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募然在办公室里的茶桌边上站起身来，走到落地窗前负手而立，目光从眼前鳞次栉比的大厦，看向远处的旗峰山，心里颇不平静。展鹏急单的成功实施，给他提供了两个方面的重要信息，一是公司的素质得到整体提升，有很强的应变能力和执行力，这是一家劳务公司的必备条件。“历经多少风风雨雨，公司终于成长起来了！”他喃喃低语，很感欣慰。第二个方面，是公司高管们的策划力和行动力的优秀表现，尤其是慕容馨，其整体的领导力，远超出他的预期。用她提出来的CEO4L标准来检验她，也是合符标准的。想到这里，他心里那块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他的眼前出现了一个青春的丽影，耳边传来她的呼唤：

    “Baby，你在哪里？”

    她仿佛在云端之上，像一位天使，向他冉冉而来，娇柔的语音传达出她的心声：“Baby，你是上帝赐给我的宝贝，是我的真命天子！”

    “不是这样的，我是你的哥哥，你是我从小相伴长大的妹妹，我们是不可能的！”

    “不，你以前是我的募然哥哥，现在你是我的Baby，这是三生石上注定的缘分，你可不要辜负我哟！”

    “我不能辜负你，却要辜负她吗？”

    姬募然心里反问着，眼前出现了慕容馨的倩影。自从在天河电子邂逅她之后，她的倩影就留驻他的心中。一年了，他多次想向她告白，告诉她他爱她！他设计了无数个向她告白的场景，告诉她希望她做自己的新娘！想着，他眼前出现了婚礼的殿堂，在管风琴悠扬的乐曲中，慕容馨身着婚纱，捧着捧花，漾着幸福的笑脸向他走来，他立刻沉浸在浓情蜜意之中。但是，那个柔柔的声音又出现了：

    “Baby，你是上帝赐给我的宝贝，是我的真命天子！”

    那个柔柔的声音，不断地在他的大脑里回荡着、重复着：

    “Baby，你是上帝赐给我的宝贝，是我的真命天子！”

    正在姬募然伫立窗前遐想联翩时，千红敲门进来了，“董事长，公司董事除总经理外都到了会议室，现在开会吗？”

    “现在开。”姬募然说，和千红一起到了会议室。见大家衣冠整齐，端坐在会议桌两边，他也在首席坐下，神色自若地说：

    “各位董事，召集大家开一个紧急会议，是因为贵州佳煜职业学校，将在八月上旬安棑两千余名学生到莞深地区顶岗实习，实习期半年。”

    “两千多学生？一所职校毕业班学生就有两千，乖乖不得了！”

    “实习期半年？可以想像佳煜职校的实力，在贵州来说，已经很强大了！”

    “寡闻了吧！如今的贵州已不再是贫穷的概念了。省会贵阳，已是粤港澳大湾区向内陆延伸的结点城市！比佳煜规模大的学校比比皆是！”

    “是吗？本公司在贵州的校企合作是块空白，做好佳煜，就为粤鑫打开了贵州的实习生市场！”

    “董事长，综合各种因素，佳煜职校学生实习是一个重要项目，也是一个大单！”

    “对！”姬募然情不自禁地抬起手向空中挥了一下，又收回来，在会议桌上停下来，食中两指敲了敲桌面，待董事们安静下来，才继续说，“这是一个大单，其重要性你们已经说了，我不赘言。其次，拿下这个单子，粤鑫公司下半年的业绩就开了一个好头。第三，我们在贵州的实习生市场还是一块空白，之所以召集董事会研究，而不是业务会议讨论，这就说明签下这张单子，对粤鑫公司开发贵州职校的实习生市场，有其特别重要的意义。现在，我想听听大家的想法，有什么好的创意，才能攻下佳煜，成功得到与佳煜职校的合作机会！”

    粤鑫公司的董事们，也是公司的高管，在珠三角劳务圈打拼多年，谁都知道这个单的价值，那可是利润丰厚啊！因事关重大，大家都在思索，不敢轻易发言。这些年来，因为人口红利的消失，人力资源供应逐年紧张，劳动力严重不足，每年两三个月的用工白菜季过后，打暑假工的学生一走，紧接着的就是八月的用工黄金季。显然，佳煜职校就是看中这个行情，把中三年级的学生安排到八月上旬出来，要的就是这个黄金价。这个学校能找到粤鑫，自然也能找到其他有实力的劳务公司。如此，竞争是难免的，可能还是残酷的。因此，董事们都静了下来，拿眼睛看着姬募然。这时发表意见，成熟的倒还罢了，如果谁想抛砖引玉，那就等着看姬董事长的脸色吧。果然，还真有不信邪的，蒋博沙开口了，但不是什么创意，而是提出一个问题：

