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南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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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异

    眼下刘裕一家独大,急忙发展自己的势力和声望。

    那么,谯纵的蜀地也就成了刘裕的首要之选。

    封朱龄石为益州刺史,与宁朔将军臧熹、河间太守蒯恩、下邳太守刘钟等,率军二万,前去伐蜀。

    时人多谓朱龄石望轻名小,难当重任。

    刘裕独排众议道,“龄石既具武干,又练吏职,此去必能成功。诸君不信,待后便知!”

    其实,刘裕早就算准了,朱龄石之父本为桓氏重用,如今桓氏已灭,在江南没有世家大族依靠,正好可以为己所用。

    当下召入朱龄石,密谈数语,且付一锦函,上书六字道,“待至白帝乃开。”

    朱龄石持函出都,溯江流而上,直往西行。

    诸将闻受裕密计,究不知他如何进取,但一路随着,晓行夜宿。好容易到了白帝城,龄石乃披发锦函,但见函中藏有一纸。

    计策如下:众军悉从外水取成都,臧熹从中水取广汉,老弱乘高舰,从内水向黄虎,速行不误,违令毋赦!

    前番刘敬宣伐蜀,大意轻敌,道出黄虎,无功而还。

    此次刘裕独令众军取道外水,明明是不愿重蹈覆辙,改道行军。

    又恐蜀人预料,特令龄石派遣老弱,作为疑兵,牵制蜀人。

    又命臧熹从中水进兵,亦无非是分蜀兵势。

    蜀王谯纵,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召来部将商议,“晋军来势汹汹,多路进兵,诸位看怎么防守?”

    “王上,依臣之计还是守住黄虎,同时严守内水,我军兵力少而晋军兵多,宜待晋军先动,我等后动。”

    其实无论怎么动,蜀地已经成为定局。宛如百年前邓艾钟会伐蜀一样,无论偷渡阴平是否成功,剑门关已经不再是难以飞越的鸿沟。

    谯纵急遣谯道福出守涪城。严防内水。

    那朱龄石已从外水兵发平模,距成都只二百里。

    晋军到了眼皮子底下,谯纵才得知晓。派秦州刺史侯晖、尚书仆射谯诜,率众万余,出屯平模对岸,筑城拒守。

    天适盛暑,赤日炎炎,朱龄石踌躇不定,若是贻误了战机,可是杀头的大罪。

    与刘钟密商道,“今天时甚热,谯铣等人众据险自固,未易攻入,,我拟休兵养锐,伺隙乃发,君意以为何如?”

    刘钟道,“此计错了!我军以内水为疑兵,所以谯道福出守涪城。今重军到此,出其不意,侯晖、谯铣等虽然提兵来拒,未免惊慌,我乘他惊疑未定,尽锐往攻,定可取胜。”

    “等平模战克,鼓行西进,成都必然自不能守了。若顿兵不前,使他知我虚实,调涪军前来援应,并力拒守,我既不能进,又不能退,军中绝食,二万人将尽被蜀虏,怎么能够犹豫不决呢!”

    朱龄石愕然道,“若非君言,几乎耽误大事!”

    遂麾兵齐进,共集城下。

    蜀人筑有南北城,北城倚山靠水,地阴兵多,南城较为平坦。诸将请先攻南城,龄石道:“攻坚难,抵瑕易,我先取敌之坚垒固壁,大军杀到,贼众自靡,南城可以立取。此乃是一劳永逸之计!”

    于是拥众攻北城,前仆后继,半日即下。

    侯晖谯诜,先后战死,蜀兵大败。龄石引兵趋南城,“南城地势低平,我等从上而下,必能取之,诸君只管奋力向前,若有守城敌将敢来抵挡,立斩!”

    众人赶到南城,发觉南城安静异常,并不见有人前来防御,才知南城守卒已经溃散,寂无一人。

    王镇恶毁去北城、南城二垒,舍了舟船,率大军改为步行前进。

    臧熹从中水趋入,“来将是谁?”

    下属答道,“是谯抚之和谯小苟。”

    “苟?那个从秦过来的苟林不是已经死了吗?”

