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上脏兮兮的，混杂着青菜和鱼腥、肉味，难闻得很。

    程浩刚上车不适应，一阵反胃和恶心。

    但这也是好事，日伪人员盘查这种车也不会检查得多仔细，何况又是给市区固定运菜的车。

    军统上峰考虑问题还是挺周到的。

    车子启动开出了，程浩一路摇晃着，走了一个多小时。

    风越来越大，吹进车厢里。

    车斗上的蓬布也吹得哗哗作响。

    程浩知道差不多要到了，这是长江江面吹来的风。

    运气还不错，没有遇到日伪人员的检查。

    货车停下来了。

    司机在驾驶室回头朝后面敲击了一下玻璃窗，示意他到了。

    程浩跳下车斗，到驾驶室前向司机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司机开着车走了。

    程浩眼睛适应了黑暗，在漆黑的夜色中，看到了呈墨色的长江横亘在眼前。

    耳边听到了哗哗的水声。

    他判断了一下方位，抬腿沿着河流从上游往下游走去。

    过去不远有一个废弃的码头，是他和上峰派来的三个队员约定的会合地点。

    在河边湿泞的土里，摸黑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十来分钟，程浩看到了不远的前方，几根烟头一闪一闪的。

    肯定是他们，熬不过烟瘾，躲在那里抽烟等他。

    虽然不够谨慎，但想到也许是今生最后的一根烟吧，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

    对方听到了他跋涉过来的响声，几个烟头状的火光不约而同往下落，立刻熄灭了。一片黑暗中，程浩感觉到了几个黑洞洞的枪口正对准自己。

    “什么人？”一个略微有些苍老的声音问。

    “今天会下雨吗？”程浩答非所问，但却是约定的暗语。

    “下雨你想怎么样，打鱼吗？”正是约定的暗语。

    “我想过江。”

    “不想打鱼过啥江，不要命了吗？”还是那个苍老的声音。

    “结个伴，一起过！”程浩说出最后一句。

    “你们好！”程浩大跨几步走上前去。

    “你好！”那个苍老的声音说。

    借着极为暗淡的夜色，程浩走近依稀看到迎接他的是一个中等个子的男子，虽然看不清他的年纪，但感觉他的人比他苍老的声音更年轻。

    “我是老姚，”他自我介绍，然后指着左边一个年轻人，“他是小陈。”

    又指右边那个，“这是小王。”

    小陈和小王背着几包黑乎乎看上去沉甸甸的东西，没说话，朝他点了点头。

    程浩看到他们背上的东西用油布纸包好了，他知道那是炸药，要防水。

    “好，姚叔，我们来商量一下行动计划。”

    此处离排污口出口不足一公里，他们怕被守卫排污口的伪军发现，也不敢打火光，就这样在黑暗中商量起来。

    “从这里到排污口的出口约一公里，我们下水再顺流而下大约需要五分钟，我们凌晨一点五十分时下水，顺流而下到排污口。

    然后，我们悄悄进入，我来带路。你们跟着我走，一直走到军火库的中心建筑下方。我们再找一个排污管道爬上去。再伺机安装好定时炸药。我们原路返回撤离。你们的意见呢？”

    程浩大致介绍了一下。

    “没问题。按你说的行事，有什么情况再随机应变。”

    老姚爽快地说。

    “从进去到返回出来，我们只有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迟了排污口的水位就上涨。咱们得时时注意时间。”

    程浩补充。

    “从进去到安放好炸药，我们控制在一个小时之内完成，留一半时间出来。”

    老姚思忖片刻后说。

    小陈和小王点了点头。

    老姚戴了个夜光表，他抬腕看了看手表，说：“现在是一点二十，咱们原地休息半个小时，再下水。”

    “好。”程浩顺手摸到脚下是一团乱草，就地坐了下来。

    老姚三人也坐下来了。

    黑暗中，程浩又问了一句：“撤出来后，我仍然乘坐送菜的车回城，你们呢？

    “我们三人都是玩水的好手，直接游过长江回江北站。”老姚说。

    风越刮越大，在江面上毫无阻挡地吹过来。

    风虽然大，在黑暗中却仍可以听到三人的呼吸声。

    还有河水的哗哗声。

    老姚看起来老练沉稳，另外两个虽然年轻，但是均是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显然也是老手。

    但即将潜入并炸毁敌军军火库，怎么说大家内心也会有不小的波澜。

    程浩默默注视着眼前这条墨色的大河，心里也是百感交集。

    眼前闪过穿越来到这个世界以后的点点滴滴。

    天空中掠过一架架敌机，震耳欲聋的爆炸，火光四溅，血肉横飞。

    他在残垣断壁间奔跑，刺刀上悬挂着膏药旗的一伙黄皮鬼子，在身后哇哇地追击，子弹嗖嗖的从耳边掠过。

    堆积如山的尸体。手摸过去，满手是粘稠的血。

    他当年就大概是从此刻附近的地方潜到河水里逃生的。

    河边的芦苇丛随风摇摆，在夜色中看起来仿佛是一伙人在走动。

    风中隐约传来人的哭声，像一群妇孺儿童在哭泣。

    “什么声音？”小陈朝左右观察着。

    “野猫叫。”老姚坐着一动不动。

    “这太像人哭了，让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小陈说。

    “也许是地下的冤魂吧！”老姚幽幽地说。

    天边隐隐传来雷声，闪电像一条小蛇从漆黑的夜幕缝隙中突然溜出来，一闪就不见了。

    夜空开始飘落稀疏的雨。

    “还差五分钟一点五十，咱们先准备一下。”

    老姚翻腕看了一下夜光手表，率先站起来。

    小陈和小王把背上背的炸药包解下来，检查了一下油布纸和定时装置，均包得好好的。

    “下水后把东西顶在头上，不要浸到水里。”

    老姚显然是三人小组组长。

    虽然用了上好的油布纸包住了炸药和装置，但是还是尽量不要浸到水里为好。

    “是！”

    小陈和小王应了一声，把解下来的背包顶在头上。

    他们解下腰间的枪套，把枪也顶在头顶。

    雨渐渐大了，河面上响起啪啪的雨声。

    “走，下水。”老姚一声令下。

    一行四人，沿着废弃的码头走下去。

    到水边他们纷纷蹲下来，以匍匐的姿势悄悄潜入水中。

    他们顺着流水，朝下游游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