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世日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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虫群

    刘彣喉咙哽住了,声音来的着实突然,让人措不及防。脑子里想着日记的鬼怪一说,平地起惊雷的乱响裹着他的胡思,相当于独自在家睡眼惺忪的人听到了卫生间的冲水声。

    胡乱把日记塞进裤腰带里,他左手拿着提灯,还能用的右手迅速抽出腰间的匕首,轻手轻脚走向房门,生怕传出一点动静。

    那种躁动声比比皆是,乱成一团,而听着声音距离他所在的门很近很近了。

    存放有日记本的办公室紧靠着地下二层唯一的入口,两道门只有一个拐角的间隔,在他即将走到办公室门框下时,进入地下二层的木门发出了吱呀的怪叫。刘彣的汗水从头顶流下,打湿了他的头发,并且这些汗水去冲刷眼睛,让他不得不用手背抹掉。

    巨大的吱呀声响出现的同时,密集的躁动戛然而止,又在几秒钟后重新启动。声音离着刘彣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几乎到了贴脸的地步。

    他紧张到无法握住匕首,全身高度紧张,腿部和手部的肌肉都在高频率颤抖,抖如筛糠。

    声音的源头终是没有出现,停了,停在刘彣的耳边,停在门框之外。刘彣快速吞咽口水,快要忍不住叫出来,未知的恐惧是最容易让人崩溃的存在,你明明知道身边有危险,却根本猜不出来危险源自何处。

    不安的情绪飞涨,他侧身用提灯探照,荧绿光笼罩的地方只有瓷砖地板和绿幽幽的墙。极度的不安之下,他尚存在不多的理智,再轻手轻脚地退后至办公桌旁慢慢放下匕首,一把椅子被他握住。

    紧绷的肌肉和紧绷的神经,两种共同的冲击下,刘彣用力掷出椅子,椅子脱手飞出碰撞在门框之上,改变姿势后砸在了走廊当中。这一下用的力气根本没轻重,撞到走廊中的椅子断了一条腿,一小部分木屑四下飞溅。

    刘彣丝毫不敢分神片刻,哪怕是擦汗的功夫都不曾转移视线,那把椅子安静的躺在走廊中间,不过分秒毫厘间,一道狭长的身影从天花板只坠而下。像穿出的箭矢,像炸出枪膛的子弹,更像从天而降的陀螺。

    长影子极快地落下又极快地勾住椅子,那东西和椅子纠缠成一团,身体两侧展开的腿不断保住、分开和蹬踩。

    熟悉不过的绿色条纹和黑色条纹冲击着刘彣的视觉神经,双颚轻而易举地咬断木头支架,包成一团的身体不断地挤压。

    这条半米多长度的大虫子在眨眼间让椅子再看不出原本的样子。

    刘彣很少有观察过虫子,他不认为一条虫子使出蛇类特有的攻击是否正常,可能在自然界也有虫子会把被攻击的目标缠绕住,进而蚕食。他看不出这条虫子和隧道看见的是不是同一只,整体体型的增大会不会带动大脑的提升,是不是伴随更高的灵智。

    若是说两次看到的是同一条虫子,那代表这东西一路尾随,尾随的目的除了观察也只剩吃掉了。

    反而此刻的虫子抱着一把椅子啃,他有理由怀疑这东西没见过椅子。

    不过后面情况有所不同,虫子没发现椅子本身是不可食用之物,斩断一根木横杆便吞下一根,它确实在吃这个东西。

    刘彣把匕首插回裤腰当中,以他观察后的结果,一把不大的骨头爪子显然难以对付这种虫子。为此他更改了策略,从桌子旁抄起来第二把椅子防身。

    生物总会以本能行事,一般动物在吃饱后会降低攻击性,也许这条虫子吃干净椅子不会再拿刘彣开刀。尽管如此,虫子还会有饿的时候,等那时还会找上门来。

    不确定,但可以让不确定的事变为确定,永绝后患。

    他单手握着椅子靠背举起来,这种姿势对腰的负荷极重,没办法,左手还不能用。

    滑稽的一幕当刘彣接近虫子时出现了,他每前进一步,虫子便缩得更加紧实,似乎怕食物被抢夺过去。刘彣走到距离虫子不足一米的地方,把椅子高高举起来,然后抡砸而下。

    椅子出现了破风声,徐徐风声从小变大,呼呼狂风大作,一条椅子腿结结实实砸到了虫子分辨不出具体位置的躯体上。这虫子被攻击后立即采取反击姿态,好在缠绕得过紧,只扬起来一个长着大颚的头颅。

