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安石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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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与邻居又结怨

    安嘉自从把工资和奖金邮汇回家之后,他心里感觉轻松不少。一来他渐渐适应了打工生活,高考上大学的遗憾在他每日繁忙的工作中慢慢消散,二来他找到了新的奋斗目标,坚持努力工作挣钱养家。

    虽然电源制造三车间现场改善工作取得阶段性成果,也受到了公司领导表扬,但安嘉对相关改善工作不敢掉以轻心,因为车间现场短时间做出改善这很容易,长时间维持着改善的结果却有些难。

    1999年1月4日上午,安建邦在学校收到邮局邮递过来的汇款通知单。安建邦迫不及待打开一看,原来是安嘉从苏州邮汇过来的钱。同事们都夸安建邦有福气,夸他儿子懂事,刚入社会不久就寄3000元工资回来孝敬爹妈。

    安建邦自然十分开心,自夸自己教子有方,虽然安嘉未能考上大学,但出去打工挣钱也不比别人差。但有同事反驳他贪图眼前利益却不让安嘉接受高等教育,只会让安嘉今后的社会出路会越走越窄。

    安建邦不但不生气,反而呛对方是专科师范生毕业,已经工作两年了,为什么现在每个月工资才700块钱,还不如安嘉每个月挣的工资多。安建邦爱钻牛角尖的毛病让在场的同事尴尬不已。

    晚上,安建邦回到家中,把安嘉从苏州汇钱的事情给妻子陈锦华说了,陈锦华手拿汇款通知单高兴极了。安生孝也站在母亲身旁探头探脑地看着汇款通知单,心里乐开了花。

    “哎呀,我们养他18年了,今天他终于可以自食其力了。”陈锦华激动道。

    “哈哈,他现在每个月的工资算下来有一千多呢。”安建邦笑道。

    “他工作过试用期转正后不是才八九百块钱吗?现在怎么会有这么多?”安生孝好奇地问道。

    “具体情况不知道!汪东翔小舅子在那厂里是当官的,没准儿是他给你哥在车间里弄了个小干部当也说不定哦。”安建邦推测道。

    “安嘉刚入社会,人老实话又不多,又没什么工作经验。赵万里怎么可能会让他当小干部?不嫌弃他是累赘就很不错了,安嘉能有这好运气?”

    陈锦华不相信安建邦的猜测,因为赵千芳的缘故,她不信赵万里的人品能好得哪里去,更不信他会主动帮助安嘉。

    “安嘉运气好不好,我不知道,但你也不能因为自己的问题就把别人想得太坏了!求人办事给工作介绍费,这很正常,而且我也送过烟酒给汪东翔了,他们亲戚之间两头都得了好处,他们没有理由这么不待见我们家安嘉呀?依我看呐,正是因为当初我主动送了烟酒给汪东翔,赵千芳这才私下里向她弟赵万里替我们说了不少好话,然后安嘉就当上了小干部了。要不然,你没法解释安嘉现在的工资情况。他到现在为止,一共上了四个月班,发了三个月工资,扣掉500块钱的工作介绍费,他还能寄3000块钱回家。安嘉待在工里,每个月的生活费零花钱总要有一点儿吧,我估摸着他现在每个月工资应该有1500块钱。”安建邦对问题尝试分析着说道。

    “爸爸,那按你这么分析,我哥一个月工资抵厂里工人近两个月工资了,他最起码是车间里的小组长级别的干部了。他什么都不懂,进厂才四个月就当上小干部了,照他这样发展下去,两三年后没准儿真能当上部门主管或经理了,哈哈!”

    陈锦华虽找不到安嘉工资突然变多的原因,但也无法完全否定安建邦的推断,只有等安嘉回来或捎信回来才能搞清楚情况。安生孝刚才说的话,她当然希望能美梦成真,毕竟安嘉从小到大吃了很多不该吃的苦,挨了很多不该打的打。望子成龙,盼女为凤,是天下父母的美好心愿。

    “建邦,如果情况真如你分析的那样,那我恐怕还真是错怪了人家呢!”

    “唉,你说呢?明天我抽空去镇上邮局把安嘉的汇款取回来,你在家没事的话就去汪东翔家多打听打听,看看有没有安嘉的消息。”

    “又去他家打听消息啊?唉,家里没有电话真不方便!老是去麻烦别人!”

    “好啦!我答应你,等咱们的房子盖起来后,咱们也申请装一部电话装在家里。”

    陈锦华虽不情愿,但还是答应了下来,毕竟安嘉在外面的情况,她太想知道了。

    1月5日上午,陈锦华忙完家务后,抽空去了邻居汪东翔家。汪东翔不在家,他下地浇油菜去了。其妻赵千芳、石茉莉等几位女邻居在大门口一边纳鞋底,一边瞎聊天。

    “赵千芳,你家汪东翔在家吗?我有个事儿想让他帮下忙。”陈锦华笑着问道。

    “哟,安家嫂子锦华来啦!汪东翔去河边浇油菜去了。你找他有啥事儿?”赵千芳眯着眼笑道。

    “是为了安嘉的事情。他都出门几个月了,一点口信都没有,也不知道他最近过得咋样?昨天我家安建邦才收到他从苏州寄回来的工资汇款单子!我过来是让汪东翔帮忙向你弟打听一下安嘉最近在厂里的情况的。”

    “你也不用找汪东翔去打听了,前一阵子我老妈过生日,我弟从苏州给我来过电话了,让我回娘家陪我妈过生日。他顺便聊到了安嘉,说安嘉把工作介绍费已经给他付清了,安嘉现在是电源制造部的管理储干,在我弟手下做事,他还谈了一个大他两岁的女朋友。哈哈哈!”赵千芳说道。

    “管理储干是做什么的?还谈了女朋友?”

