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号八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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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旗定

    望着那年轻捕头,一脸灿烂的笑容,李明栋自然是明白他说那话的意思,却佯装不解地问,“捕头大人,这话何意,草民听不明白。”

    那年轻捕头,低头看着手中的腰牌,用手掌摩挲着,把它小心地系在了腰带上,然后开口说道,“像苟三这种人世上很多,不光是这宜州城有,整个大乾国想必都有不少,今年我就已经抓了他三次,每次都抓回班房打一顿板子,吃上几日牢饭,然后放出来,出来之后他依旧死性不改,在城中坑蒙拐骗,欺负良善,你说怎么办?”

    见李明栋没有回答,年轻的捕头,伸出手在脖颈处做了一个抹杀的手势,“杀了他?可他手上并无命案,平日他看似凶恶,就是真的与人闹僵,动起手来,也未曾下过死手,这种人虽然命贱,但是也罪不至死,再贱的命也是一条命,不是吗?”

    说道这里,他又自嘲地笑了笑,自顾自接着说下去,“这宜州城,不,确切地说这大乾国,就像一头巨大的怪兽,苟三之流就是依附在怪兽皮毛之上的跳蚤,抓之不尽,层出不穷,俗话说,虱子多了,不怕痒,拍死他,反倒是污了自己的手。”

    李明栋对他这套说辞不以为然,出言讥笑道,“看来捕头大人,是心存善念之人,也难怪苟三之辈,在这宜州城活的如此嚣张。”

    年轻捕头也没有理会李明栋的讥讽,伸出自己的手掌,放在额头之上,遮挡住西落的太阳,然后又张开五指,让阳光穿透指缝,洒在英气勃发的脸颊之上。

    他叹息一声,接着说道,“心存善念,何尝不是一件好事,如果这世上有了太多的善念,又哪会有这许多的杀戮和仇恨。”

    “执法者如果对犯罪之人也心存善念,那么这世道上老实人,良善之人就会被欺压,被侮辱,这世道最终会成为魔的世界。勿以小恶而为之,虱子再小,多了也会要人性命。请问捕头大人,这世间你在乎的是好人的命?还是恶人的命?”李明栋话里藏着机锋,寸理不让。

    年轻捕头把手掌从头上收回,手指在桌面上轻轻地叩着,“无论好人还是恶人,在我眼中都是一条命,你觉得每个人的性命都有高低贵贱之分吗?一个人做恶,触犯了律法,自然会有官府判定他的罪责,是打板子还是杀头,一切以律法为准,其他人不可凭着一时怒气,要了他性命。”

    李明栋忽然发现眼前这个年轻捕头的言论有些可笑,几乎不可理喻,或许他太年轻,涉世未深,对世事根本没有洞悉。

    这个世道,生命从来就不是平等的。

    人生下来就分三六九等,赵德武一句话,就可以屠尽自己满门三百余口,律法对于天子来说,那就是一纸空文,司马观和他手下三千铁甲卫滥杀无辜,双手沾满鲜血,律法又在何处?

    这世间太多不平事,官府不管,朝廷不管,好人逼到无路可走,也会暴起杀人的。

    或许立场不同,这年轻捕头端着官府的饭碗,每月领着俸禄,说着如此无关痛痒的话,假装慈悲,实在是令人生厌。

    李明栋原本心中对他的那些感激之情,此刻消散的无影无踪。

    话不投机,半句多。

    见他站起身,欲走,旗捕头忽然开口问道,“你之前不是找人打听州牧府的位置吗?”他双目如电紧紧地盯着李明栋。

    李明栋心中咯噔一下,“不会就这样被这该死的捕头盯上了吧?”他脸上不动声色,点头说道,“正是,初次来宜州城,之前听乡里人说着宜州城的州牧府如何威武肃穆,自然想去观瞻一番。旗大人可否为小民指路?”

    听他这么一说,旗捕头脸上浮出古怪的笑意,“乡下人果然是以讹传讹,这州牧府哪里称的上威武肃穆,这位兄台不知道是从何处来?”年轻的捕头一直对李明栋彬彬有礼。

    李明栋也不隐瞒,实话实说,“小民来自卧龙镇。”

    “哦?”年轻捕头,挑了挑眉毛,他似乎对卧龙镇有些兴趣,“那这位兄台可是姓李?”