    “将军错听了,是谯小苟。”

    臧熹一听,不禁扶额,原来如此,“大军即刻前进,拿下二谯。”

    裨将一听,无不大笑,臧熹也反应了过来,正应了当年魏武帝伐吴之志也。

    阵斩蜀将谯抚之,击走蜀吏谯小苟,据住广汉,留兵戍守。自率亲军来会朱龄石。

    “伯儿兄,没想到这么快就碰面了。”臧熹握住朱龄石的手,开言道。

    “是啊,义和兄,一路多有劳顿,此处距离成都已然是一步之遥,恐怕谯纵现在已经开始准备跑了。”

    “谯纵虽然是受人胁迫,来做蜀王,但擅杀晋家大臣,勾结卢循反贼,又联合秦军,里通外国,恐怕天下人无不憎恨,只怕我大军杀到,谯纵必自取灭亡!”

    两军直向成都,势如破竹。

    谯纵接连数天接到败耗,一如雪花般飘来,吓得魂飞天外,急弃成都出走。

    谯纵有女谯奕之年仅及笄,见父兄无力抵抗,只顾逃跑,涕泣谏纵道,“走必然也不免被杀,只不过是自取其辱,不若至先人墓前,一死了事。”

    谯纵左思右想,终于还是怕疼,“奕之,此时走去秦国,借兵调将,必然能东山再起。”

    终不能从,到了陵园,谯纵也只是辞墓即行,

    谯奕之见此,心灰意冷,竟撞死于墓侧。

    想那谯纵生的懦弱无刚,竟然还有这样刚烈的女儿,也不知是祖上积德还是基因变异。

    数自百千万群,英杰能有几人,非是时势造就,磨砺自当发陈。

    可惜这样的英杰,竟托生于谯家,何其不幸!

    青史留名,又何其幸哉!

    谯道福闻平模失守,自涪城还兵入援,途中与谯纵相遇,见纵狼狈情状,不禁忿忿道,“大丈夫有如此功业,一旦轻弃,去将安归,竟然不如一孺童!”

    “人生总有一死,有甚么畏怯呢!”

    谯道福越说越怒,拔出随身佩戴的宝剑扔向谯纵,不巧没有击中,掷中马鞍。

    谯纵一见众叛亲离,情急之下慌忙奔避,,奈何树倒猢狲散,左右四散而去。

    回首一生,碌碌无为,自觉有愧于祖宗神灵,还不如在坟前撞死,还能有大丈夫之英明。

    万般没奈之下,解带自缢。

    巴西人王志,斩了纵首,献与朱龄石。

    谯道福尽散金帛,犒赏军士,再拟背城一战,“当年刘敬宣前来伐我,被我击退,死伤大半,如今朱龄石和臧熹等人又来,我等据城固守,不怕他朱龄石不做刘敬宣第二,诸位,努力杀敌!”

    这正是时运不济,大将无能自筹,军士们得了赏给,仍然散去。道福孑身远窜,为巴民杜瑾所执,也送至朱龄石军前。

    朱龄石已入成都,搜诛谯纵亲属,余皆不问。

    谯道福也被执至,因系谯氏宗门,亦枭示军门。

    只有那坟前撞死的谯奕之,无论是蜀中人氏还是朱龄石等晋军将领,都感其大义,特意吩咐好生入殓。

    蜀尚书令马耽,封闭府库,留献晋军。

    朱龄石独安排马耽到越嵩暂住。

    马耽得知以后,仰面叹息道,“朱公不送我入京,无非欲杀我灭口,我必不免了!”

    想这马耽,首鼠两端,求荣反辱,虽悔曷追?