    “姬董，信息来源可靠吗？”

    姬募然的脸色果然变了，他不太相信蒋博沙会这样幼稚，董事长亲自召集董事会，信息来源会不可靠吗？他的目光瞬间变得很冷，盯着他反问道：

    “蒋副总经理，你怀疑我的信息来源吗？”

    “我不是怀疑，仅仅是想确认信息的可靠程度。”蒋博沙力图辩解，倒也不怕姬募然冷峻的目光，不疾不徐地说，“佳煜职校的程校长我是认识的，在今年的校企合作会上有过接触，作为潜在的合作伙伴，我们留了电话，加了微信，互有信息交流。以我对这位程校座的了解，佳煜两千毕业生实习，没有理由不给我透露一点风声呀！”

    “程校座通知粤鑫公司，一定要经过蒋总座吗？”

    “姬董，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姬募然沉声问道。

    财智时代，孕育了一种男人，只是坐在哪里随便说点什么，做点什么，都透着霸气。姬募然的霸气里，似乎还有着优雅和矜贵，看着严肃而又禁欲，反问的语气里，有一种高高在上的不容置疑：

    “今年的校企合作会，是谁带的队？上月程校长到公司，是谁出面接待？”

    “慕总呀。”蒋搏沙说着，大脑里火星乍现，突然明白过来，眼里突然闪现了一丝怨恨，但瞬间被他秒杀在眼底，讪笑着说，“明白了，佳煜校长把信息通报给粤鑫总经理，自然不会再给我这个副手说了，这信息是绝对可靠的。”

    “没疑问了吧？”姬募然不在啰嗦，眼光看着其他人说，“慕容刚才打电话来，告诉了这个好消息。佳煜职校是贵州的一所民办职业学校，也是一所六千多人的大校，学校建立才两三年，发展势头就这样生猛，不得了啊！而且，这所学校又计划启动二期工程，完工后扩展为万人规模。今年，是该校首期毕业班的学生外出顶岗实习，学校肯定非常慎重，寻求一家有实力而且驻厂管理到位的劳务公司合作，是佳煜的初衷。莞深地区的劳务圈中，有实力的大公司不少，对佳煜职校这块肥肉，肯定鹰视狼顾，竞争激烈。但是，驻厂管理数字化的公司又有几家？而本公司就占有这方面的优势，在学生进厂后，能提供精细的、人性化的管理服务，这应该是佳煜通知我们前去洽商的重要原因。如果粤鑫公司能成功接单，和佳煜建立长期的合作关系，以后佳煜的顶岗实习、毕业生就业安置，就是我们的大餐了。显而易见，佳煜职校带给大家的，绝不仅仅是这两千学生的顶岗实习，而是长期合作的大单。推此及彼，我们就可以佳煜为基础，开发贵州的实习生资源。各位同仁，这个学校是继湖南宁远职院、江西宏运职校、四达汽车工业学院，云南博达职校、北部湾职院等职业院校之后，我们要努力的一所大校。现在是六月中旬，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我需要你们动脑筋、出主意、想办法，各部门团结合作，争取接好这个单。”

    “这没有问题，姬董。”财务总监洗淑离说，“粤鑫的团队，是你亲手打造出来的，久经沙场，只要你一声令下，这个团队就会勇往向前！财务方面，保证支持工作，绝不含糊！”

    “对。”叶楠琛也表态说，“姬董，学校实习生的招聘联系虽然是由校企部负责，但我会全力以赴支持工作，只要有我能出力的地方，分分钟响应。”

    “我也没有问题，”龙益嘉说，“学生入职，管理是重场戏，这两千学生只要进厂，我一定调派得力人手驻厂管理，每个学生都建立电子档，保证低于3％的流失率。”

    “嗯，”姬募然露出了笑脸，赞许地说，“这话实在。”

    “我更没有问题了，”蒋博沙也赶紧表态说，“校企部和网络招聘部本来就是我主管的，既然是我主管的，定当竭尽全力，责无旁贷。”