    陈锦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家一向老实本分的安嘉出门打工才四个月时间,竟然会和别的女子谈上恋爱?她断然不会相信儿子会做这种事情。

    “安家嫂子,你别不相信啊!我弟赵万里在电话里说了,你儿子安嘉现在公司里特別受厂领导重视,什么课长经理都找他谈过话。他现在厂里当储干,负责车间什么环境卫生改善工作的负责人。不过呢,他的职位级别要比我弟要低上一两个档次。”

    “噢?真的吗?他刚去工厂就当上小干部,这事情一定是你弟弟出手帮忙促成的吧?”陈锦华随口问道。

    “那是当然!我弟弟在苏州厂里人缘极好,咱们两家又是邻居,倘若工厂里有好职位,我弟弟能不帮忙扶持安嘉嘛?”赵千芳狡黠地笑着说道。

    安嘉在工厂是什么情况,弟弟赵万里早给她在电话里说得一清二楚,只不过赵万里向她隐瞒了他刁难和开除安嘉的事情。

    “那这事可真太感谢你弟弟了,他真是大好人一个呀!”陈锦华笑着谢道。

    赵千芳自知自己捏造事实,颠倒黑白,恐谎言日后被戳破无法收场,便笑嘻嘻改口道:“其实我弟弟就看在安嘉是他同乡的份上,就时常在领导面前替他多美言了几句,其实也没出过啥大力的。安嘉能顺利当上储干,完全靠的是他自己工作努力勤奋。哈哈!”

    “安嘉工作再努力勤奋,他身后如果没有你弟弟在领导面前去大力推荐,也是不行的!现在这个社会,没有点关系啥事都办不利索!赵千芳,你就别谦虚了。”有邻居笑着插嘴道。

    “赵千芳,你刚才说安嘉在厂里谈恋爱了,这是怎么回事呢?”陈锦华又急着问道。

    “我弟说了,厂里有个女的喜欢安嘉,跟安嘉在厂里谈恋爱。那女的模样还不错,就是比你们家安嘉大两岁。安嘉今年才十八九岁吧,他现在急着谈恋爱属于早恋啊!咱们农村老话说得好,青的果子早摘,不是苦就是涩!涩啊!哈哈,安家大嫂子,你可要多留个心眼儿哦。”

    其他几位邻居也都说安嘉年龄太小,毛都没长齐,这么早就学人谈恋爱有些不像话,更何况赵千芳那句“青的果子早摘,不是苦就是涩”把邻居们都逗笑了。色与涩同音,暗讽安嘉恋爱动机不纯,因为好色才与大他两岁的女孩谈恋爱。陈锦华当然明白其中深意,只是当场去理论有诸多不便。

    “大嫂,安嘉现在厂里面每个月能挣多钱?家里情况是啥样,他不清楚吗?他哪来的闲钱去谈恋爱呀?”石茉莉忍不住开口问道。

    “他一月工资倒底有多少,我现在也不清楚。昨天他刚汇了3000块钱回来,他爸爸根据他上班时间和日常开销推测他每月工资差不多有1500块钱左右。”陈锦华说道。

    “1500块?那可以呀!”

    “1500块?这么高工资,那真不错!”

    邻居们都挺羡慕她的,唯独还千芳和石茉莉例外。尤其是石茉莉酸酸地说道:“以前我就听千芳姐说过,安嘉进厂打工每个月工资最多八九百块钱。他现在是车间小干部,每月能挣1500块钱也没什么好稀奇的,和千芳姐弟弟的收入相比,那就是根本不值得一提。”

    “我弟弟赵万里,他现在每月工资2500块,还有其它收入。安嘉比不了的!”赵千芳紧接石茉莉的话茬说道。

    陈锦华知道她们俩这是在贬低安嘉,趁机敲打自己,儿子收入高点儿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陈锦华耐着性子细声细语地对赵千芳说道:“我们家安嘉刚进入社会,他每月能挣个千儿八百块钱,我这当妈的已经很满足了。千芳,安嘉能在厂里能当上小干部,多亏了有你弟弟帮忙。千芳,你们夫妻俩什么时候有空到我家吃个饭吧,我让安建邦亲自招待你们,好好感谢一下你们。”

    “吃饭?不用了吧!我和汪东翔也没帮上你们什么大忙,你们上次还送东西过来感谢我们,搞得我们夫妻俩怪不好意思的,况且我弟弟他也收过安嘉的工作介绍费了。这回呀饭就不吃了,你太客气了!哈哈!”赵千芳客套地笑着说道。

    “那怎么能行呢?这样吧,这个周末我们家安建邦休息,我让他亲自登门来请你们到我们家吃午饭,怎么样?”

    “安家大嫂子,你太客气了,你真的没必要这样客气呀!哈哈!”

    “千芳,咱们就这样先说定了,到时一定要去我们家吃午饭啊!我还有点事,我先回了。”

    陈锦华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回家了。安嘉在工厂能当上小干部,她很欣慰。只是安嘉早恋这种事情,她既不相信,又有点怀疑赵千芳所说的都是真的。

    等陈锦华离开后,赵千芳、石茉莉和几位女邻居们又闲聊了起来。她们不聊别的,就聊与安嘉有关的事情。

    “赵千芳,怎么回事啊?安嘉他怎么会当上干部了,工资还拿那么高?”石茉莉不满地问道。

    “你侄子在厂里混得好,拿了高工资,你这当婶婶的不开心吗?”有女邻居插了嘴,好奇地对石茉莉问道。

    石茉莉斜眼瞟了一下那人,然后瞪眼望着赵千芳。

    “我怎么知道!我弟弟上次打电话时,他急着要去上班,没时间和我说清楚这事。”赵千芳解释道。

    有其他邻居在,石茉莉不便明着发泄不满,她用暗语暗示赵千芳道:“千芳姐,我这个大侄子他是个老实人,你弟弟既然收了他介绍费,那以后在工作上可要好好地栽培他,多拉他一把呀。”

    看着石茉莉朝自己挤眉弄眼使眼色,赵千芳心领神会。她奸笑着说:“这事你放心好了,我弟一定会好好栽培你大侄子的,包你满意!哈哈!”

    在场的其他邻居不知二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老觉得她们俩说话怪怪的。

    “茉莉,你那个寻宝计划还有在进行吗?”赵千芳笑着问道。

    石茉莉心里知道赵千芳是在问安家祖宅里地窖“宝藏”的事情,她自信满满地说道:“目标基本锁定,就看他们什么时候动土了。”

    邻居们觉得她俩对话怪怪的,纷纷好奇询问石茉莉寻找什么宝贝?石茉莉笑着谎称她几个月前在附近山林里发现一大片茅草菌菇的踪迹,以后每年春秋两季她可以采摘这种菌菇发笔小财。邻居们纷纷问她在哪片山林发现有茅草菌菇,石茉莉假装不愿意说,怕她们以后跑去偷偷釆摘。

    1月7日上午,星期四。项立强公车私用偷偷将自己二姑家的表弟连人带行李接到了凌凯光电苏州工厂。他的表弟名字叫殷浩,刚从昆山一家台企工厂离职。

    项立强带着表弟殷浩直接去办公室见经理陈敏顺和课长王志军。

    “程经理,王课长,你们都在呢!我表弟殷浩已经给你们带过来了,你们谈谈吧。”项立强笑嘻嘻说道。

    “好,好!来,来,这边坐!”王志军笑着招呼道。

    陈敏顺坐在办公桌前未起身相迎,但示意项立强自行搬椅子坐。项立强和殷浩在办公室里各自找了张椅子在王志军面前坐下来,等着课长王志军问话面试。

    “殷浩,我听项立强说过你以前是在昆山那边工厂当生产主管的,对吧?”王志军问道。

    “是的,王课长!这是我的简历,请王课长过目一下。”

    殷浩从身上掏出自己的简历递给了王志军。王志军大致看了一下他的简历后,皱起眉头对项立强说道:“项司机,殷浩的工作经历跟你之前说的有些不一样啊。”

    “哪里不一样了?”

