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茶店内。

    杨眉小心翼翼地将脑袋往上探了一点，视线刚好能从窗户的下沿钻出去。

    而后，她又哧溜一下钻回了桌底。

    怎么回事？！

    陈予璋怎么又和那个漂亮女生见面了？

    而且，他们还在往这家店走过来？！

    她顿时慌了神，脑袋左右乱转起来，现在从大门离开，必定会和陈予璋来个狭路相逢，但她看了半天，也没发现这家店有所谓的后门或是能躲人的地方。

    无奈之下，她只好继续缩在桌底。

    片刻后，她见到两双脚一前一后迈进店内，而后，朝着她所在的方向走了过来。

    自然是陈予璋和萧妙妍。

    杨眉下意识地将自己的身子往桌子深处继续缩去。

    千万，千万别到她这里啊！

    陈予璋和萧妙妍越走越近，杨眉的一颗心也越悬越高，她在想，万一陈予璋看到自己躲在这里，他会是什么样的表情？自己的第一句话又该说什么呢？难道是“哈哈，你也来喝奶茶吗？”他要是问她为什么躲在桌子底下，又该怎么回答？“我就喜欢在桌子底下玩，你管得着吗？”

    在她的胡思乱想中，陈予璋与萧妙妍在她前面的那张桌子旁停下了，两张桌子之间有一块隔板，隔绝了视线。

    “就这里吧。”陈予璋坐了下来，

    “你再等我一会儿。”萧妙妍走到前台，很快，她捧着两杯奶茶走回来。

    坐下后，她将杯子放在了桌上，并把其中一杯轻轻地推向了陈予璋。

    “这杯是你的，黑糖撞奶，不额外加糖。”

    陈予璋没有伸手，“已经过了五分钟了。”

    萧妙妍的脸又白了一瞬，过了片刻，她垂下眸子，轻声说：“你还记得吗？你曾经答应过我一件事。”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

    陈予璋没接口，只是等她说下去。

    其实，他已经知道她想说什么了。

    萧妙妍捧起手中的茉莉奶绿，抿了一口，才轻轻地说，

    “这件事就是，无论我以后做了什么让你生气的事你都会给我一次原谅的机会。”

    “所以呢？”陈予璋淡淡地问。

    萧妙妍盯着他，轻声问，“那你答应的，还算数吗？”

    两人的交谈声并不大，一般人并不会注意，但杨眉就与他们一板之隔，再加上她缩在桌底，无事可干之下，精神高度集中，于是，两人的对话声被她竖起耳朵，听了个清清楚楚。

    当听到萧妙妍的话语时，杨眉已经睁大了眼，注意力也完全集中了起来。

    方才那女生说的话，实在有些暧昧。

    如果陈予璋和她只是普通关系的朋友，怎么会许下这样的承诺呢？

    哼，反正他没给她许过。

    之前是这个女生，之后是黄芩，反正自己永远排在最末一位！

    杨眉一边生气，一边集中精神，继续听着那边传来的动静。

    紧接着，她听到陈予璋想也没想地回答：“算。”

    萧妙妍的眸子微微亮了，唇角也弯了起来，“好，那我希望你能原谅我，我们再从头来过。”

    “不行。”

    “为什么？！”萧妙妍不可思议的看着他，。

    “因为那次机会，你已经用掉了。”

    “什么时候？！”

    陈予璋淡淡的看着她：“十分钟到了。”

    他神色不温不火，波澜不惊。

    萧妙妍则是将奶茶重重往桌上一放，瞪大了眼睛，近乎带着哭腔地说，“你先说清楚，什么时候给过我机会了？”

    陈予璋瞥了她一眼。

    他其实不想提起那件事，但她既然一定要知道，那也只能说了。

    “拉黑伱之后，我回头想了想，觉得这件事做得也有些冲动了。毕竟，我能理解，不是所有人都能与我感同身受，你也没有义务和责任去承担我的痛苦。但至少，以前你对我的关心是真的……”陈予璋淡淡地说，“于是，那个周末一大早，我就去了你家找你。”

