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心好了，朕只考虑成功，失败与朕无关！”

    芈蒟一幅成竹在胸的样子，顿了顿继续说道：

    “士仓甚爱嬴傒，若是失败了，为了不祸及嬴傒，他会一定将所有责任，都扛在自己身上。”

    “甚至包括黄咎的事情，他都会揽过去。”

    “反正失败不过一死，他一定会卖这个顺水人情给我们，这样我们以后也会照应嬴傒，刚才他就是这么跟我说的。”

    阳泉君熊萩长嘘一口气，终于放下来所有的担忧。

    “你还要帮朕去办件事。”

    “女兄尽管吩咐！”

    “你去通知熊啓、熊离两兄弟，到时只见廷尉府火起，就马上戒严全城。”

    “谨遵太后懿旨！”

    熊萩心病已去，早没了之前的慌乱，也有心思开玩笑了。

    “别闹！把我的令牌带两面去给他们。据‘骨刺’来报，蒙武、王贲都伤重在家疗养。”

    “郎中卫和卫尉军，都和这次案件有直接关联，所以到时候，蒙骜将军和王翦将军会代替他们二人出席会审。”

    “这样的话，两支京城的保卫力量，都是副将领队。”

    “只要熊啓他们拿着我的令牌，就说有人举报蒙、王两家谋反，令两军将士回官署待查。”

    “这样一定能够镇住他们，如果士仓控制住廷尉府，就会举火示意。”

    “如果士仓失败，我们不能再折损人马，记住！告诉他们，未见火光，不得轻举妄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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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昳。

    宗正司官署，后堂。

    大白天的，后堂却帷幕闭合，堂中燃着油灯。

    堂外，宗正司护卫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把个后堂围得水泄不通。

    后堂之中，围坐着二十来人，上首坐着的是宗正嬴傒。

    他的右手边是从小就教习嬴傒功课的士仓，今天就是他紧急召集宗室核心成员前来议事。

    士仓早年求学于齐国稷下学宫，其时稷下学宫百家荟萃，正是鼎盛时期。

    士仓聪颖而好学，博览各家风采之后独爱儒学。

    至其学业有所成，见各国人才济济，求官之道竞争者众，正值秦国招贤，果断入秦。

    当时秦国人才缺乏，虽国力富足但仰慕中原文化而不得。

    士仓就在秦国为王室以及重臣子弟讲学，今日前来议事的至少有半数都听过他的课。

    所以，士仓虽然没有重要的官职在身，在秦国一直备受尊重礼待。

    后来，嬴傒敏而好学，尊师重道。深得士仓喜爱。

    因其又是安国君长子，有望继承秦王之位，士仓再次果断押注，倾力相授并辅佐。

    嬴傒也深得宗室族人之心，儒雅而博学，谦逊而亲孝，族人言其有古君子之风。

    至于华阳后选择过继赢异为嗣子，则让一众族人大感意外，曾经一度闹到老秦王嬴稷那里去，最后被老秦王驳回方才作罢。

    至于内中是否有何隐情，则鲜有人知。

    “诸君，老夫请问公子傒平日为人如何？”

    “公子傒，君子也！”、“与公子傒相处，如入兰室也！”

    “瑟兮僩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众人七嘴八舌，均是赞誉之词。

    “诸君，老夫请问公子傒学识可行？”

    “学富五车，公子傒乃博学之士也！”、“名师高徒者，公与傒也！”

    这不是废话吗？嬴傒的学问也是大家公认的。

    “诸君，老夫请问公子傒品德何如？”

    “如沐春风！轨物范世也！”、“整躬率物，可为宗室典范！”

    嬴傒在宗室之中声誉极高，一个人几十年谦卑有礼，哪怕是作假，也是真的了。

    士仓环顾众人，一切正如他所预料，不枉他们师徒二人多年苦心经营。

    于是，他问出了一记诛心之词：

    “诸君，老夫敢问公子傒之于秦王子楚，孰贤？”

    战国时期，人们还是比较耿直敢言的。尤其是秦国民风淳朴，不以言获罪。

    当下众人扪心自问，大多人依然还是认为嬴傒要更为贤德有才，少数没有表态的只是心有顾忌，其实也是认可嬴傒的为人和才干的。

    士仓心中已经有数，他向几个与嬴傒更为交好，事先已经通过气的几个族中骨干使了个眼色。再次追问道：

    “老夫敢问诸君，若公子傒为秦王，与国可有益哉？”

    此言一出，众人一片愕然。

    秦国建国至今已经五百多年了，宗室人数累积至今也是个非常庞大的数量。

    好在秦国自从商鞅变法，推行军功爵制度之后，宗室没有功勋者也没有了特权，除了享受宗室的一些福利之外，并没有给秦国造成什么大的负担。

    而宗室弟子，往往以嬴秦氏血统为傲，在军中、朝政中皆出力良多，并没有后世王族宗室的腐败糜烂和飞扬跋扈。

    值得一提的是，自秦、楚姻亲联盟至今也有三百多年了。

    许多楚国王室女子嫁到秦国，生养了许多后代，甚至有楚女嫁到秦国，生出秦公主又嫁到楚国之后，生出楚公主再嫁回秦国的事情也是常见之事。

    在王室宗亲之中，不乏有心向楚系外戚者，只不过是没有机会像华阳后、阳泉君那样，得到与老秦王直系后裔有婚嫁、政治合作的机会而进入核心圈而已。

    但是平日里，相互之间的联络还是非常密切的。

    今日议事，早有人暗中得到华阳后提点，要助士仓一臂之力。

    于是，有人挑头之后，赞成的人越来越多。最后群情高昂，如火上添油，愈演愈旺。

    “放肆！汝等可是要造反？！”