    “你之前跟我们说你表弟干过电子厂生产主管,可他简历上写的是干过机械厂的生产主管,而且干的时间还不长,才几个月时间。”王志军质问道。

    “我表弟在电子厂干过,你再看看他简历吧!”

    “我看了,他是在电子厂干过,从员工干到生产组长,总共一年时间都不到,然后就离职去做机械行业了。你表弟确实没干过电子厂的生产主管啊,项司机,你不信的话,你自己看看他这简历。”

    王志军把殷浩的工作简历递给项立强,让他自己看。殷浩坐在王志军面前,表情严肃,紧张得两手叠放着互相抠手指。

    项立强假装认真地看了一简历,然后笑着说道:“呀!那可能是我搞错了,那怎么办呀?我当初也只是想帮你们推介一下线长人选,我也没想那么多,心想着我表弟干过生产主管,就想着把他介绍到我们公司这边来上班。前些天你们一直催我,我才打电话让殷浩把昆山那边的工作着急辞掉的,哎呀,这下可怎么办啊?”

    “老项,你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故意的吧?我当初说要招聘有电子厂工作经验的线长或者主管。我可没有说要招电子厂生产小组长或机械厂的生产主管。”

    “唉,都怪我,好心办了坏事!都怪我当初没弄明白你们的意思。唉,这可怎么办?我表弟现在工作都已经辞掉了,没后悔药了都!”

    陈敏顺静静坐在一旁不吱声,冷眼旁观。殷浩很迷茫地坐着,脸色憋得通红,低头不语。

    王志军看了殷浩一眼说道:“你在昆山那边真的干过生产主管?那边工厂有多少人啊?规模大不大?”

    “我干过!那边工厂规模不大,全厂总共120人不到!”殷浩红着脸回答道。

    “王课长,我表弟真的干过生产主管,我以人格担保,骗你是小狗!”项立强拍着胸脯振振有词说道。

    王志军很为难,也不想得罪项立强,更不敢贸然决定让殷浩留下来取代赵万里去做三车间生产线长。他将求教的眼神投向经理陈敏顺,想听听上司的意见。

    考虑到项立强是董事长蒋炳文和副总林长安面前的红人,陈敏顺勉强同意将殷浩留下来去当三车间代理线长。不过,他要求殷浩必须扛住压力,最多给他三天的时间去熟悉三车间的人和事,下周一正式走马上任。

    为了安全起见,王志军建议殷浩下车间时不要过于招摇,以免引起线长赵万里的警觉。让他打着新客户验厂幌子在车间逗留三天,尽快去熟悉三车间的人和事。

    王志军还警告殷浩:既来之,则安之。让他必须扛住工作压力,把三车间线长的管理工作接替下来。不要等线长赵万里被开除后,他顶不住工作压力也不想干了,让车间管理工作陷入被动局面。

    项立强拍胸脯替他表弟做保证,他表弟不是那样的人,他表弟在工作上挺能抗压的。

    “好了,老项!陈经理都已答应用你表弟了,你表弟工作上能不能抗压,咱就不要去讨论了。是骡子是马,下星期拉你表弟去车间遛遛就知道了。”王志军笑着说道。

    “行的,没问题!我表弟当线长一定没问题,他当过车间主管,他怕什么?”

    项立强笑了,殷浩刚才皱紧的眉头也逐渐舒展开来,嘴角上还露出一丝丝笑意。

    “老项,今天这事儿我总觉得你是在揣着明白装糊途,和我们在打马虎眼!他妈的,公司每次需要招人,你老项哪一次不是见缝插针地把你的亲戚朋友安插进来?”

    “哎呀,没有啊!这回是真的没有啊!我的王大课长!”项立强笑着否认。

    “他妈的,我不管!今天我帮了你这么大忙,今晚上你必须请客吃饭!请我和陈经理吃饭!”

    王志军开着玩笑瞎嚷嚷,项立强没有推辞,他很乐意效劳。陈敏顺让王志军晚上也带着安嘉一起去,因为殷浩今后的工作需要安嘉来协助,他想让殷浩和安嘉先互相认识一下。

    眼见自己的企图又一次得逞,项立强自然很开心。他说他马上就向公司林副总申请用车,晚上下班后,用车接大家去棕榈湾大酒店吃饭,不见不散。陈敏顺劝他行事低调一点,别弄得人尽皆知,还让王志军亲自去陪殷浩到人事部秘密办理入职手续。

    下午,殷浩被王志军带到电源制造三车间。王志军把殷浩丢给安嘉,让他带着殷浩在车间里熟悉电源制造细节及工艺流程。

    唐金凤看见表哥殷浩突然来到车间,连忙停下手中工作,小跑着来到跟前,欣喜异常。殷浩怕唐金凤走露风声,让她这几天先假装不认识自己,还问唐金凤坐在车间办公室里的那个人是不是赵万里。

    安嘉感到非常奇怪,王课长说他是来验厂的客户代表,但他为什么会认识唐金凤呢?他还让唐金凤假装不认识他。既然是客户代表来验厂,那销售部和品管部为什么都没有安排相关的陪同人员呢?这个客户代表为什么会对赵万里特别感兴趣呢?安嘉判断这其中必有隐情,他也不敢多言乱加猜测。

    安嘉沿着流水线认认真真地给殷浩讲解电源制造流程及工艺,殷浩双手背在身后,亦步亦趋站在安嘉身旁,频频点头,听得很认真。

    赵万里瞅见车间里来陌生人了,那陌生人站在安嘉身旁,不停地用手比划着,像在问他些什么。赵万里很是好奇,决定前去一看究竟。

    “安嘉,你在干嘛呢?他是谁呀?”