    听到“那個周末”四个字后，萧妙妍的脸色陡然变了。

    “你不在家，我就在你家的楼下等你。”陈予璋继续说了下去，“我没有给你打电话，你也知道，我这个人，一向不怎么喜欢打电话，我宁愿当面和你谈。然后，我从上午九点，一直等到下午六点，终于看到你和一个人从出租车下来……”

    顿了顿，他看着萧妙妍，笑了笑，“还要我继续说下去吗？”

    萧妙妍的脸瞬间灰败了下去，她咬着唇，声音发抖语无伦次地解释着：“我只是心情不好，才答应了别人一起出去玩……但和他相处的时候，我一直在想你……我才发现我根本没办法喜欢上其他人，只喜欢你……是我错了……”

    她的眼泪掉了下来。

    陈予璋轻轻叹息了一声，站起来，“不好意思，你慢慢坐，我要接着去找人了。”

    他走出了奶茶店。

    *

    等陈予璋的双脚消失在店门外，杨眉才呼出一口气，小心翼翼地从桌底往外钻。

    可能是蹲久了，双腿血液循环不畅，她还没站直身子，腿就麻了，她哎哟一声，身子一歪，直接撞翻了桌子上还没喝完的奶茶。

    “啊！！！”她又连忙去扶奶茶杯子。

    等杨眉扶好了杯子，一屁股坐回座位，再抬起头，忽然发现，方才和陈予璋说话的那个女生，已经站在了面前。

    萧妙妍有些迷惑地看着她，方才，这个短发女生是一直躲在后面的桌子底下吗？

    杨眉挤出一个笑：“那个，怎么了？”

    萧妙妍忽然想到了什么，“他在找的人，是不是你？”

    杨眉：“……”

    *

    萧妙妍双手捧着奶茶杯，却没有喝，只是定定地看着吸管。

    “我叫萧妙妍，和陈予璋原本是同班同学。”

    “高一刚入学的时候，我就留意到他了……”

    陈予璋长得帅，脾气也不错，几乎符合她最喜欢的那种男生的标准形象，就连他的沉默寡言也让她觉得他比其他男生更显稳重。

    “于是，我经常找借口接近他，每天早上我都会很早去教室，然后在他的抽屉里偷偷放一盒牛奶。”

    “一开始，他没有喝，只是把牛奶给了别人。但我没有放弃，依旧每天坚持……”

    “有一天，他可能察觉了，加了我的微信，然后问我“牛奶是不是你放的？””

    “我承认了，他问为什么，我告诉他，我喜欢他。”

    “他却让我放弃，他说他不想谈恋爱……”

    “但我还是很喜欢他，便告诉他没有关系，我们可以先只做好朋友，聊天、分享心情，不谈恋爱，我还说，无论怎么样，我都会一直一直喜欢他。”

    “也许是我的坚持起了效果吧……他从一开始对我的保持距离，慢慢地，和我成了朋友，再然后，他终于告诉我，他的妈妈身体不好，他即要读书，又要照顾妈妈，所以根本没有精力考虑恋爱。”

    坐在她对面的杨眉怔了怔，原来，陈予璋妈妈的身体不好吗？

    萧妙妍的目光幽远，陷入了回忆，“我们逐渐成了无话不说的朋友，即便学业紧张，依然有不少个晚上，我们彻夜长谈，聊到天色微明。”

    听到这里，杨眉更不开心了。

    陈予璋连和她多聊几句都不愿意，果然，自己在他心里排在最末一位，就是可有可无的。

    萧妙妍微微弯起了唇角，轻声说，“这个时候，他才逐渐对我打开了心扉，把那些开心的、不开心的、难过的、郁闷的情绪一点点和我分享，他还说，将来无论我做错了什么事，他都一定会原谅我一次……他又说，等考上了大学以后，如果那时候我还喜欢他，那么……”

    杨眉忍不住问：“既然这样，为什么你们现在会闹得这么僵？”

    萧妙妍抬眸，朝她苦涩地笑了一下：“马上就说到了，不要急。”

    “哦……”

    “……高一下学期的时候，他妈妈病情加重了，进了医院。”

    “于是，他每天奔波在学校和医院之间，他很忙，很累，又很怕。毕竟，他再怎么故作坚强，也只是个十六岁的男孩子。所以那段时间里，我们的聊天中，总是离不开他妈妈的病、他的担忧、他的忧郁和痛苦……一开始，我还能理解他，毕竟我还是很喜欢他的。但……”

