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世日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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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处

    虫子的本体,人的外表,蛇的行动方式。几项结合起来,成就了乱糟糟的新奇生物。

    看过了女记者特立独行,小怪物再没敢回头,贴紧树枝一溜烟没了踪影。

    刘彣痛骂白眼狼,从身上抽出爪刀,便在黑炭的表面助跑,几步下去在树皮留下了浅浅的足迹。白驹过隙要的就是一个快,决定要跳不可半分犹豫,只有莽足了力气。他极速快跑一个飞跃,身体腾空,从枝头飞向枝头。

    抛物线并不完美,仰角过大,向前的距离不足够,还没等飞过一半,已然是下坠趋势。

    眼看着将要和另一条树枝错过,他急忙给出双手,用爪刀扎入了树枝靠近间隙的一侧。惯性带动身体,把冲击力给足,扎了一刀的树皮超出了最大承力极限,那片树皮完全脱落。

    刘彣跟着树皮下滑,两只手玩命挥动爪刀,直到锋利的刀子扎住了树枝外皮的边缘才停稳。

    这会儿,他距离彻底的跌落只有几厘米的距离,中间稍有差池,一路的攀爬将是前功尽弃。

    那名女记者正进行第二次的单杠表演。

    树皮脱落后,映入眼帘的是光滑的木头纤维,树脂包着的木头比打过油还要光滑,豆子大的树脂滴下两三滴,似是这树受伤流的血。

    目前的刘彣是右手单挂的姿势,他右臂用力拉起全身,左手继续去刺木头。两手不断改换,周而复始,也让悬挂的身体一步步抬升。

    两次三次,四次五次,他终是从树枝的一侧拖到了上方。反观女记者,庞大的身躯对付几根树枝可谓轻而易举,就在刘彣爬上最后这根树枝之时,女记者的伟岸暴露在正下方。形如一个人抬头打量书架上的老鼠,但凡伸出手,老鼠便会被紧紧握住,避无可避,逃无可逃。

    刘彣汗颜,他从女记者的眼神里观察到了一种得逞的玩味。为数不多的理智疯狂催促尽早远离,他冲动狂热的心却让身体不被驱使,去欣赏着女记者的容颜。

    灯下,暗光,憔悴,玩味。

    虽是幻化,也不得不说,这一刻的女人着实好看。

    随着女记者准备爬上刘彣才跳过的那根树枝,后者欣然转身,朝着洞口方向狂奔。

    洞口也没有多么明亮的光照,微弱的气流从里面吹进来,是腥臭,也是即将自由的气息。

    一束光自破洞洞口打下来,影影错错,多道生物影子投下后旋即一晃消散。另有一根退了皮的电缆垂下,胶皮是撕开的,曾包住的金属物有很多很多咬伤的齿痕。而电缆正如蛇,从高大乔木蓄势待发的蛇。

    刘彣收回他的匕首,摆开双臂,朝破洞可能的着力点狂奔。

    也在他距离逃出生天的地方不足几步之处,身背后莫名一声低低压压的凄苦哀嚎,是将死之人口中惹人怜悯的祈求。

    那个哭诉声颤抖着。

    “不要走!别丢下我!”

    从疾跑中以迅速的滑铲停下,借助惯性扭动腰部,刘彣鬼使神差的转头回望,被看到的一幕惊掉了下巴。女记者正趴在与他同一条树枝上,伸出可以遮盖一切的大手呈现出挽留的姿势,一双眼睛带着怨恨和可悲,嘴巴却张开合拢,重复着不要走。

    那何尝不是另一种诱骗。

    正在刘彣愣神之际,女记者可以说是伟岸的身躯盘上了树枝,怀着骨肉的肚皮被可怕的体重压得变了形状,两只比例纤细的柔软手臂快速袭击而来。

    措不及防,刘彣还没从那中困苦的哀求之中清醒过来,他便被两只大手死死握住。

    女记者也像得到了宝贝一样,脸上是窃喜不说,手握住的力量极大。

    在体型的绝对优势下,刘彣和女记者早不是人种的差距,达到的是物种差距的碾压。女人双手握着的刘彣,和被抓起来的大可乐瓶子没太大区别。

    刘彣卖力要挣脱,这双看似柔软的手却是比钢铁还硬,一些细小的荆棘干净利落地刺入皮肤,血从他的身体一直流满了女人的手。更恐怖的,此刻的刘彣因巨力变得呼吸困难,头上便是破洞和代表了希望的微光,但凡他伸出手就能触碰得到。只可惜,即使是活动一下手腕,在此刻也都成为了一种奢侈。

    “不要走!别丢下我!”