    “赵线长,你来得正好!我给你介绍一下吧,这是我们公司的客户殷浩先生。我正在带他参观我们的生产线。”

    “哦,是客户啊!哎,我今天没收到有客户要参观车间的相关通知啊?”

    “我不清楚!这位客户是王课长刚才亲自带到车间的,他说客户要在车间待上三天时间,参观并检查我们车间的日常运作状况。”安嘉解释道。

    “噢!”

    赵万里感到有些失落。像今天有客户参观车间的这种事情,课长王志军居然无视他的存在,把这么重要的任务直接交给安嘉去处理,连招呼都没给他打一声。他恨王课长太偏心,似乎不再器重他,也讨厌安嘉有机会在客户面前表现。

    “安嘉,你有事你先忙去吧!这个客户让我来亲自陪吧!”赵万里说道。

    “赵线长,是王课长让我这三天不用干别的,专心陪客户参观检查就行了。你这样安排我工作似乎不妥吧?”

    “哎呀,有什么不妥?我进厂时间比你长,车间产线上的事情懂的又比你多。我是线长,你是储干,你说咱俩陪客户谁更合适?”赵万里语气有些蛮横地说道。

    安嘉看了看殷浩,希望他能给点建议。殷浩初来乍到,怕引起纠纷,表示谁来陪同他参观车间都一样。其实,他内心更希望让赵万里来陪同自己,这样他可以近距离了解赵万里这个人,以及通过他去了解与车间管理相关的人和事。

    胳膊拧不过大腿,安嘉不愿与赵万里直接产生冲突,他默认了赵万里的安排,将殷浩交给他亲自陪同。

    安嘉离开后,赵万里的态度变得和善起来,在讲解制造工艺的同时,开始和殷浩积极互动,颇有称兄道弟之势。

    殷浩夸赵万里把车间现场管理得井然有序,十分整洁和干净,车间员工的精神风貌也挺好。赵万里自吹自擂说他进公司时,车间管理乱得一塌糊涂,现在眼前这一切都是他锐意进取和持续改善的结果。

    为了让殷浩高看自己一眼,赵万里编了瞎话说他刚进公司时,面对公司混乱的管理他也曾想过逃避,也想要离职,但公司领导非常重视他,求贤若渴极力挽留他,他才下定决心坚持了下来。

    看着道貌岸然的赵万里在客人面前极力吹嘘自己,产线老员工们和唐金凤都默默地笑了。更有员工不满他颠倒黑白捏造事实,纷纷很小声地发出了“呸”声,鄙视他太厚颜无耻,抢安嘉功劳。

    下午,时间快到5:00了。课长王志军准时来到三车间,他在车间里逛了一圈后找到殷浩和赵万里,笑着问殷浩参观车间的感受。殷浩说车间现场被赵万里管理得很好,他很满意。

    赵万里得意洋洋地吹捧讨好王志军,说电源三车间现场改善取得巨大进步也离不开领导的大力支持。谁知人家王志军根本就没搭理他,而是通知殷浩公司商务车正停在大门口,让他一起去酒店吃饭。王志军又火急火燎地找到安嘉,把他一起带出去了。

    王志军冷不丁来这一出,把赵万里整得心理破防了。赵万里心里很郁闷又尴尬,公司既然请客户到酒店去吃饭,他这个线长去作陪不够格儿也就算了,课长王志军为什么要带着安嘉一起去呢?还当着这么多车间员工的面去说,这事情太打脸和戳眼睛了,让他这个线长实在下不台面。

    他心中不甘,失落地跑到车间窗户旁向外张望,只见林长安、项立强、陈敏顺、王志军、殷浩和安嘉依次往商务车里坐。此情此景令赵万里心里更不平衡了,他认为公司领导更重视安嘉,却无视自己的存在。

    唐金凤故意幸灾乐祸,也跟着他站在窗户旁笑着嘲讽道:“赵万里,公司领导陪客户吃饭怎么不带上你啊?你看,安嘉他都去了。你怎么没去?他们就这样重视你呀?”

    赵万里白了唐金凤一眼,立刻收拾心情酸溜溜地说道:“搞得谁没去过酒店吃过饭似的,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林副总也去了耶,他有和你一起吃过饭吗?”

    “谁稀罕!”

    赵万里面子上挂不住,又不想让唐金凤看他笑话,识趣地逃避走了。唐金凤心情特好,总算出了一口恶气。

    安嘉跟随众人去了酒店后才得知殷浩根本不是什么客户,他是来公司应聘并取代赵万里的职位的。他震惊和疑问不断,公司公开招聘的管理职位居然可以靠人际关系内定?项司机居然可以为了私事把公司副总约出来吃饭?项司机和公司高层之间聊天居然可以做到淡定从容,且丝毫不受职务尊卑的影响。

    1月8日,星期六,上午。殷浩主动去找赵万里想了解更多关于车间管理的事情时,赵万里故意推脱,说自己有很多事情忙走不开,让他去找安嘉帮忙。其实,赵万里还在为昨天酒店吃饭的事情耿耿于怀,他不愿再“热脸贴人冷屁股”了,费劲吧啦一番,啥好处也没捞着。

    殷浩只好去产线上找安嘉帮忙,安嘉非常配合,事无巨细均如实相告。车间流水线员工们私下议论,嘲笑赵万里昨天晚上没被邀请去外面酒店吃饭,今天果然连客户都懒得陪了。有老员工嘲讽他昨天做事情是无利不起早,偷鸡蚀把米。

    临近中午,村小学的学生们上完半天课后,纷纷放学回家欢度周末假期。安建邦正在学校食堂吃午饭,吃完饭后他打算回家和妻子陈锦华商量囤购盖房子所需沙石料的事情。

    镇上邮局的邮递员骑着自行车将一份平信送到学校,交给了安建邦。信件是安嘉从苏州寄回来的,安建邦没立即拆开看,而是放在了一边,他着急吃完午饭好回家。

    回家后,安建邦急着问妻子陈锦华:“我早上出门交代你办的事儿,你现在问得怎么样了?”

    “我去问过了,汪东翔夫妻俩都同意了。天晴地面干的话,四轮拖拉机拉材料可以从他们大门前经过,场地如果不够的话,他们也愿意借空地给我使用。”

    “茉莉那边呢?”

    “她就没给个痛快话。她说自己的场地要堆柴火,即使要借用,时间也不能超过一个月。另外她提醒我们盖房子时别让拖拉机拉材料把她门前的水泥路压坏了。她不借场地用也就算了,还特别关心起咱们盖房子的钱从哪儿来的,是不是我们自己挣的?”陈锦华说道。

    “噢?她是这么说吗?”

