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浩替自己也找了一张凳子坐了下来。

    在做这些事的过程中，他一直在暗中观察沈平的微表情。

    当程浩察觉沈平内心意思，希望他能用摩尔斯密码给他传递消息时，顿时感觉有了机会。

    在临澧特训班时，摩尔斯密码这一课他学得可是最好。

    “表哥，我先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直接长官，国民政府安保局常务副局长赵局长……”

    程浩坐着介绍赵汉山的身份，然后又说他对自己是如何如何好。

    看起来有点啰嗦，沈平却注意到他此刻的脚尖，似乎在微微的轻轻地抬起、放下，抬起、放下，组成了一连串的摩尔斯密码。

    “……那位是咱们局里行动队的李队长，他是咱们局的业务骨干，这么多年可破获了不少大案要案……”程浩又开始介绍李涯。

    “别废话了，说正事！”李涯打断他。

    “这怎么是废话呢，我表哥这人固执，不说清楚他脑子里转不过弯来。”

    程浩此刻已经将信息传送得差不多了。

    至于沈平能理解多少，那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小程，你告诉你表哥，让他实话实说。”

    赵汉山正好抽完一根烟的工夫，便插话催促道。

    柳燕无奈地依偎在程浩身边，眼瞅着他有一句没一句的拖延时间，心想：拖延也没啥用，该来的迟早会来呀！

    程浩清了清嗓子：“表哥，我刚才的意思是，这两位都是我在单位的好长官，好上司，在他们面前，没有什么可隐瞒的。你就把那天晚上的事情，如实说就可以。”

    “好，那我说了。”沈平坐正了身子，转动了一下有些发麻的手腕。

    “快说！”李涯催促。

    “那天晚上，柳燕的爸爸，也就是我的舅舅，派了两个人来金陵，他们找到柳燕，骗她说她爸爸在我这里，把她骗到了我诊所。然后想把她带回六合老家去。这时候，我这个表妹夫过来把这两个人赶跑了。就是这样。”

    沈平说的跟程浩传递的意思一点不差。

    柳燕惊呆了，简直是又惊又喜。

    怎么会这样？

    表哥他怎么会这么说。

    程浩施了什么魔法？

    李涯瞪大眼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这怎么可能呢？！

    自己每一步分析在逻辑上都是成立的，怎么到最后就是不能证实呢？

    他气得上前一步手指着沈平：“你——你之前怎么不说？！我拿他的相片（程浩）你看，你怎么说不认识？还说十年没和她（柳燕）联系？”

    沈平摊了摊手，耸耸肩，指了指程浩：“还不是这小子，交代我打死也不能说出去。说打了维持会的人，传出去对他不利。”

    赵汉山心想：难道还果真是这么回事，程浩没说谎？

    程浩则在心里嘀咕另外一件事。

    沈平懂得摩尔斯密码，而且在这么仓促的情况下，还能破译得这么精准，显然不是一般人。

    他不是军统的，那就可能是红党那边的。

    而自己在红党这边的联系人水手从来没提到过他，那他会不会是红党军方那边的联络员？

    审讯室里，几个人各怀心思，各自沉默了一会儿。

    最后，赵汉山起身发话：“李涯把人放了。程浩准备一下，下午跟我去趟金陵饭店，我有个会议，需要翻译。”

    这个意思再明显不过：

    李涯你就别瞎怀疑了，程浩没问题。

    李涯无奈，只好叫人把沈平放了。

    柳燕本想叫沈平去“家”里坐坐，问问他是怎么知道那样说的。

    但沈平一走出行动队后，就跟她和程浩打招呼说，得赶紧去诊所收拾收拾，都被这些人弄乱了，然后就马上走了。

    晚上程浩到家后，柳燕问他，沈平怎么“配合”得那么好？

    程浩说，他也觉得奇怪，让她去问沈平。

    但是现在短期内最好不要去，因为李涯的怀疑不会一下子就消除。

    程浩知道，即使柳燕去问沈平，沈平也不会说实话的。

    李涯总是隐隐约约感觉程浩那天哪里不对。

    他反复回想了那天在审讯室里，程浩的每个动作细节。

    他最后疑点放在了程浩进入审讯室后，一连串慢腾腾的动作上。

    当时他以为程浩是由于恐惧惊慌而动作缓慢，现在想起来并不是。

    程浩有可能是故意拖延时间，然后以某种方式向沈平传递信号。

    而且沈平识别了他的信号。

    李涯仍然不死心，叫人把沈平的诊所监控起来。

    他还想布置人员重新监控程浩和柳燕，但想到宪兵司令野夫的死命令，还是不太敢。

    柳燕觉得最大的一次危机消除了。

    之后几天，她又连续到金陵大学参加话剧排练。

    程浩则跟在赵汉山身边，出席了汪伪政府与日本方面的几个联席会议。

    程浩和柳燕还去见了一次老莫，向他通报了这次的险情。

    老莫也为他俩感到庆幸。

    他传达了上峰再次通过发报下达的命令：

    赶快摸清日本海军在金陵的军火库的位置。

    这天，程浩随赵汉山来到汪政府国防部开会。

    这个会有日本人参加，所以赵汉山带上程浩，以备日本人有话问，他可以让程浩当翻译。

    在对待日本人方面，赵汉山总是考虑得非常周到，不会有任何怠慢和闪失。

    当赵汉山和其他与会人员进入会议室开会时，程浩便可以在各个办公室自由活动。

    他来到国防部次长秘书办公室。

    次长秘书李作成，二十七八岁，白白净净，戴副眼镜，样子斯斯文文。

    程浩因为随同赵汉山参与各类大小会议的关系，和李作成认识了。

    李作成的办公室是一个套间，此刻他正坐在里间的办公桌后忙乎着。

    “李兄，又在忙吗？”

    程浩直接走进外间办公室，站在里间的门口，敲了敲本就半开着的房门，提示对方。

    李作成正伏案在写着什么，见他来忙用一张金陵日报盖住了，应了一声：“小程啊，又陪你们局长来开会来了吧？”

    “是啊，长官开会，我无聊，来李兄这里坐坐，不打扰吧？”

    程浩丢给他一根万宝路，又从兜里掏出一包整的，丢到他办公桌上。

    “小程太客气了！”

    李作成接过他扔来的烟，瞥了一眼桌上那包整的，谢了他一句。

    “李兄瘦了，工作忙吧，可要注意身体。”

    程浩留意了一下他桌上的东西，好像是张图。

    “没办法。还是你当翻译好。不像我，每天写写画画，没啥用，但是还不能出错。”

    李作成瞟了一眼被报纸盖住的东西，下意识地拉了拉报纸，盖得更严实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