    她叹了声气，“我也只有十五六岁啊，我也不知道面对这种生老病死的话题，又能为他做些什么，只好一遍遍苍白无力地安慰他，说他妈妈一定会没事的……”

    说到这里，萧妙妍勾起嘴角，露出个自嘲的冷笑，“其实啊，当时我的心里只想着赶紧结束这个话题，说点别的。久而久之，我对这种重复又沉重的话题开始腻了、烦了，对他的回应也越来越漫不经心和冷漠，甚至好几次装作有事，故意不和他聊天。”

    杨眉的眼眶却一点点地红了。

    人都是有心的，谁会感受不到朋友的敷衍和冷淡呢。就像她，陈予璋对黄芩稍微特别一点儿，她都难过得不行了，对于萧妙妍的不耐，陈予璋一定也能感觉到吧，而且，那时的他，应该比现在的她还要难受很多倍。

    “可是，难道你没有想到，对陈予璋来说，你的那些安慰，应该是他黑暗中仅有的光了啊……”

    萧妙妍看了她一眼，目光中流露出复杂的情绪：“你比我细心，要是当时的我能想到这些，也许就不会做出后面的事了。”

    “后面？”杨眉怔了怔。

    “嗯……慢慢的，陈予璋可能察觉到了什么，给我发消息的频率少了几分，也可能是那段时间他妈妈的病更重了，所以他的压力也更大了，没有时间和我聊天。”

    “我没有意识到这是他远离我的开始，反而松了口气，希望他恢复正常以后，再来找我。”

    “直到有一天……”

    顿了顿，萧妙妍抬起手，捏住了两眼之间的鼻梁，似是在抑制要落泪的冲动。

    过了十几秒后，她才慢慢地深吸了一口气，颤抖着说了下去。

    “上学期的期末成绩出来，我退步了好几名，回家被我爸妈骂了一顿，晚上又收到了他的消息，他说，他妈妈的病情又加重了……但没等他说完，我就像鬼迷心窍了般的爆发了，我告诉他我也很累、很烦，他的妈妈生病和我又没关系，为什么总是要和我谈论这些！以后，不要再因为这些事来联系我！”

    杨眉瞪大眼，差点跳了起来。

    “你、你怎么能这么说？！”

    妈妈病重，当时的陈予璋一定很难过，而对他来说，萧妙妍是唯一能给予他一丝温暖与力量的人，但她的这种做法，几乎相当于陈予璋最无助、最痛苦、最需要安慰的时候抛弃了他，还要将他的伤口再狠狠剜上一刀。

    萧妙妍低下头，白皙的柔荑捂住了脸颊，片刻后，纤细的指缝里，飘出一缕带着抽泣的声音。

    “……我说完之后，没多久也后悔了，但我碍于面子，不想主动道歉。我在想，如果陈予璋来哄我几句，我就借个台阶下来，可是我怎么等，他都没再给我发消息。又过了几天，我终于忍不住了，主动找他，才发现他已经把我拉进了黑名单里。”

    “这种感觉，对我来说不啻于晴天霹雳。毕竟，追求我的男生是很多的，从来都只有我拉别人进黑名单，而别人拉我，却还是第一次……”

    “我又气又急，而后，便做出了另一件让我后悔无比的事……”

    杨眉下意识地追问，“什么事？”

    萧妙妍低着眸，手指紧紧地握住奶茶杯，杯子都被她攥得变了形：“那段时间，其他班有个男生在追我，因为陈予璋的事情，我很烦，便答应了周末和他出去玩……”

    杨眉联想起来了方才陈予璋和她的聊天，瞬间恍然了。

    “结果那天，陈予璋一直在等你，然后，他看到……”

    萧妙妍闭了闭眼，眼泪从长长的睫毛下滴落。

    “他说的没错，他给过了我机会，但是，我自己亲手把那个机会砸碎了……”

    杨眉用力咬了下嘴唇，轻声问：“后来呢？陈予璋为什么会转学到我们这里，他的妈妈呢，后来又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