    “是啊!我当时心里就有点生气。我说你们家当初盖房子的钱是安友邦挣的,我们家现在想盖房子却没钱,只好让大风刮点过来给我们用。”

    “那茉莉怎么说?”

    “她能怎么说?拿小眼睛瞪着我呗!”

    “场地的事情过几天我打电话给友邦去说说,让他去和茉莉商量一下再想想办法。”

    “你可千万别这样,省省电话费吧!她石茉莉是啥样的人,你心里不清楚吗?既然今天她把话已经挑明了,咱们就不要再去求她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咱们的事还是咱们自己想办法吧!”陈锦华劝说道。

    安建邦沉默下来,表情很严肃。他坐在板凳上,伸手从口袋里掏出香烟来吸,顺手把安嘉写的信也一起放在桌子上。

    “你大儿子从苏州都来信了,中午时邮递员送到学校的,我还没来得及拆开看。你要不要把信拆开看看?”

    “真的?”

    “信就在桌上,你自己拆开看嘛!”

    “我小学都没念完,我能认识几个大字?你先拆开看看,看他信上都说了些什么,看完再给我说说。”陈锦华开心地说道。

    安建邦撕开信封后,一边抽着烟,一边认真地把信慢慢看完了。安嘉在信上不但交待了他在工厂里的所见所闻,更是把赵万里收了他1000元工作介绍费以及将他开除出工厂的事情说了。安建邦十分生气,认为汪东翔小舅子办事太不地道了,出尔反尔,坑害同乡。

    安建邦想去找邻居汪东翔夫妻俩去理论,但被陈锦华给拦下来了,让他在家先冷静一会儿。

    “你叫我怎么冷静?别人求他赵万里安排工作,只要出500块钱的工作介绍费,咱们家安嘉出了双份儿。安嘉努力地工作,干活认真细致,不犯错误,他还把安嘉从工厂开除了。之前,我还送过高档烟酒给汪东翔呢,他们怎么能这样办事情,太欺负人了“。”安建邦怒吼道。

    “多收500块就多收500块吧!要是没这事情发生,说不定安嘉到现在还没遇上贵人呢!咱们就当他花钱买个平安好了!求人办事,送点烟酒再正常不过了。当初是你自己顾及个人面子坚特要送的,汪东翔他又没有主动向你索要,与他本人无关。”陈锦华宽慰道。

    “唉,这要的也太多了吧,做人太不厚道了!”

    “行了,你那些烟酒不白送。人家今天答应了拖拉机可以从他家门前经过,还借空场地给咱们堆沙石料。你今天要是和他们闹红了脸,那我们的房子以后还要不要修啊?人家在门前随便把路一堵,你什么材料都甭想拉进来!没材料用,你拿什么盖房子?”陈锦华说道。

    “唉……”

    安建邦叹息了一口气,忍着没有再说话。

    “安嘉在信上还说了什么?他就没说点别的?”

    “他在信里面说厂里有个女孩子追求他,天天缠着他。他说自己不想过早地谈恋爱,他直接拒绝了那个女孩。不过,这似乎不起作用,那女孩子还是天天去找他。”安建邦说道。

    “我就说嘛!安嘉怎么可能刚走上社会就学人家去谈恋爱?还青的果子早摘,不是苦就是涩!”

    “怎么回事?这话是谁说的?”

    陈锦华让安建邦别问了,怕他另生事端。她让安建邦仔细核算一下,盖房子前期计划先囤多少砂石料,多少红砖、钢筋水泥之类的材料。

    1月11日下午,赵万里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被凌凯公司开除了。他既震惊又很落魄,他不敢相信殷浩竟然取代了他的线长职位。原来小丑是他自己,他一直都被蒙在鼓里还不自知。他想找课长王志军讨要说法,谁知王志军以工作事务繁忙为由,根本没时间搭理他,让他该干嘛干嘛去。

    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在人事和总务部的再三干预和要求下,赵万里被迫办理了离厂手续。临走时,懊恼的他警告安嘉说道:“小子,我被工厂开除了,这事其中也有你的一份功劳吧?你给我等着!看我后面怎么收拾你!”

    “你被工厂开除,这事是你自身的问题造成的,与我无关!我也是前几天才知道有人过来要顶替你的职位,请你不要在这里含血喷人!”安嘉平静地说道。

    “你前几天就知道有人过来要顶替我,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你是我什么人啊?”

    “我们是同乡啊!你能进这个工厂上班还是我介绍你进来的,你这么做是不是有点太忘恩负义了?”

    “忘恩负义?咱们工厂招工需要给工作介绍费吗?工作介绍费我少给你了没有?我申请基层管理储干时,我笔试都考了第一名,储干任职通告上为什么没有我的名字?董事长巡视车间现场发现有问题了,你作为车间线长,你是不是要负主要责任?凭什么事后你让人把我直接开除了?你还好意思在这里跟我说是同乡,还说我忘恩负义?”安嘉反驳道。

    “你……你给我等着!今后你要是敢出工厂大门,我见你一次就打你一次!”

    “你少在这里威胁我!你有时间的话,赶快收拾行李去找工作去吧!我还有事儿,现在就不跟你聊了。”

    看着安嘉渐行渐远的身影,赵万里脸都气歪了。他收起往日嚣张跋扈的气焰,夹着尾巴灰溜溜地逃走了。

    赵万里被开除后,殷浩顺利坐上了三车间线长之位。由于对三车间管理事务及工作流程尚不够熟悉,每逢遇到问题时,他总是能够放低姿态去征询安嘉及各个生产组长的意见,寻求解决问题的办法。

    世人常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殷浩却“一把火”都没烧旺起来。相反,他遇事故作谦虚诚恳的姿态去请教他人,为他暂时收获了一波好评。组长及工人们都觉得他很尊重别人,待人和气又爱说笑,没有线长架子,比赵万里强多了。

    1月16日,星期六,下午。安建邦和陈锦华在安家祖宅四周忙着平整和清理场地,因为明天会有建房子所需的黄沙、石料及红砖等材料进场囤放。夫妻俩一边干活,一边争论着黄沙应该堆在哪里,石料和砖头又应该堆放在哪里,修房子时才省时省力。

    周围的邻居们被他们夫妻俩的争论声吸引了过去,大家都很好奇安建邦怎么会突然要盖房子。要盖多大的楼房?修什么样式?在哪里建造?得花多少钱?找谁来修建?众邻居都带着相同的疑问来到安家屋场边,想要聊个透彻。

    “建邦,你们要修房子啊?”有邻居问。

    “暂时没钱修,先囤点材料哦!下午在家没事,先把材料堆放的场地弄出来!”安建邦笑着答道。

    “你们打算在哪里建啊?”

