时又抛出了自己的想法:老爸应该是活不久了。对于端木熙钰的想法则是不提。
怀民把烟夹在食指与中指之间,静静地听我讲完,手上的烟烧出了长长的一截灰。
“我试着不去想这事,可是它就像头顶的云,飘过去的时候给你蒙上一层阴影,你刻意回避也没有用,它无时无刻盯着我,在我放松警惕的时候冒出来恶心人。”我抱着膝盖蹲在地上,连续几天不良的睡眠让我有些恍惚。
其实我没有把话说全,端木熙钰的情况和老爸一样,萦绕在我的心头散不去。
怀民朝坑里抖了抖烟,又吸了一口,吐出呛鼻的烟雾。
“我只能安慰你,毕竟我也没有经历过,我自己的便宜老爹除了和他要钱也什么联系,他现在在番禺开厂打工,一年也见不到几面。”
“不过你要是真的想做点什么的话,就把成绩提上去,大人都这样,只看你成绩,你成绩好了他们也就好了,你这个情况估计你家里人都盼着你出人头地,要是这样了你爸也能瞑目,我知道这样说不好,现实就是这样,活的好父母才安心。反正你现在出去打工什么的也不现实,你和你爸在这事儿上也互不相干,你只管读好书就行,其他的你也帮不上什么忙,对了,每周回家多陪陪你爸,我想这样会有用。”
怀民的说得很中肯,我没有理由不采纳。
“烦人的很,你觉得我和端木熙钰怎么样,我想再听听你的想法。”
“你小子有问题。”
“此话怎讲。”我都怀疑张怀民在学校里已经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了。
“你是我见过第一个热恋时期想这么多的人,我以前见过的,包括自己,都是不怎么带脑子的,你是鲜有思考的人。”
“那是因为我对这份感情上心了,考虑的远。”
“你没必要想这么远,我看你这段感情八成问题会出在端木熙钰上,管好你自己就行。”
“你的意思是?”
“感情都是相互的,她要是对你好呢你就对她好,反过来也是一样的,到时候分手了你也不要去纠缠人家,本来你能和她谈上就是她,怎么说呢,眼光问题。”
我:“......”算了,怀民也就和我说话是这么坦诚。
“你现在是患得患失,我告诉你,该来的总会来,该走的拦不住,你要是清醒呢就先把书读好。先把你家里的事情处理好,怎么说也得给你爸一个交代。”
“你倒是想清楚,怎么自己就摆烂?”
“我就是一烂人,烂人不说摆烂,再说活的好摆烂也无所谓。”
在和张怀民简单聊了几句以后,我回到寝室打量起环境。
对面起重机的灯光打进,让原本死黑的寝室变得明亮,我不喜欢光线,兴许是村里长大的缘故,眼睛对于细微的亮点格外敏感,我侧躺在床上,躲在背光处。
两个打游戏的室友这会儿也歇息了,我问他们:“这起重机什么来头,特么的怎么这么亮,还有搅水泥的声音,让不让人睡觉了。”
严峰把手机插上充电宝说道:“学校对面前几天有个项目开盘,好几栋楼呢,这江城忙着赚钱还来不及,当然连夜施工了。”
我继续望着天花板,
“操!”临铺的周景升骂了一句,“这特么就是一个电灯泡放你头上,眼睛都被亮瞎了,码的真不让人睡觉。”
他把头埋到被子里,严峰则是安静躺下,他的床铺在我对面,至少不用忍受刺眼的光。
我继续看着惨白的墙壁,全然没有睡意。
“凡哥,你咋还不睡呢。”
看来周景升蒙头的办法没有起作用。
“你不也一样。”
“我明天可以在课上睡,你不行啊,你可是要考好大学的。”周景升压着声说道,门外忽闪的灯光代表着宿管大爷来查寝。
“......”
我躺下不去理他,要是能睡着我也不至于和他废话。
“凡哥,有什么不开心的和兄弟说,实在不行明天带你吃顿好的,这样心情就好了。”
“你怎么看出我心情不好的?”
“你以前到头就睡的,熄灯没两分钟就打呼噜了,现在,你看快十二点了你还没睡着,是不是有心事。”
“没有,晚上喝了端木熙钰点的奶茶,单纯睡不着。”
“漕,哥们把你当兄弟,你把兄弟骗进来当狗杀,你妹的。”
“老实睡觉吧你,你的好意收下了,谢了。”
“兄弟讲什么,睡了,你也早点睡。”
晚饭我没和端木熙钰一起吃,外卖都是高油高盐,为了装的像一点,我特地去食堂刷了刷许久没用的饭卡。
以至于碰见江流,她还笑着调侃我是不是分手了。
过了不知多久,实在困得不行,我把眼睛闭上,老爸躺在床上的样子又浮现,我使出浑身解数砸了床板,整个人像阉了的黄瓜,再没一点力气,最终昏昏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