    看到几位高管纷纷表态，姬募然不动声色地在心里笑了。粤鑫公司成立至今，合作过的学校大大小小也有几十所，但一次能出来实习的学生七八百上千人的大校也没有几家。现在有这样一所学校能出来两千人，无疑是一个非常好的机遇。他想牢牢地把握这次机遇，临战，团队精神不提振起来，怎么得了！他叫几位董事拿创意，还要拿好的创意，这是做劳务，提振团队的合作意志，就是最好的创意！听见几位高管这么一表态，他冷峻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暖意，坚定地说：

    “粤鑫公司强调团队合作精神，像佳煜这么大的项目，需要公司的有关部门精诚团结，才能稳操胜券！”

    姫募然提到这里，董事们也热烈地讨论起来。讨论了将近一个钟后，慕容馨赶回来了。她在汇报了佳煜职校电话通知的主要内容后，加重语气说：

    “董事长，各位董事，学校情况，程俞文校长就告诉我这么多。还有学校的具体要求，实习企业应有的资质条件，我已经发在高管群里，请大家注意查看。佳煜职校要求选一个管理人性化的工厂安排学生实习，条件是坐班，可以接受两班倒，不能穿无尘服。佳煜要求的条件不难，关键是找一个能一次性安排两千人的厂就有难度了。”馨儿说完后，看看几位高层，又把眼光聚焦到姫募然脸上，问道，“姫董，你看我们怎样布局？”

    “蒋总，你的看法？”姫募然的目光又变得犀利起来，问蒋博沙道，“校企合作部是你主管的，开展这个工作，应该由校企部来做，你现在有什么打算没有？”

    “姫董，蒋博沙迎着姫募然的目光，尽量字斟句酌地说，“虽然我主管校企合作部，但程校长是直接和募容总经理联系，按照公司规定，这个单是由慕容接的，我建议就由慕容总经理担纲，校企部抽调精悍人员参与，我全力配合。姫董，你看呢？”

    “嗯，可以。”姫募然对蒋博沙的提议似乎很满意，目光变暖了，点点头说，“这个单就由慕容负责，在校企合作部抽人组成项目组，立即展开工作。”姫募然说着，眼睛看向募容馨儿，语调也换为好听的男中音，“慕容，拿下佳煜职校的单子，有困难吗？

    “困难是有，”馨儿看着姫募然说，“佳煜学生顶岗实习，方案还未定，就有劳务公司带着支票去活动，这说明在劳务圈中，已经不是秘密了，我们面临着竞争。程校说粤鑫公司入围了，这摆明了说入围的劳务公司不止一家，我们面对至少一个以上的竞争对手。加上不可知的因素，难度确实不小。”

    “还有吗？”姬募然继续问。

    “其二，为了方便对学生的管理，三万人以上的大厂，程校不考虑去。这样，莞深电子三巨头的华为、富港、富士康就被排除在外。现在情况下，我们有厂要这么多的实习学生吗？”

    “这个没有问题，”龙益嘉大包大揽地说，“还有一个多月，做劳务的黄金季就到了，我保证动用所有的渠道，谈妥一个优质企业，安置贵州学生，保证万无一失。”

    “万无一失？龙总，没有企业接收，那就是一失万无！”慕容馨笑笑，直接了当地问道，“佳煜大单的关键，就是要有实习企业，没有企业就是空谈。龙总，我们没有时间等到八月份了，程校要求现在就要定厂。但如果没有厂，或有厂但单价没有竞争优势，我们拿什么和佳煜谈呢？”

    龙益嘉没有直接回答慕容馨的问题，而是按自己的思路强调说：“关键是贵州学生哪个时候到？工资要求？小时工还是同工同酬？如果是小时工，要求多少单价？车资补贴多少？这些数据有了后，我就好去匹配企业。”

    “益嘉，等你匹配好企业，黄花菜都凉了！”洗淑离不无揶揄地说。她人到中年，经常把董事会包括姫募然一干人等当弟弟妹妹对待，如果不是董事长召集的紧急会议，她早笑翻了。所以她说，“现在就要落实企业，馨儿和佳煜商谈才有筹码，明白了吗？”

    “现在？时间太赶了。”龙益嘉苦笑。

    “确实太赶。”慕容馨客观地说，“今天是六月十五号，职业学校的中二年级下学期升中三，是顶岗实习期。学生按理是要九月份开学后才顶岗实习的，佳煜提前至八月初上岗，是要赶用工黄金季的头一波，自然是要一个好价钱。这些技术层面上的问题，是要当面磋商的。龙总负责这一块，会后就要联系能集中安排这两千学生的工厂。时不我待，必须抓紧。”