    “计划把老房子拆了,在原场地建。”

    “面积和老房子一样大吗?”

    “是的,就是房型布局稍微变化一下。八间变六间,上下一共十二间房。”

    “哎呀,那也太大了吧!这要花好多的钱啊!”

    “呵呵,没办法!我两个儿子都长大了,再过几年他们结婚讨老婆都要房子住,房子早修晚修迟早都需要修的!”安建邦笑道。

    “那也不需要一下子修这么大的房子啊,将来安嘉兄弟俩可能会进城里发展,将来在城里买房子居住生活,你现在要修这么大房子不是修白费了吗?”有邻居疑问道。

    “我两个儿子是啥货色,我心里很清楚!凭他们的本事将来进城买房工作生活恐怕很难,趁着我们现在还年轻,还能干得动,帮他们兄弟俩先把房子修好,将来他们需不需要那是他们的事。再说了,安家老祖宗遗留下来的宅基地不能在我手上再搞丢了,他们在一代传一代的过程中丢掉的东西太多了。”安建邦表情严肃地说道。

    “你安家祖上好几代人那确实都是大户人家,我奶奶在世的时候经常跟我们晚辈提起过,说咱们这个生产队好多山林和田地原来都是你们安家的。解放后,村民在政府的组织和领导下,分了你们安家的田地,就连村民当时修房子的材料都是从安家原来的祖宅上拆下来的。”一上了年纪邻居感慨道。

    “我也听我爹爹说过这事,安家祖上是家大业大的人家。”又一邻居插嘴道。

    “这都是过去的事了,不提了哦。我们这一代人安安分分过好日子就行了。”安建邦说道。

    “你现在的老房子是你爷爷后来修的,地势有点低,都凹下去了,将来新房子建成了,一楼地面恐怕很容易返潮的。”有人提醒道。

    “那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大不了盖房子时地基往上抬高一点,花不了几个钱的。”安建邦满不在乎地说。

    “花不了几个钱?安建邦,不是我说你!我觉得你新房子地基至少需往上要抬高1.5米,将来房子才好住人,要不然房间潮湿得根本没法住人,家具和电器也容易坏。你抬高房屋地基至少要多花1万块钱。”

    “多花1万块钱?那绝对不可能,不可能的!”

    安建邦自信满满,极力否认抬高地基需要多花那么多钱。陈锦华觉得邻居提的建议也是有其道理的,毕竟地基抬高1.5米,需要额外花费更多的石料和钢筋水泥。就在安建邦和人忙着争论之时,有邻居开起了玩笑。

    “建邦,你明知道老房子地势矮,原地建新房不划算,你非要这么做是不是有其他目的啊?我只是好奇你家老房子地底下是不是有货呀?哈哈哈!”

    “有货?嗷,你说的是那个啊!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即使以前有,也留不到现在的。”

    那开玩笑的邻居是怀疑安家老房子地底下埋藏有宝贝,所以安建邦宁肯原地建房子也不愿搬迁到别的地儿去建。有人笑着说安建邦修房子要是挖到祖宗留下来的宝贝就发财了,以后不用上班了。众人起哄开玩笑,煞有其事的说安家祖上家大业大,多多少少会给后辈们留下一点值钱东西傍身的。

    安建邦和陈锦华极力否认,不相信老宅地底下“有货”。还说如果有,安建邦父亲当家时,早就挖出来花掉了,绝对留不到现在,因为那时候的家庭生活太困难了,家里还差点饿死人了。就在众人聊得火热之际,妯娌石茉莉出现了。她没羞没臊厚着脸皮开起了玩笑,说安家祖宅地底下如果真挖到宝贝了,必须分给她和安友邦一半。

    众邻居起哄嘲笑她,笑她大哥大嫂房子还没开始去修,她就急不可耐地跑过来要分家产了。石茉莉利令智昏,称自己丈夫安友邦也是安家男丁,安家祖宅地下倘若挖出了宝贝,分她家一半合情合理。她那说话的腔调给人的感觉是安家祖宅地下真有宝贝似的。

    陈锦华知她贪得无厌,便说:“等我们新房子开始修时,你自己来挖吧,挖到的都是你的,我们绝不会跟你抢。”

    “大嫂,这可是你说的!你和大哥可不能反悔哟!”

    “有这么多邻居在现场可以作证,我们绝不反悔!这下你满意了没有?”

    “满意,满意!哈哈哈!”

    石茉莉贪财的嘴脸令在场的人忍俊不禁,她还要求安建邦挖地基时不能偷偷地去挖,必须让她在现场监督才可以挖。安建邦笑得直摇头,答应她了。

    1月22日上午,大寒,多云。乡下的机耕路上行人很少,土地冻得硬梆梆的。学校已经放了寒假,安建邦赋闲在家。

    前些天安建邦联系了六位开拖拉机的师傅,与人商量着今天开始往家里拉盖房子的材料。冬季天冷,乡下盖房子的人家少了,红砖、黄沙和石料的价格暂时回落并稳定了下来,安建邦便趁机开始囤材料。

    上午9点钟六辆拖拉机轰轰隆隆地排成一条队列,满载着黄沙拉到安建邦指定的囤料场地上卸了车。按照计划拖拉机师傅们早上去沙场拉沙,然后去镇上砖厂拉红砖,中午在安家吃午饭,下午再去石料场拉石头,晚上在安家吃午饭。

    拖拉机的轰鸣声成功地引来了很多邻居带着家里小孩到安家屋场去看热闹。安建邦客客气气地散香烟给邻居们抽,了解到安建邦家一天要拉18车材料,邻居们纷纷夸安建邦牛气,盖房子不动声色说干就干。

    “建邦,你家盖房子拉材料,你和汪东翔事先商量好了吧?拖拉机可以直接从他门前经过?”有邻居好奇问道。

    “事前商量过了,汪东翔和赵千芳夫妻俩都同意,他们还愿意借块空场地给我囤放材料用。”安建邦答道。

    “这就奇怪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他们夫妻俩平时都不是好说话的主,今天怎么会对你们另眼相待网开一面啊?”

    “呵呵,看人下菜碟,那也得分是谁了!”