    一个不和谐的爆喝声吓了大家一跳，众人纷纷侧目，一看却是建成君赵亥。

    赵亥并非王族正支。

    “嬴”姓为中国上古八大姓姜、姬、姚、嬴、姒、妘、妊、妫之一。

    溯嬴姓渊源，颛顼高阳氏之孙皋陶，皋陶生于曲阜，舜因而赐以嬴姓。

    秦祖伯益为皋陶长子。伯益善于畜牧、狩猎，并发明了凿井之术。

    在舜帝时就担任“虞”的职务，掌管山林川泽。

    伯益的十五世孙造父，善于驾车，“穆王使造父御，西巡狩，见西王母，乐之忘归。而徐偃王反，穆王日驰千里马，攻徐偃王，大破之。乃赐造父以赵城，由此为赵氏。”

    造父因功，被周穆王封到赵城后，以邑为氏，这就是嬴姓赵氏的由来。

    造父也是赵国王室先祖，所以，人皆称秦赵同祖。

    但五代之后，血缘渐淡，造父肯定是想不到自己的后代们长平一战就屠戮了四十万赵人吧！

    造父的侄孙赵非子，因功受周孝王封为附庸，封地秦亭，续嬴氏祀，定居于秦地，人称嬴秦。

    及后，非子的六代孙嬴开救周有功，受周平王封为诸侯，是为秦襄公，成了秦国的缔造者。

    此时，赢姓已经有分支“赵、徐、郯、莒、钟离、运奄、菟裘、将梁、黄、江、修鱼、白冥、蜚廉、秦”等十四氏之多。

    赵亥为人刚毅勇武，因功得封建成君，也是宗室中的佼佼者，一直对王室忠心耿耿。

    赵亥带头断喝，堂中又有两人站起，却是王族嬴摎和嬴壁。

    “子楚乃得先王、老秦王亲许，祭拜宗庙，先封太子，继位秦王之正统。尔等可是要造反？！”嬴摎义正严辞，大声质问。

    身旁嬴壁直接拔出长剑：

    “吾大秦法度森严，岂容尔等乱来？要造反先问过我手中剑答应否？”

    刚刚汇聚一堂的众人，哗啦站起，分成两边，纷纷拔剑对峙。

    一边黑压压一片十几个人，一边却是孤零零的只有赵亥、嬴摎、嬴壁三人。

    士仓一双眼睛转来转去，好像在评估双方冲突的后果。

    而嬴傒自始至终正襟危坐，目视案面，似乎大家讨论的事情跟他没有半点关系。

    “三位对秦王忠心耿耿，士仓佩服。老夫也是为秦国百年计，今日之事，皆是老夫筹谋。是非功过，留于后人评说。若有错，老夫一人之过！若有功，皆诸君之功！”

    士仓说着站起身，慢步走到赵亥等三人面前，拱手行了个礼道：

    “老夫知三位勇武不畏死，但寡不敌众，何况今日堂外已布重兵。结局已定，无非是死多少人的区别。”

    “老夫不希望嬴秦氏血亲相斗，两败俱伤。我答应三位，若我侥幸成功，必不为难子楚。”

    “若是不成，老夫一人担之，也不会让嬴秦氏元气大伤。三人不若听老夫一句劝，在此歇息一日，如何？”

    赵亥等三人也是士仓的学生，拔剑的时候心中只想应该维护正统，正义凌然不惜血洒当场。

    此时就像一拳打到棉花，无处使力，衡量再三，慢慢地收回了拔出的剑。

    “三位乃明智之士也，实乃嬴秦氏之幸也。”

    士仓又对三人深深一鞠躬，伸出双手，示意他们把佩剑交出来

    赵亥和嬴摎、嬴壁对视一眼，知道今日纵然以身殉国也是于事无补了，只能摘下佩剑，乖乖交出。

    嬴傒却站了起来。他向对峙的双方各拱一下手，然后对士仓鞠躬拜道：

    “无师法，则偏险而不正；无礼义，则悖乱而不治。请先生恕傒不能遵师命。”

    说完，施施然扬长而去，竟然把一众宗室丢在堂中，径自回府，闭门谢客。

    “哈哈哈，善哉！不愧乃吾士仓之徒也！”士仓却不怒反喜，大笑后说道：

    “诸君，请随我移步别室，细商明日行事安排！”

    于是，令门外护卫善待赵亥三人，只是禁止出入。就带着众人去其他房间商量明天的行动细节去了。

    掌夜时，以星分夜，以诏夜士夜禁。

    当日夜里，阴雨绵绵，街上黑乎乎一片，杳无人迹。

    “咚！——咚！咚！”

    伴随着打更的声音，一个更夫转过墙角，才给这条街道带来了一线光亮。

    更夫走后不久，一条黑影闪进巷口，来到一座巍峨的府邸前。

    “咚，咚咚，咚——咚咚！”，黑影有节奏地敲响大门。

    “谁？”门内传来刻意压低的警惕的声音，

    黑影并不答话，从门缝底下塞了一件物什进去。

    那是他们联络的暗号，门很快打开一条缝，门监闪身让进了黑影。

    门外，风雨渐渐地大了起来，好像预示着明天的咸阳必然会是风雨交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