    女记者还重复着一样的话语,或许幻觉赋予她能够说出口的只有这两段而已。

    刘彣竟对臆想出来的恳求出现了动容,足以去付出一条命的动容。

    风不停从破洞中吹出来,微弱,夹杂腥臭。

    攀附在树干上的人类幼崽为他们的母亲欢呼。

    破损的电缆晃来晃去,像风铃,也更像缺失了最关键部件的摆锤。

    被握住的刘彣发出了一声脆响,他疑惑自己的骨头是不是碎掉了,但酒和皮肤渗血的聚合物流淌到了女人的指缝中,那是他没有遗弃的燃烧瓶捏炸掉的缘故。当酒水流进了被荆棘刺穿的皮肤,那用火辣辣的痛楚终是难以忍受,刘彣咧开嘴发出了他进入地堡以来,第一次因为疼痛的嚎叫。

    刘彣的嚎叫点燃了女记者一些奇妙的情绪,怨恨的眼神换成了跟甚一层的玩味,似乎很愿意欣赏手中玩物的痛苦和无助。

    “不要走!别丢下我!”

    “不要走!别丢下我!”

    “不要走!不要走!别!丢!下!我!”

    女记者笑着去说她的固定台词,感受着手中玩物正在一点一滴流逝生命,鲜活消退。

    伴随着女记者放浪的笑声,刘彣视线在昏暗,眼中的破洞和树枝都在远去,同样远去的还有抓着他的双手。

    他神游,灵魂正离开躯壳的约束,意识飞出天外,四海遨游。

    恍惚间,走马观花,人生回溯,所看到的景物从太空到陆地,从二十多岁到十多岁,从十几岁到几岁,再回到襁褓当中。

    他以为自己这条命就此交代了,殊不知襁褓中的他被伟力强行拉回,重回到了女记者的掌握当中。

    不过略有不同,女记者的握力变小了,不再能对他的生命产生威胁。当终于看得清周遭景象后,女记者已然面目全非,一个小家伙儿扑在女记者面门上是不惜力气地抓挠。

    小怪物让人谈之色变的爪子划伤了女记者的脸蛋,素雅的容颜出现了一道接一道让人印象深刻的疤痕。女人都有爱美的天性,被抓成了大花脸总是难以接受,那只小怪物还不只是乱抓,连同长长的嘴巴都在用力。

    小怪物所有的攻击方法统统用在了女记者的面门上,假如受了惊的猫抱住了一个人的脸,所能造成的伤势必是差不到哪里去。吃过痛的女记者再也无法容忍小怪物的存在,她松开双手把抓握的对象改成了脸上这个无法忽视的存在。

    刘彣也因为女记者松手捡回了一条命,顺势从手掌中滑落,他最后看到了小怪物正在攻击女记者的眼睛。

    树枝随着女记者改变重心而摇晃,两个体型有着绝对差异的物种展开对决。女记者蛮横挥舞臂膀,硕大的身躯转来转去,有时还从树枝上打滚,仗着皮糙肉厚抗下暴雨般的袭扰。小怪物则敏捷地躲过各种攻击,一路撕咬一路躲藏,硬是凭着灵活的身体不断消耗。

    短时间,双方谁都奈何不得对方。

    刘彣根本顾不上那边的战斗,身上被巨力握成了青紫色,脸红得吓人,每一寸皮肤都有刺伤。他咳嗽着站起来,但树枝的震颤迫使他只能先稳住。

    两腿灌了铅,行走艰难。

    他无暇关注小怪物的状况,猫着腰走向那处破洞,鼻子里一股腥臭。

    “不要走!别丢下我!”

    任女记者如何呼喊,刘彣这个负心汉头也不回,他走到了破洞下卖力呼吸,最终一跃抓住了楼板破口的边缘,脚踩着树枝步步高升。

    “不要走!别丢下我!”