    刘彣砸一下再砸一下,对着那片区域反复抡砸,极力之下,虫子原本吃下去的木头由于躯体的塌缩自内部破体而出,沾染着不少汁水的木横梁穿开了一个大口子。越来越多的木头自虫子体内和混合后的汁水流出来,那片躯体被砸到彻底变形,木头、肉、肢体混成一片,虫子被彻底束缚住动弹不得,一颗大脑袋徒劳地抵抗着。

    椅子每一次高高举起再落下,周而复始,刘彣不知疲倦,不敢停歇,直到作为防身之物的椅子从椅背处断裂。他抓着椅子靠背,面对着一片血肉模糊,以一个直刺刺向虫子分开的大颚中间,力道之大,使得一根组成靠背的木头从虫子口器中一路穿进了虫子的脑部。

    刘彣终于松开了手靠着墙坐下,这虫子不可能还活着了,天时地利被刘彣尽数占了去,都要被砸成一滩烂泥的虫子还依靠着躯体神经的支持缓慢蠕动,密集的腿连抽带蹬踩,诉说着不甘。即便被砸成了这个鬼样子,虫子还没有完全死透,凭本能要挪动躯体。

    在生死一线中,虫子吱吱怪叫,又在几秒钟后完全停掉了生机。

    刘彣擦掉脸上的虫子汁水,他全身都被飞起来的体液布满,一种难以忍受的臭味同时从死掉的虫子和他的身上飘进了鼻孔,臭味冲得他依着墙干呕,肚子空空的,可不就只剩下干呕。浓重的气味让刘彣止不住吐了几口痰,只是他瞬间觉得熟悉,因为这种臭味缓缓在空气中冲淡后,残留的怪味刚好是隧道中闻到的同一种。

    当他确定气味果真是虫子身上飘出来的,顿觉毛骨悚然,由此可以证实一件事,这间地下设施还有更多的大虫子存在。现在的他成了惊弓之鸟,任何轻微的风吹草动都能让他本能的绷紧,光是想一想地下设施随处都有可能隐藏的虫子都会慌乱。

    更在一番接触下来,虫子可能无孔不入,它们的体型足够通过通风孔;有力的大颚更是轻易粉碎木头;肢体有力,能够攀附于高处伺机猎杀;最令人不适应的,也是它们最大的优势,完全适应地下黑暗的环境,不需要光。

    躲在阴影里的猎人最为致命,敌暗我明从来是下下之选,明处无忧无虑的猎物多是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那地上的虫子被砸了一个血肉模糊,状如一把被灌了胶水的钉子,从体内和体外扎透的木头无比瘆人。哪怕是刘彣亲手造就出的杰作同样无法适应,攻击时上头的热血退下去,随之而来的是冰冷的墙壁和同样冰冷的现实。

    他胆汁都来玩吐出来了,只在一番挣扎后起身,自己的手脚不听使唤那样强哆嗦,几次都险些丢掉微弱的荧光提灯。

    也就在他站起来的一刻,提灯还是脱手了,荧光瞬间弹跳而出。不同以往,这回没有荧光胡乱地飞,所有绿色的小光点统一扑向了地上大虫子的尸骸。

    光逐渐聚集,大虫子如升天般被绿色包围,这些附在虫子身上的光开始变得无比亮眼,把地面照耀的比旺盛燃烧的火焰都要明亮。亮光越来越旺盛,半个办公区都被点燃了,灯火通明,似乎盘旋于墓地上方的鬼火。

    刘彣幡然醒悟,他似乎理解了为何只在怪物洞穴中看得到荧光,偏偏一路走来再未见过同样的场景。一点疑惑得到了解答,原因其实很简单,荧光是一种非常微小的微生命,以腐烂为生,以尸首为食,它们存在的意义就是分解,生命的形式以光芒绽放。

