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拾捌、人心与鬼
沉吟乍幽咽,怨哭倍酸楚;草死东风吹复生,骨枯东风吹不荣。生无分色,转为齑末,无有悲离断魂,倒是那活人不比死人。
斜巷底部隐隐约约有点光芒,过会,原来是一个人提着灯笼挂着铜锣走过。临到了烟火处,他一甩锣锤,清脆的金属碰撞响彻黑暗:
“咚!咚咚咚!四更咯——天寒地冻——”
“张笑,如果有一天我遇到了坏人,你会不惜一切代价来救我吗?”
余静笑嘻嘻地托腮看着自家正在敲键盘的男友,眼睛亮亮的。
“当然,”面容尚且稚嫩的张笑毫不犹豫答应下,“哪怕豁出性命,我都不会让你受伤的。”
“那那那,我和你妈妈掉在水里,你先救哪一个?”
“当然是你呀。我妈为了将来我能理直气壮回答这个问题,特地报班去学了游泳,还办了张五年的游泳健身卡。”
“哎呀,阿姨真是的!”余静假意嗔怒,却是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住嘴角的笑意。她信任张笑,她知道,将来他们在一起后她会幸福的。
然而张笑根本不敢看她的眼睛。他怕他看向她,她就会消失,作为幻想消失在现实里,作为记忆消失在业障里。
“对了,你看到热搜新闻了吧?李火旺居然杀到了杨娜的学校!哎呀,这两个人,真是苦命鸳鸯。想当初整个学校就他们两…”
张笑一边点头一点随口应和,然后意识到一些不对:“李火旺?”
“对啊,就是隔壁学校进精神病院那个。”
李火旺,李火旺不是那个红衣邪祟吗?我为什么会在幻境里面听到他的名字??不对,记忆里面没有他,不可能有他,张笑根本不可能认识李火旺!
杀到学校,好像之前见过一个新闻,一个精神病杀到了大学杀了很多人……真的是李火旺吗??为什么幻觉会把他们联系在一起?是不是张扬搞的鬼?
“他现在怎么样?”张笑压抑住自己的思绪与心情,故作淡定地询问。
然而余静突然变了脸色。
她死死地盯着张笑,然后平移靠近,头上的发丝不断伸展延长,马尾散开,黑亮如绸缎的头发有了生命一般舞动在虚空。原本浅淡的茉莉花香变成刺鼻的劣质香水味道。
“你……”
张笑张口想要说话,余静的脸从中间从上到下裂开一道口子,向两边张开,露出里面一层层附着在褶皱上的尖刺,一些疑似口水的粘液积蓄在上面。
他被吓了一跳,猛地往后靠,不知为何身后的椅子消失了,他一下子摔了下去,身后就是万丈深渊!张笑挣扎着想要抓住什么,然而触目所及全是头发,黑色的头发。
“去死!去死,去死啊……”
余静的声音在呢喃,一时间,所有酸楚涌上心头。回不去了,现在只有挣扎于心浊体质和张扬之间张笑,再没有生活在二十一世纪的张笑。
然而,他却没有继续坠下去。是头发把他包裹,顺着所有他身上的缝隙试图钻入他的体内,鼻腔口腔耳道,全都是头发,甚至有的头发想要钻入他的眼睛。
……无法呼吸。
……要死了吗?
死在余静手上,真好啊。
一阵刺痛从手腕上传来,张笑猛地睁开眼睛,触目一片漆黑。很快,伴随着他的眼睛睁开,细长而柔软的丝状像是头发一样的东西正在试图钻入他的眼睛。
然而心浊的眼睛岂是能钻就钻的?
眼前的一大坨黑色头发凭空消失,露出了后面的一个赤身裸体的鬼物。她双目赤红嘴角一直咧到耳根,手中提着一个血呼啦次的麻布袋。
“卧槽!!!”
张笑被吓了一跳,下意识抄起手边能拿到的东西扔了出去。套在张笑手腕上、方才还咬了张笑让他从梦中醒来的虚遗无辜地被扔了出去。
虚遗一下子变大,缠绕到这只鬼的身上,然后张开血盆大口把她的脑袋整个咬了下去。
然后又嫌弃地吐了出来。
“这是什么玩意??”张笑惊魂未定地看着一动不动的鬼物。这玩意呆滞地站在原地,然后随着虚遗收紧身躯,她居然“砰”得一声泄了气,整张人皮像是一块破布一样无力耷拉在地上。
……
好像明白为什么虚遗不吃了。
张笑从床上下来,把桌边油灯点亮,柔和的黄光照亮整个房间。目光所及,站在角落里的一个黑黢黢的人影把他又吓了一跳。
“什么东西!”他轻喝一声,手中长剑具现,虚遗得了命令在地上蜿蜒着身体悄悄走过去。
那人形动了。它走近几步,脸庞被灯光照亮,居然是白日里见过的店小二。他面色惨白紧闭双眼,似乎在经历一场噩梦一般。
张笑看着他身上的十情八苦,确认这玩意是个活人,反而松了口气。虽然绝大多数人都会认为人心比鬼可怕,但张笑觉得,人心可以被伤害到,鬼不行。
“你来找我做什么?”店小二哑着嗓子询问。
“我协同监天司办案,听闻这里装神弄鬼的是个坐忘道,特地来拿他麻将脑袋。你是何人?”
店小二紧闭双眼看着张笑。“你自己不就是个坐忘道吗?”
好在张笑没这么容易被唬住。区区这点恐吓,比起真正的坐忘道和诸葛渊他们,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如果我不拿坐忘道身份当幌子,你们这些坐忘道怎么会乖乖上钩?”张笑冷笑一声,举起长剑,“坐忘道,束手就擒!”
非罡冰冷的感觉一下子涌到后脑,这个人居然相信了这套说辞。
“你误会了,我并不是坐忘道。”
“这一看就是坐忘道的把戏,你还说不是?”张笑指指地上那一摊人皮,“罢了,不和你废话!”
长剑划破空气直直向店小二刺去,后者慌忙下蹲躲避,然而剑刃转了个方向再度向下劈砍。
眼看着即将砍到店小二的头颅,一声熟悉的轻咳声让张笑一下子收住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