    二臣贼子,自古便是受人唾弃的,舍生取义的证明题已经有无数人用无数种方法验证过了,但总有人想去试一试。

    乃盥洗而卧,引绳扼死。

    万里无云,春风拂面,人与人的悲观并不相通,马耽的死可能是朱龄石的捷报,因为他又可以少杀一个人,在阴间的功德指标加一。

    既而朱龄石派人到越嵩,果然是来杀马耽。见马耽已死,使者万般无奈,只能戮尸归报。

    使者的功德指标减一。

    朱龄石驰书建康,表奏捷报。朝廷诏命朱龄石进监梁州秦州六郡军事,赐爵丰城县侯。

    朱龄石平蜀,谋出刘裕,当然叙功加封的时候不能忘了刘裕大人。朝廷思来想去,还能给刘裕点什么。突然想起来以前有道命令刘裕以卢徐未破,谯纵未定为理由推脱了。仍申前命授裕太傅扬州牧,加羽葆鼓吹二十人。

    刘裕只受羽葆鼓吹,余仍固辞不受。

    天天如此,想来那刘裕也是够累的。

    朝廷我只好另封刘裕次子刘义真为桂阳县公。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老子做官,一门煊赫。岂不知你刘裕这一步步的高升,脚底下垫的都是殷红的鲜血和数不清的人头。

    司马休之子司马文思,入继谯王司马尚之,刘裕表奏朝廷,司马文思性情暴悍,滥结党徒,应当加以劝诫。

    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当年高贵乡公长街被杀,司马家以不忠不义取代曹家天下,今日见本家有难,意欲匡扶,岂能得乎?

    “今日之天下,究竟是我司马家之天下,还是他刘裕的天下?这朝廷是司马家的朝廷,还是他刘裕的朝廷?给个扬州刺史还三辞三让上了?要不给他个皇帝当当?”

    “殿下不要动怒,那刘裕虽然是狼子野心,但目前还没有篡逆之举……”

    “谁在门外?”

    司马文思跑出一看,一个小厮正朝着外门跑去,一个箭步,直直地把那小厮踹倒。

    “哪里来的偷听的贱奴!”

    命人搜身,未得有用的东西。

    “搜卧房。”

    果然搜得刘裕的密令,“你看看,你看看,都看看吧,这是哪家的臣子,竟然监视起亲王来了?有这样的臣子吗?!”

    司马文思传令将那小厮杀死。

    不久,文思杀死小吏的事儿就传到了建康,一大批刘裕的水军上章弹劾。

    言语之中,大有要斩草除根之意,晋帝一时没了主意,幸亏有一干老臣,从旁边暗出主意。

    “陛下,臣以为虽然谯王性行顽劣,但大都是其幕僚等主意不正,翦除党羽即可了。”

    刘裕见斩草除根尚有难度,只能做了个顺水推舟的人情,“启禀陛下,臣以为有司之言确实太过,谯王殿下罪不至死。”

    晋帝才略略安下心来,只下令诛文思党羽,贷文思死罪。

    司马文思的亲生父亲司马休之在江陵闻听此事,为了防止事态的进一步扩大,连忙向朝廷奉表谢罪。

    刘裕在府中洋洋得意,“老子都动了,不怕小子不来,那司马文思处处与我作对,此人我是非除不可!”

    派人写信向司马休之,将文思执送江陵,令休之自加处治。

    司马休之在江陵把牙根都咬碎了,“刘裕欺人太甚,以为我司马家真没有人了吗?再怎么着,怎么处理一个朝廷的宗室亲王也轮不到他刘裕来!”

    司马休之只是向朝廷进表废文思谯王之位。

    寄给刘裕书信一封,以表“答谢”:感谢刘公在朝廷的仗义执言和提出建议,司马文思的事儿我来就可以了,什么时候刘义符犯错了您再来过爹瘾,其他的也就不说了,毕竟您三次辞让扬州刺史,干国忠良,高风亮节,想必也不能教育出这样的儿子吧。

    刘裕看完,连桌子都一块掀了,“老匹夫,话里话外,都瞧不起我,看来我必须给他来点厉害的!”

    当即命令江州刺史孟怀玉,兼督豫州六郡,监制司马休之。

    第二年又收司马休之次子司马文质,从子司马文祖,并都赐死。

    干完这些,还不过瘾,自领荆州刺史,出讨司马休之。

    有了刘毅和诸葛长民的两次教训,在考虑大后方的时候,特意留下自己的弟弟中军将军刘道怜,掌管府事,刘穆之为副。

    但刘裕还是很相信刘穆之的,事无大小,皆取决刘穆之。遂率大军出建康,溯江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