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之后，小景就开始有些怕子衿，不敢跟子衿说话，子衿也就跟他越来越生疏，就是因为这个，我们家才一直没有请住家保姆，如果被外人知道了子衿的情况，她还怎么好好的生活，素馨的继父是有名的心理学教授，那段时间也正在国外陪她们的母亲修养，我们就把她送去待了一阵子，她也就休学了一年，这孩子不是会把自己的心思说出来的那种，我们平时也不敢刺激她，怕不小心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所以外界也一直觉得我们家里关系不好。”

    “子衿会定期去她继父那里做催眠治疗，乔冰也有很好的照顾素馨，可是......两年前，素馨出事了。”楚凉懊悔不已，“那时候她们都大了，素馨都上大学了，再加上乔冰和素馨都在一个学校里，可以互相照看，我们除了日常对于素馨的关心之类的，没有过多关注孩子在学校里的情况，要是当时......当时多注意一下......”

    严厉除了口头安慰也做不了什么事情，想说一句幸而李清越已经死了，也得到了报应，可从一个人民警察的角度来说，李清越的过错可以由法律来审判，报复绝不能是出于个人私有行为去杀人，虽然他也觉得死得好，但是只得道：“这不是你们的错。”

    “期间子衿也有过很多次人格转换的时候，所幸没出什么事情，可是素馨没了之后，子衿表面上看起来没事，我们却很担心，另外有一点，在那之后她就没有再去她继父那里接受催眠治疗了，而且她停了好长时间的药了。”

    “时子衿患有分离性身份障碍，且另一个人格负面情绪很大，甚至在转换人格的时候会出现无法自控的伤人行为，可最近一段时间，她却停止了服用药物，是这样吗？”严厉一边记录一边确认道。

    楚凉点点头，身子靠在医院走廊冰冷的墙壁上，双手捂住脸颊抑制不住的抽泣了起来：“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办了......她父亲这两年身体不好，也一直在疗养院里，我也不敢跟他说出了什么事情，我听说李清越死了的消息时，我都吓死了。”

    另一个房间里。

    “颜警官，你相信世界上有鬼神吗？”

    时子衿的手臂上也有一道很重的伤口，想来是跟楚凉争抢弯刀时划到的，她站在窗前，抬头望着那一轮皎洁的明月，自顾自道，“我信，因为这样的话，乔素馨也许现在还存在着，也许我死了之后还能见到她。”

    颜萝想说怕是到时候，乔素馨早就投胎转世了，可又想到王铁虎开的那间密室里收留了那么多横死的孤魂野鬼，乔素馨也是阳寿未尽、骤死之人，唇微微动了一下却张不开口说什么。

    时子衿忽而颔首呆滞了一下，又说：“乔素馨也信，她这个人什么都信，相信西方有童话，相信东方有神话，相信海里一定有海的女儿还有小龙女。”

    时子衿眼眶红着，扭头看颜萝，眼神里溢满了悲伤，深邃的瞳孔像是藏匿着巨大的漩涡，将人吸进她的痛苦里，她整个人都像是自己沉溺在深海中逃脱不了的鱼儿，身上缠绕着漂浮松散的水草，明明可以再挣扎一下就能挣开水草的束缚，可却不作为。

    此时的时子衿不像上午颜萝见到的那个冷静自持不太有表情的集团继承人，也不像是下午那个张扬肆意还开着玩笑的豪门千金，倒是跟乔素馨和时景有些相像了。

    “多蠢，海的女儿怎么会跟小龙女在一起呢，她说海域由不同国家掌管，西方海域里就是海的女儿，我们这里的海里就有小龙女，她小时候还因为这个跟我吵过，还吵哭了，凡是见到庙，不管什么也都去拜一拜，也没见哪个神佛保佑她。”

    “她蠢，时景也蠢，他从来到家里之后一直像个跟屁虫一样守着我，会经常不说话却往我手里塞颗糖，即便是我掐死了他最喜欢的小兔子，他也还是会小声问我胳膊上的抓伤疼不疼，去我房间里给我送药。”

    “颜警官，你说做过坏事的人都会下地狱吗？我会不会下去也见不到乔素馨了。”

    颜萝喉间生涩，喉头哽了一下，把原先要说的话咽下去，道：“不会的。”

    “人有善有恶，一生之中不会只做善事或是恶事，凡事都有条例，善恶自有去处，善恶参半，功过相抵。”

    其实是见不到的，还不知何时乔素馨才能进入六道轮回，往生为人。

    “功过相抵？哦，怪不得身边的人都那么热衷于做慈善，还真是能给自己积阴德啊。”

    颜萝从时子衿的病房里出来的时候，在门口站了好久，牛犇刚打过电话回来，看颜萝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关切的问道：“怎么了，殿下？”

    “我从前是什么样子的？”颜萝问道，“是不是真的不太有人情味。”

    牛犇想伸手摸摸颜萝的额头，看看她有没有发烧，是不是累病了，这幅略有些失魂落魄的样子看着还挺唬人的。

    “您从前是什么样子的？就......很威风、很帅气，哎，就是那冥神的神袍一穿，老霸气了，这整个地府舍我其谁，你算老几......的样子，不过殿下您问这个干什么呀，您受什么刺激了？您是神，地府冥神，人情味什么的......”

    牛犇换了个说法，小心翼翼道：“本身就是要秉公执法的，要什么人情味儿啊。”

    “可是我审判的是人，即便身死，他们依旧是活生生的、有感情的人，连活了千年、万年的鬼王都会同情那些鬼魂的悲惨遭遇，可之前的我冷心冷情的没有一点人气。”颜萝将手覆在心口上，喃喃道，“从前师父说过，说我虽生而有神性，可却没有心，没有一颗真正的人心，这样是活不长久的，一旦命里的劫难到了，单凭这神性也撑不住什么。”

    “现在想想，师父的意思是我缺一颗爱人的心吧，神当爱众人、护众人、守众人，可我连爱人都不会，更别说是普爱众生了。”

    “凡间之人、肉胎之身，他们不是神，没有活了上千、上万、甚至上千万年，他们有感情、有血肉、会流泪，会为了自己所爱的人违反律例，会不顾一切，可神不会，神理智、博爱，同时也丧失了这种独一的爱人能力，只会秉持着所谓的天条律例做事情。”

    “刚刚时子衿问我，乔素馨见庙就要拜的，可没有什么神佛保佑她，就连李清越，即便他现在下了地府，靠着家里的慈善功德，怕是也用不到下去小地狱。”

    “未经他人事，莫劝他人善，就是这个道理吧，现虽有十殿镇守十八层地狱，层层审判，但仍有不善之处。”

    牛犇侧着脸看了颜萝好一会儿，倏忽间就浅浅的笑了：“我知道为什么当时后土娘娘不护着您，任由着他们把您发配到人间了。”

    颜萝闻言也明白了一点师父当时的不闻不问，既身在其位，必得要先通懂人心，领悟世间，才是真正的不失公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