    所以当荧光进入空气当中,同样会吸收一些存在于空气中的细小物质,用以短暂维持绽放的生命。

    得知了真相,真相也是如此残酷,他有些害怕这种荧光,全因为荧光是阴间来的使者,是地狱放回到人间的鬼怪神明。

    刘彣站起来远离大虫子的尸首,在他看来荧光们的进餐还会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他可以在这段时间到玻璃墙后面看看。

    目标尚未达成,他还需要找到适合利用的东西帮助他逃出生天,那一道五米长的扶梯可望不可即,如果玻璃墙后方的生活区没有可用以逃生的物品,他只好往更深的地方去。

    玻璃墙中央开了一道玻璃门,门的开启方向是往两边挪移,顶部和底下皆有利于滑行的轨道。

    刘彣走到玻璃门前放下头盔,他拉住一根把手试着用力,玻璃门出现的阻力超乎寻常,许是年代久了,轨道和滑轮变干,非要用上一把子力气。

    他单手握住一侧把手,一只脚踩在另一侧把手之上,将用力未用的时候,耳边听到了来自楼梯口隐约的混乱之声。

    一只惊弓之鸟容易听出弓拉弦的声音,因为吃过亏所以太熟悉了,鸟会凭借本能飞离树梢。一样的,刘彣几乎把虫子爬行的声音记在了基因当中,每到窸窸窣窣一连串的密集噪声出现,他眼前定然浮现出一排腿贴着墙壁倒腾。

    不同于地上被活活拍死的那只,这一次出现的噪音更加响亮和更加高的频率,虫子可能更大,更可能不只有一只。

    刘彣卖力去推玻璃门,他只希望快些离开这是非之地,更加的卖力惹得手臂青筋暴起,求生带来的力量让玻璃门终于有了一条缝隙。随后缝隙缓缓扩大,到能够容纳成年人半个身子的宽度时,滑轮与导轨之间的剧烈摩擦产生一声轰动噪音,似乎是有人用指甲摩擦黑板。

    楼梯口滚滚而来,和刘彣所预料的一样,成片的虫子挤破头皮钻进来。它们贴着墙壁或从地面,大小不一,争先恐后也摩肩接踵,大的踩着小的,小的爬到大的身上,被一个共同目标驱使。

    瓷砖铺成的地面转眼间被虫群淹没,是一片黑绿黑绿的海洋。

    刘彣慌乱德从玻璃门中间挤进去,伴随一路的头盔被迫丢在外面,头盔太大了,玻璃门移动开的缝隙不足以让头盔穿过,也只有放弃。

    从进入玻璃门后,他拼了老命关门,滑轮导轨的摩擦力不再那般强烈,可惜他只有一只手能用,少不了还是会吃力。等玻璃门拢合上唯一的缝隙,他情急之下拆下了用于悬挂左臂的衣袖,拿衣袖死死缠住门把手,再打个结以防脱落。

    做完一切,刘彣隔着玻璃观看虫海,大小不一的虫子把它们同类的尸体包围,所有的它们都在拥挤,甚至一些体型小的会被挤得吱呀怪叫。无尽的虫海很快吞没了荧光,玻璃门之外的世界回到了黑暗当中,只能通过虫子们的攀爬声、拥挤声、叫声才知道一场同类相食的电影正在上演,听得人头皮发麻。

    刘彣猜得出来,虫群是被已经死去虫子的尸体吸引过来的,它们也以同类的尸体作为食物。一只虫子的死使无数虫子分食,分食途中又有其他虫子被挤压掉,成为新的食物。

    他没见过体型大的虫子会到地面吃黑球和冰晶,估计大点的虫子能长到一定的体型,那肚子里积累了不知多少同类。也可能大虫子比较聪明,害怕变为另一种掠食者的盘中餐,毕竟绿色大怪物的爪子能轻松肢解虫身,是虫类的天敌。

    现在外面的虫子估计有几十只,可更加密集的声音告诉刘彣已经有越来越多的虫子不远万里赶来赴宴,办公区的虫子只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增加。那这座地下设施不就是一个虫巢吗?往常到达地表的小虫子都有几千只,巢穴里还不是破万。

    如今问题来了,不断上涨的虫子堵住了办公区和楼梯口,它们会不会等吃饱后离开都是个疑问,被堵在玻璃门后面的人该怎么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