    安建邦有些小得意。邻居们都说还是安建邦的面子大,汪东翔夫妻俩都给他面子,拖拉机可以从汪家门前直接经过,畅通无阻,换作旁人非闹翻天不可。

    安建邦给前来看热闹的邻居们都提前打了招呼,希望自己建新房时,请邻居们有空就过来帮忙,帮忙拆掉老房子和挖新房的地基沟。邻居们也都爽快地答应了。

    看着大哥大嫂门前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石茉莉待在家里也闲不住了。她把儿子安志鹏留在家里写作业,自己嗑着瓜子出门去找邻居赵千芳聊天。

    石茉莉笑着质问赵千芳何时学会了吃斋念佛大发善心了,现在拖拉机又可以从她门前直接路过了。赵千芳知道石茉莉这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来找她“兴师问罪”了,希望她能把门前道路堵上,不让拖拉机经过,给安建邦夫妻俩找点不痛快。她这一出“借刀杀人”的心思,赵千芳自然明了。

    赵千芳连忙解释,说其丈夫之前帮忙给安嘉介绍工作,收过安建邦送的烟酒等高档礼物,况且弟弟赵万里多收了安嘉500块钱介绍费。当陈锦华前来协商因盖房子拖拉机载货需路过汪家门前一事,他们夫妻俩实在不好意思直接拒绝,只好勉强答应了。

    “他们家盖房子所需要的材料多着呢,砂子石头红砖钢筋水泥之类的都要拖拉机拉。这拖拉机每天来来回回地跑,声音大得吵死人不说,你就不怕把你家的门前水泥路面压坏?”石茉莉不怀意地提醒道。

    “陈锦华和我说了,拖拉机如果压坏了我家门前水泥路面,安建邦负责包修,反正她家修房子时水泥黄沙多得是,到时候可以敞开了用。我觉得水泥路面压坏了修补好肯定会有斑斑点点的印子,太难看了。于是要求他们在天晴地面干的时候可以跑拖拉机,阴雨天就不要让拖拉机拉材料从我家门前经过了。”赵千芳解释道。

    石茉莉没想到大嫂陈锦华和赵千芳已协商妥当了,她也不好再从中挑拨生事了。赵千芳反过来提醒石茉莉:安家老祖宗在老房子地下留下的宝贝她可要盯紧了,别到时候弄得竹篮打水一场空。

    石茉莉自信满满说宝贝丢不了,即使大哥大嫂半夜里偷着挖宝贝,她也有办法让大哥大嫂把宝贝交出来。赵千芳忙问有何妙法?石茉莉说她把自家的小黄狗拴起来,就拴在靠近安家老宅的梨子树下,半夜一有风吹草动,黄狗必会狂吠不止,她就可以拿手电筒前去察看。赵千芳竖起大姆指夸她这个办法想得很精妙。石茉莉不禁自鸣得意,仿佛胜券在握。

    赵万里被凌凯公司开除后,在外面碰运气游荡了十来天,一直没找到令他满意的人闲钱多的工作。眼看着年关将近,万般无奈之下只得先打道回府,回了桐城老家。

    由于他刚丢了工作不久,心情还很烦燥,在老家也闲不住,便去姐姐赵千芳家来散心。赵千芳得知他被公司开除了,甚是震惊和惋惜,细问缘由后,从弟弟赵万里口中得知安嘉或许也有参与其中,便怒气冲天,在家大骂安嘉做事太不厚道了,太忘恩负义了。她还把丈夫汪东翔一起给骂了,骂他当初就不该多管闲事,就不该给安嘉帮忙介绍工作,害得亲弟弟现在丢掉了好工作。

    汪东翔自知有愧疚,只得硬着头皮陪着笑脸让她消消气,劝她冷静一下,事情没有彻底搞清楚前,不宜乱动肝火。赵千芳不听劝,在屋里骂骂咧咧,非要汪东翔亲自去安家上门理论,为自己亲弟弟上门讨回公道。

    陈锦华和安建邦在家里听到了邻居汪家传来的吵架声,但听不清楚汪东翔夫妻俩具体在吵什么。小儿子安生孝嫌弃邻居道:“他们家三天两头就爱吵架,特别喜欢吵架,真不知道有什么好吵的?”

    “你别多管闲事,你没事的话就去屋外面把堆材料的场地清理一下,一会儿拖拉机该来卸材料了,急着场地用!”安建邦吩咐小儿子道。

    陈锦华隐约感觉好像听见吵架声中夹杂着安嘉的名字,提醒安建邦竖起耳朵仔细听听,安建邦听不清楚,也没耐心继续窥听。他催陈锦华和自己一道去屋外帮忙清理场地。

    没过多久,装满红砖的拖拉机一辆接着一辆从汪家门前的水泥路驶过。赵万里从姐姐家走出来四处张望,好奇问赵千芳谁家将要建房子?赵千芳说是安嘉家里要盖房子,拖拉机从她门前经过,一天要跑好几趟。

    “姐,他都把我害成这样了,你的胳膊肘不能朝外拐啊!他家要盖房子,你让他们拖拉机从别处走!我看见就来气!”赵万里大声说道。

    赵千芳怨恨的目光转向汪东翔,大声说:“听到没?汪东翔!我弟弟的话你听到没?”

    汪东翔的脸色有些难看,他说:“这……这都已经答应人家了,怎么好意思开口再去变卦?”

    “姐夫!是他们安家人忘恩负义在先,他们不仁那就别怪我们不义,有何不可?我就要给他们家制造点麻烦,出口恶气,有何不可?”赵万里叫嚣道。

    汪东翔劝赵万里少说几句,说事情已经过去就算了。赵千芳不依不饶,她忍不下这口气,见丈夫呆坐着没有任何举动,她自己窜出门外上安家兴师问罪去了。

    安建邦正忙着指挥拖拉机在指定位置卸下红砖,陈锦华和安生孝在一旁忙着堆码砖块。

    “安建邦,你停一下,我现在有事跟你说!”

    “安建邦,你停一下!”

    拖拉机的巨大轰鸣声令安建邦根本听不清赵千芳倒底在说什么,直到现场的拖拉机全部卸下砖块离开后,安建邦才有空过来询问赵千芳找他有何事?

    “安建邦,我来正式通知你一下,从现在开始我家门前不让跑拖拉机了。你要盖房子拉材料烦请走别处吧!”