    对于他能猜测出自己姓李,李明栋并不意外,因为卧龙镇本身就是李姓为第一大姓,这捕头对于州府下面的辖区,应该是有所了解。

    于是他点头回答,“在下正是姓李,名明栋。”

    听到他的回答,年轻捕头脸上收敛起嘻笑,一脸庄重地抱拳说道,“原来是李朝宗李大人的后人,下官失礼了。”

    李朝宗一代大儒,即便死去了这么多年,依旧是很多读书人心中的偶像。

    “捕头大人客气了,我李明栋乃是李氏家族的旁系末枝,只是奔波于荒野山林之中一名猎户而已。”

    “原来是明栋兄,明栋兄又何必如此妄自菲薄,直系也好,旁系也罢,都是李大人的血脉,有何远近之分?”

    这话如果是换做别人说,李明栋一定觉得是客套,但是之前听过这年轻人的一番言论,李明栋知道他必定说的是心里话。心中总觉得这年轻人的说辞古怪,离经叛道,与这世俗之见,格格不入,却也无法反驳。心道,“我是决计不能再跟他辩论这直系和旁系的区别了,会没玩没了。”

    却听那个年轻捕快继续说道,“下官姓旗,旗帜的旗,叫做旗定。”

    李明栋拱手道,“原来是旗大人,小民失敬了。”说道这里,他忽然想起那日在县城酒肆之中,见到的那个叫旗云的汉子,不由张口问道,“不知道,旗捕头是否认识一个叫旗云的人?”

    “旗云啊,”旗定哑然失笑,“是不是一个年约三十几岁,一脸髭髯,身材高大威猛的汉子?”

    李明栋想了想当日那旗云的样貌,点了点头说:是。

    “旗云正是小弟兄长,李兄可是认识我家大哥?”旗定知道自家大哥,成日在江湖中游历,广交三教五流和天下英雄,在江湖中也是薄有名声,人送外号:两肋剑。为了朋友兄弟,旗云义薄云天,可以两肋插刀,又因为剑法高超,便得了此名。

    李明栋并未涉猎江湖,哪里知道这旗云的名头,听见旗定问起,只是如实说道,“我并不认识旗云大哥,只是一次偶然机会,他帮过我一次大忙,或许他本就是无心,但是兄弟我,对他非常感激。”

    这旗家兄弟,都是仗义豪侠之人,今日旗定也帮自己解了围,要不此刻自己还不知道是个什么处境。想到这里,李明栋还是异常郑重地向旗定抱拳行礼,“今日也多谢旗捕头相助,在下心中感激不尽。”

    旗定最初见到李明栋跟苟三那群人起争执的时候,在人群里站立多时,已经见过李明栋眼中杀机闪现,喜怒不形于色,体内真气鼓动,俨然是高手风范,就怕他当街杀人,于是出面制止。

    开始的交谈只是试探,如今知道李明栋来自卧龙镇李氏,又跟自己大哥有点旧缘,心中戒备已然放下,于是他笑着说道,“李兄既然与我旗家兄弟有缘,天色已晚,不如今晚小弟做东,给李兄洗尘。”

    心中虽然对旗家兄弟满怀感激,但是李明栋并不想深交,他此次前来是为了杀那司马观,这旗定好歹也是宜州城的捕快,将来说不定还要缉拿抓捕自己,日后如果被人发觉他跟自己有交情,说不定会害了他。

    想到这里,他摆摆手说道,“多谢旗捕头的盛情,在下不再打扰,先请告辞,日后在宜州城如果遇到麻烦定会找旗捕头相帮。”

    见他推辞,旗定也就不再勉强,从袖中摸出一张名刺递给李明栋,“李兄,日后有事尽管前来找小弟,不要见外。”

    李明栋收了名刺,默默地记住了上面的地址。

    回头到无人之处,这名刺是要毁掉的,李明栋心细,这种证据断然不会留在身上,如果自己失手,这名刺就是勾结旗定的罪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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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着李明栋背着行囊朝着州牧府的方向走去,他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之中,而此刻整个宜州城华灯初放,喧闹而美丽。

    旗定愣愣地出了回神,不知道这个年轻人心里想了些什么,他脸上露出微笑,笑容迷人而灿烂。他站起身,伸了一个懒腰,对着正在收摊的驼背老人说道,“文叔,打搅了。”

    知道老人耳背,他便放下几文钱,手中又晃动起那个黑色腰牌,晃晃悠悠地迈步走进了不远处的灯火阑珊之中。

    在李明栋心中,这宜州城是龙潭虎穴,凶险异常,而对于生于斯长于斯的旗定来说,这夜幕下的宜州城,宛如从睡梦中醒来的美人,美丽又充满诱惑。

    这世界人们对待事物的看法,很难一致,只是因为每个人的角度,立场,认知不同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