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振宇的身体缓缓从大石头里挤了出来。

    他刚刚完成一笔和恶魔的交易。

    但他却一点都不开心，主要是因为两点：

    一是临走前，恶魔再次警告他，一定要献上一条人命。

    “你给我献上一条人命，我便回收给你的两个能力，并且让你回到你的世界。”恶魔如是说。

    雷振宇突然明白了，自己哪里是穿越来的1896，分明是被恶魔召唤过来的打工人，被恶魔赐予了一些超能力工具，交付物不是PPT，而是一条人命。

    说起超能力……

    雷振宇一阵头疼，刚才恶魔怎么说来着？

    “什么高考状元级别的智商，听不懂，既然是买一送一，你就别挑了，我就送你过目不忘的能力吧。”

    英文自动翻译成中文，加上过目不忘……

    还真是世界一等一的超能力啊。雷振宇在心里暗暗嘲讽了自己一句。

    但他却有着自己的小算盘：如果选了其他强力的超能力，那条人命怕是没有理由不交付给恶魔了。能在美利坚靠着会说英语活下去，再凭借超高的智商，不，现在只剩过目不忘的记忆力，至少可以慢慢找到不交付人命也能回到自己世界的方法。

    雷振宇向来是一个异常乐观的人，他抬头看着繁星挂在中央公园的枝桠上，甚至内心深处还有一丝激动。

    管他是恶魔召唤还是我自己穿越了，来都来了，努力活下去，找到不交人命也能回去的方法吧！

    他踩着挂着露珠的草地，拦下一辆马车，却没有回到华人街。

    “兄弟们，就此别过了，我不可能带着你们寻找回到自己世界的方法。你们保重啊。”他把目光投向纽约的下城区，穿过厚厚的迷雾，他暗自为义和团刚刚结识的兄弟们许愿。

    马车停在了华尔道夫饭店门口，雷振宇刚反应过来，自己这不还是没钱付车费吗，欧文博士便神出鬼没地闪现在他面前，爽快地付了车费。

    “欧文博士，你怎么……”

    “我一直在等你，你去哪了！”

    雷振宇看到天刚刚朦朦亮，难不成，这白胖子等了我一宿？

    “我跟他们喝酒吃小龙虾去了。怎么了？找我有事？”

    欧文博士没有回答，只是示意雷振宇跟着自己，进了饭店，上了二楼，走进一间温暖干燥的华贵餐厅包间里，只见他小心翼翼地检查四周围都没有人，紧紧关上包厢的大门，才开口说道：

    “雷先生，我问你，在所有来纽约的人里，我是不是对你最好的？”

    雷振宇被问懵了，他迟疑地点了点头，欧文博士却像是如获至宝般，赶紧说道：

    “那么，能否请你跟李中堂求求情，献给皇上的文物，我实在是没有啊！”

    “文物？”雷振宇反问道。

    “唉！怪我多嘴！当时光绪帝问我，这次去俄国和美利坚，是否可以带回来些奇珍异宝，以讨慈禧太后开心，我当时信口雌黄，说包在我身上……”

    搞了半天，是没法回清朝交差了啊。

    “但你也看到了，”欧文博士激动地说道。“昨天李中堂都要向美国人借钱了！我这个学考古的，在这种环境下，去哪找文物给慈禧太后啊！但是如果找不到，回了清朝，我这颗脑袋……”

    “你不是外国人吗？怎么，也要砍脑袋？”

    “你是不知道慈禧的手段和心肠啊！”说罢，欧文博士缩了缩脖子，接着说道：“就当我求你了，我一直都看好你，果然，自从你挤掉那个连客套话都不会翻译的瘦猴上位以后，李中堂对你的信任与日俱增，只有你可以说上话了……”

    雷振宇突然伸出右手，示意他不要再说，打断了他。

    欧文博士颓然倒在了椅子上，喃喃自语：“果然……我已经没救了吗……”

    就在他绝望之时，他却发现雷振宇在嘴里念念有词地说道：“育空……育空……”

    “你说什么？”

    雷振宇突然抓住欧文博士的肩膀，激动地说：“你知道育空吗？那里有金矿！克朗代克河上发现了金矿！”

    “你……你怎么突然说这个啊！”欧文博士被雷振宇的样子吓了一跳。

    “说来你肯定不信，原来我的过目不忘这么厉害，哈哈哈哈！”

    雷振宇跟个疯子一样，跳上了椅子，激动地挥舞着双臂。

    “过目不忘……？”

    “对！只要我眼睛看到的东西，不管我有没有上心去记，都会自动被我记住！就跟扫描仪一样，这是真正的过目不忘啊！”雷振宇激动地解释道。“你刚才说文物，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大脑仿佛自动开始了检索，在记忆里寻找跟文物相关的事物，结果文物没找到，金矿两个字浮现在我的眼前，我在心里点了点头，饭店大堂一个穿着白色礼服的绅士手上的信件内容便浮现在我眼前……”