    慕容馨说完，拿起水杯喝了口茶，然后看看龙益嘉，见他没有及时反应，又看大家都反应平缓，姬募然双手环抱双肩，也没有说话的意思，又继续说道：

    “我知道现在就要预签八月的工厂单很难，高考结束后，大量的高考学生蜂拥而至，充斥各中小企业，行情已跌至十块，甚至八块九块都有学生在做，很多中小劳务公司包括我们的门店，都在忙于安排暑假学生工。但这些学生工最多做到八月底就要返校，等不到八月中下旬，很多工厂就开始缺人，造成劳务用工的严重失衡。按前两年的用工情况，前年是八月十一号，去年则提前到八月五号，用工单价翻筋斗上升，大中型企业的小时工单价大都突破二十元，进入劳务行业真正的的黄金季。分析各大中企业去年的用工情况，结合本公司的签单实际，到八月份，用工单价不会低于去年，应该还会上扬。只要龙总能在这几天签到每小时二十一元以上的单价，又能安排两千人的厂，我就有把握签到佳煜。”

    目前，用工白菜季已经到来，预签用工黄金季的单就很难，何况还要两千人进一家厂，龙益嘉知道没有把握，先对着馨儿摆了一张苦逼脸，耸耸肩摊摊手，又拿眼睛看着姬募然。姬董事长也没有说话，眉宇之间尽是沟渠。大家看到老大都是这副模样，谁还敢乱开黄腔，会议室里直接冷场。慕容馨看了看姬募然，姬董事长明白她眼光里的含义，他终于表态了。

    其实，慕容馨儿那句“一失万无”，对他是有震撼的，手上没有企业资源，没有可靠的渠道，佳煜大单就是一句空话。不过，姬董事长非常明白，在人口红利消失，人工成本加大的市场经济时代，很多工厂企业用工，都是看单招人的。订单充足，就招临时工，六七月份暑假学生工好招，这个期间就多接订单，工价便宜嘛。但这是中小企业干的活，大企业一般不会这样干。中小企业等暑假学生工走了，如果订单仍然充足，就招实习生，招社会工，招农民工，工价再高也要招，不然的话，完不成订单面临的是巨额罚单嘛！但现在不是学生工走的时候，工厂不着急啊！大企业更不急，哪个大工厂没有几家规模的人力资源供应商在支持用工？现在这个时候去和工厂谈用工黄金季的单价，不要说龙副总经理，就是他姬董事长亲自出马，资本家们未必给他面子，因为面子的后面是大把的银纸。但是，在莞深劳务圈经营多年的姬募然，已经集累了丰富的资源，也有掌控这些资源的能力，万不得已，他只有打出他手里的一张王牌。想到这里，那位在云端上的小天使仿佛在向他微笑，在对他说：

    “Baby，你是上帝赐给我的宝贝，是三生石上注定的缘分！”

    “以前，你是我的募然哥哥，现在，你是我的真命天子！”

    “我们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必将携手走过一生！”

    云端上的女孩微笑着，不停地诉说着对他的思念！姬募然定了定心神，看了看慕容馨，在大脑中权衡着利弊。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他才下了决心对馨儿说：

    “慕容，找厂签单的事你不用担心，会后我亲自联系，争取这两天就拿到合同，保证你能顺利签下佳煜！

    得到姬募然的承诺，慕容馨松了口气。她曾听说过姬募然的手上握有一张王牌可打，那是一家将近两万人规模的电子企业，而且有自主品牌，拥有高新科技产品的自主研发能力，是欧美商家青睐的合作厂商，订单源源不断，常年需要批量的作业员。订单多的时候，还要外发。但姬募然轻易不用，什么原因馨儿不清楚。但蕫事长这样明确保证，她有了底气，就说：

    “好的，董事长，我马上着手准备资料，制定到贵阳洽谈的方案。拿下佳煜项目，需要得到在坐各位的大力支持。我们需要继续发扬展鹏急单团队协作精神，在制定佳煜洽谈方案时，得到你们的帮助。”

    “慕容，你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尽管开口。”叶楠琛首先表态。

    “是的，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分分钟办到。”龙益嘉也作了表态。

    “慕总，”蒋博沙没有表什么态，而是问道，“佳煜要求八月初到岗，供我们找厂的时间是有富裕的。是不是等签到企业后，你就去贵阳？”

    慕容馨楞了一下，程俞文要他保密的警告瞬间闪现出来。她看了看在座的各位董事，正在做会议记录的千红，眼光在蒋博沙脸上停留了零点一秒后说：

    “等方案做好后，再和程校长约去贵阳洽谈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