    刘彣翻上了破洞后还吊着一口气,他观察着应该说是地下五层的基本结构。一样的,还有密集的树枝存在,地板铺着一层不知名的粘液,粘稠程度好比蛋清。

    他所在的房间里有两排办公桌,有凋谢的计算机,只剩下半块的显示屏,用于存放资料的档案柜,和虫子的断肢。

    看到虫子的断肢,他竟生出了一抹欣慰,终于他看到的不再是人类幼崽的肢体了,这在心理上还能好受一些。有一点还是让他后怕,在四层到五层的破口,他亲眼见过汇成了一片汪洋大海的虫群,所以接下来还必须谨慎。在真正逃离这个地方之前,没有哪里是绝对安全的。

    下方的战斗仍未结束,感觉脱离了幻觉后,女记者不再说挽留的话语,取代的是震慑性极强的吼声。他本人对节肢类没什么研究,具体虫子会不会吼叫,这是以前想也没想过的问题。

    看四周没什么危险,他从微光下观察自己,身上简直糟透了。随身携带的燃烧瓶碎得只剩下一个,一些玻璃碎渣镶进了皮肤里面,浑身都是酒气。两根骨爪不见了,想来是丢到了下面。

    他四处看了看,这里没有他能够利用的武器,木头结构的家具只留下碎屑,铁的更是锈渣。

    要尽早离开这里,需要找到通往地下四层综合区的楼梯,或者他可以找一条捷径,像楼板被树枝穿透的破口。

    于是,他当下决定跟着树枝的生长轨迹走,看面前这跟树枝的粗细,到枝头还有相当一段距离。

    他扶着树枝前行,深一脚浅一脚,有时走过的地方有光,更多时候也是从黑暗里摸索。

    大概走了五六米距离,他蹒跚的脚步不自觉放慢了。脑子里想的都是两次身陷绝境,每一次绝境里,总是那个小怪物的挺身而出。

    若不是小怪物,他撑不到被女记者捧在手里,在半透明膜里就死了。

    他愤恨这个身体的孱弱,也讨厌身为人类的自私,在前方逃生和回头帮助小怪物之间,他最终咬了牙,从而原路折回。

    即使在往回走的路上,他还在努力说服自己,连武器都没了,哪怕下去了又能怎么样?可能提供不了什么帮助,反倒是拖累了小怪物。

    可当真走到了破洞边缘,他还是抱住了破洞处的树枝,顺着爬下。

    “不要走!别丢下我!”

    地下六层有种诅咒,更像布置了一种结界。

    刘彣只要过了破洞,他全部的感知便悄然发生变化,虫后的吼声瞬间成了女记者凄凉的哀求,挑拨着刘彣萌生恻隐之心。

    他下来后的第一眼,恰好看到小怪物在女记者背上撕咬,后者无暇的皮肤被抓挠成一块破抹布。

    几次缠斗下来,女记者拿后背上这个灵活的小东西没任何办法,尽管小怪物同样无法对她造成有效的伤害,可苍蝇烦人就烦在这里,主打一个恶心。

    女记者也学聪明了,她趁着小怪物还在后背的时候趴下,随后贴着树枝打滚,想依靠体型优势压死小怪物。

    现如今的女记者都不能拿眼看,再也没了完洁妩媚的样子,不仅身上脸上伤痕累累,头发也乱了,有一颗眼睛闭着睁不开,一个美人搞得跟鬼一样。

    刘彣半抱着树枝,他毫无插手的可能,这场战斗不是他这个级别可以插手的。

    再说小怪物,它两步蹿出了阴影范围,避免了女记者的翻滚挤压。这一次的脱离也给了女记者机会,她急忙半跪起来,双手不停抬起砸下,就是要把小怪物砸死在拳头之下。

    小怪物每一次的躲避都惊险万分,体力更是跟不上消耗,精力全用在了躲避拳头上,稍有差池,渺小的身躯便会葬送在铁拳下。

    刘彣除了观望,想不出别的办法,只有看着小怪物一次次险象环生,无能为力。

    正在他百爪挠心时,眼角却捕捉到了一道亮光。

    他对着亮光看过去,发光的不是别的,正是那根摇晃中的电缆。由于晃动时接触到楼板的缘故,电缆放电,就是说这跟电缆是供着电的,且电流惊人。

    这一次的放电让他想到了在配电室,他打开了那台应急发电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