    “是什么？金矿吗！”欧文博士虽然听个一知半解，但他再怎么傻也反应过来了最重要的两个字：金矿。

    “对！在阿拉斯加东边，一个叫育空河域，有一条克朗代克河，一个叫乔治卡马克的男人发现了金矿！”

    欧文博士跟着激动地挥舞起双臂，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这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雷振宇仿佛看出了他的心思，但他只是含笑不语，关子卖的十足。

    “雷先生，你要是有什么锦囊妙计，赶紧说啊！不要考验我的智商了！”

    “欧文博士，你可是博士，智商肯定没问题。但你不是中国人，你不会站在我们中国人的立场想问题。”

    “那你是中国人，你快说啊，到底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雷振宇指了指头顶的天花板，说：“李鸿章现在最缺的是什么？”

    “钱，甲午战争把清廷都掏空了。”

    “对！只要我们挖出金子，清朝不就脱离困境了！”

    “那我的欠的文物……对啊，肯定也将功补过，一笔勾销了！”

    两个人就差击掌庆祝了，就像是二十一世纪中国街头咖啡店里想出来创业念头的一对忘年交，很快，现实的问题如同冰水一样浇了上头。

    “可是，那个地方，是不是很远啊？”

    “可是，就算到了那里，谁来挖啊？”

    “可是……”

    雷振宇不耐烦地打断不停问问题的欧文博士，大声说道：“走，这些问题，李中堂应该都能解决！”

    两人快步上楼，到了李鸿章的房间门口，敲了敲门，没想到开门的却不是李鸿章。

    “欧文博士，还有，狗奴才？”没想到门后站着的是李经文。

    “嘴巴放干净点！”雷振宇大喝道。“别耽误事，我有要事跟李中堂汇报。”

    “你能有什么要事？”李经文嘲讽地说道，突然，从他的身后探出一个脑袋，竟是那个稍微会点英语可以翻译的瘦猴！

    “你没事了？”雷振宇见他一副怯懦的样子，还以为他身体还不舒服，于是关切地问道。

    “滚！这里有我就够了！”那瘦猴看清楚是雷振宇，突然整个人变了副模样，从怯懦的奴才样子，变成了盛气逼人的主人姿态，对雷振宇怒吼道：“亏我当时还帮你求情！你竟然想借机上位！呸，不要脸的东西！”

    雷振宇恍然大悟，原来这人是气我抢了他的翻译活儿。他只好苦笑两声，解释道：

    “后面就由你来翻译，我不抢你的工作。我就是找李中堂汇报一件很重要的……”

    “滚！听不懂人话啊！”

    雷振宇看见眼前的瘦猴，竟如此的不识抬举，且摇身一变，自己原本是被压迫者，现在压迫起自以为社会地位更低的人、对自己有威胁的人，便变本加厉地欺辱、逼迫。

    鲁迅的文章里，似乎遍地都是这样的人。

    雷振宇突然就想通了，李鸿章身边是这样的人，即便他跟李鸿章说，育空河有金矿，李鸿章也不会给予他什么支持。

    即便强如李鸿章，也改变不了周遭环境带来的惯性和引力。雷振宇苦笑三声，摇摇头，头也不回地走了。

    “不送啊，狗奴才！听着，回去的名册上，我已经把你的名字划掉了，你英语说得好，就留在这里给洋人做狗吧！”

    雷振宇听在心里，却一点都不生气，他只有一个想法：

    哀其不幸，怒气不争，清朝，活该退出历史的舞台。

    下了楼梯，欧文博士关心地问道：“没事吧？他们这么说，实在是……”

    他不知道的是，雷振宇早就把刚才的事情抛到了脑后，只见他闭上眼睛，一手扶着墙壁，一手轻轻地敲打着太阳穴。

    他在回忆那篇讲育空河发现金矿的私人信件。

    “……缓缓流淌的河流浅滩，在太阳的直射下，发出金黄的光芒……”

    “……轻轻一铲子下去，便有沉沉的金子落到河滩的底部，只需抖一抖泥沙，无数的金子便出现在筛子上……”

    “从纽约出发，抵达旧金山，再从旧金山前往阿拉斯加的育空河源头，再顺着育空河一路往下，找到一个叫道森的小镇，附近的流域里便有无数的金矿等着你。现在还没有记者知道，甚至这个消息还没有传出加拿大！你如果感兴趣，快点带人过去，在这里，你可以开启一个新的帝国！”

    雷振宇睁开眼，一个计划在他心里生成。

    他冲出饭店，拦下一辆马车，刚要上车，这回记得自己身无分文，赶紧回到饭店，把欧文博士也请上了马车，这才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