    安建邦楞了一下,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不是……赵千芳!咱们之前不是都商量好了吗?你现在怎么会突然变卦了呢?”陈锦华着急问道。

    “陈锦华,这事你别怨我,要怪就去怪你大儿子吧!”赵千芳突然吼道。

    “安嘉?他现在人在苏州,他有什么地方得罪你了吗?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啊?”

    “误会?都是你大儿子干的好事,把我弟弟在苏州厂里的工作搞没了!他被工厂开除了,你说怎么办?你们家安嘉就是个害人精!是个大扫把星!”赵千芳大声骂道。

    “咦,赵千芳!你怎么能胡乱骂人啊!”

    “我就骂了怎么啦?你儿子是大扫把星,是忘恩负义的害人精!怎么啦?有本事过来打我呀!”

    赵千芳双脚蹦起来骂骂咧咧,好一副泼妇骂街的样子,引得周围好多邻居前来看热闹,这其中就有安友邦的妻子石茉莉。

    安建邦觉得儿子安嘉不是惹是生非的人,这其中想必有天大的误会。他耐着性子劝赵千芳别再和陈锦华争吵,有事说事澄清误会,免得伤了邻里和气。汪东翔领着自己小舅子赵万里也到了安家屋场,他劝赵千芳不要乱骂人,有事说事,是非曲直,可以让在场的邻居帮忙评评理。

    安建邦让儿子安生孝回屋搬几条长凳子出来给众人坐着休息。于是,在众邻居的围观下,安建邦、陈锦华、汪东翔、赵千芳及赵万里静心坐下来,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针锋相对,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互不相让。

    赵万里说不出安嘉直接“坑害”他的证据,多用推测和假定的语气说安嘉在他背后使坏,导致公司领导不信任他。众邻居质疑他说话内容的真实性,因为安嘉刚进厂时只是一名普通员工,而赵万里是车间线长,工厂领导宁可相信基层员工的话,也不相信他这个车间负责人的话,这足以说明一些问题:他这个线长是多么不得人心啊!

    由于安嘉人在苏州,无法到现场进行对质。安建邦想起安嘉寄回来的信件,他让陈锦华去把信件取出来,拿到现场请邻居一字一句地读给众人们听。

    邻居读信的过程中,赵千芳和赵万里的脸色有些难看,都坐不住了。因为信中讲赵万里收了他1000块钱的工作介绍费,而工厂门口招工是不要钱的。另外信中也讲到董事长巡查车间时发现赵万里现场管理有重大问题;赵万里在安嘉申请储干时从中作梗;赵万里在安嘉付清工作介绍费后无故开除了安嘉,是董事长和郭特助发现他沦落街头后劝他回工厂上班的。

    当邻居把信念完时,现场早已议论开了,舆情不利于赵氏姐弟这一边。汪东翔也没想到老婆竟会背着自己,和妻弟赵万里收安嘉1000元的工作介绍费,大骂赵氏姐弟俩掉钱眼里了。赵千芳还想狡辩一番,她说:“找工作收介绍费不是很正常吗?双方你情我愿的,又没有谁去逼谁?”

    “千芳,你说这句话的确很在理!可我们当初说好的是500块钱工作介绍费,后面怎么就变成了1000块钱呢?”陈锦华当众责问道。

    “就算工作介绍费是1000块钱,安嘉他也给了你弟弟,可他为什么还要无故开除安嘉呢?”安建邦趁势追问道。

    “这……”

    赵千芳哑口了,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她抬头看了看石茉莉,石茉莉神色慌张地向她摇摇头,示意她别乱说话。这一幕被很多人看在眼里,邻居们都猜测这事肯定与石茉莉有关,而石茉莉与陈锦华妯娌之间面和心不和,世人皆知。

    赵万里万万也不会想到安嘉会给家里写信,信上还把工厂里的事写得一清二楚。这下子他丢人丢大了,大冬天的干坐着,脸上居然冒起了冷汗。

    “你们有什么证据说我弟弟收了安嘉1000块钱?安嘉他说给了1000就1000啊?他信上写的统统都是我弟弟的不是,有一句是感激的话吗?你们要搞清楚一点,当初是我弟弟把他弄进工厂上班的,他不但不感谢,还写信诬陷我弟弟!这不是忘恩负义是什么?”

    “安建邦,假如我弟弟的行为确实如安嘉信上所说,你们收到书信后为什么不来找我评评理?你们夫妻俩就那么心甘情愿让安嘉受我弟弟欺负吗?这符合常理吗?真是太搞笑了!”

    赵千芳开启了耍无赖模式,百般抵赖,强词夺理,把安建邦夫妻俩怼得目瞪口呆。

    “赵千芳,当初安建邦收到书信后,他气不过是想登门去和你理论一番的。我当时怕他和你起争执引发误会,影响到我家盖房子的大计,才拦着他不要节外生枝的。冤家宜解不宜结,我们不想因小失大,所以才没有对外声张的!”

    陈锦华的话合情合理,处处彰显着豁达与仁义,众多邻居纷纷认可她的解释。赵千芳理屈词穷,没了来时的嚣张气焰。汪东翔嫌她太丢人现眼了,起身给安建邦夫妻俩赔理道歉,然后拉着赵氏姐弟俩狼狈地逃回去了。石茉莉不敢再作逗留,识趣地夹起尾巴也跟着逃回家了。

    众邻居谈笑着逐渐散场,赵千芳这一闹腾给安家整了一地鸡毛,安建邦夫妻俩却不知如何收场。眼下,汪安两家结下梁子,拖拉机拉货再想借道已势必不行了。

    安建邦和陈锦华干坐着在商量着对策。村庄里还有两条年久失修的机耕路,一条年久失修,弯道多且水土流失严重,早已沦为臭水沟了,已不能通车多年了。另一条机耕路须经过孤坟地,多年无人打理,路上已长满杂树灌木,须经砍伐修整才能通车。

    安建邦决定一家三口马上去孤坟地把机耕路重新开僻出来,方便拖拉机拉货通行。时间太仓促,安建邦又去村庄找了好多些青壮劳力来帮忙开路。

    石茉莉本想趁着邻居都去帮忙给安建邦修路去了,她悄悄去了汪东翔家看望赵千芳,却被汪东翔轰出门。汪东翔骂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一肚子坏水尽出馊主意,警告她以后少来汪家和赵千芳来往。

    石茉莉不甘示弱,说赵千芳姐弟俩自己做事不小心露了破绽才落人口实,此事怨不得她。赵千芳在屋里恨得牙痒痒,发誓一定要让石茉莉栽跟头出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