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盛好汤，陈予璋便遇到了同样来盛汤的黎锐。

    接过陈予璋递来的汤勺，黎锐一边舀着汤，一边随口般地问道：“你刚才说和人约好了吃饭，就是七班的那个黄芩啊？”

    陈予璋随意地“嗯。”了一声。

    “你不是转学过来的吗？怎么和她认识的？”黎锐有点好奇。

    “她住在我的楼下。”

    “哦。”黎锐点点头，接着一脸八卦地说，“其实，她在我们年级也挺出名的，不过不是因为成绩好或者漂亮出名。”

    “那是因为什么？”

    “抠门。高一上学期我们学校搞了一次全年级的秋游活动，当时所有人带的午饭里，只有她一个人带的是馒头和咸菜，而且这一年多来，从没有人见过她在食堂里打超过四块钱的菜。”

    陈予璋想起了方才女孩儿刷卡时微微颤抖的手。

    “……”

    原来如此。

    黄芩正低头吃着自己的饭，眼角余光见到陈予璋走了回来，但她并没有抬头。

    直到面前被摆上了一盘红烧排骨，她才愣了一愣。

    抬起头，她看着陈予璋，那双如梦一般的大眼睛里满是疑惑。

    “这是……”

    “红烧排骨。我请你吃的。”

    “请、请我？”黄芩都结巴了，“你为什么要请我？”

    “来而不往非礼也。你请我了三个菜，我回请一个菜好了。”陈予璋说，“食堂的红烧排骨味道确实不错，我请你吃。”

    “不、不用了，我真的、真的在减肥……”黄芩犹豫了会儿，小心翼翼地建议道，“这个菜挺贵的，要不，你把它拿到窗口去退掉吧？”

    “还有能退菜的学校食堂吗？”

    黄芩不做声了，垂着睫毛，看着眼前油汪汪红亮亮的红烧排骨，香气直往她的鼻子里钻。

    这时，她的肚子忽然发出一声骨碌碌。

    等意识到这是什么后，她有些羞愧难堪地低下了头——自己竟然、竟然真的很想吃这盘红烧排骨！

    陈予璋伸出手，将盘子往她那边又推了一寸，温声说：“你真的很瘦了，一点也不需要减肥。而且我买都买了，你如果不吃就浪费了。”

    黄芩握住筷子的手指紧紧绞在一起，在心里反复说服自己。

    也对，他已经买来了，又不能退。如果自己不吃的话，岂不是很浪费吗？

    奶奶从小教过自己，浪费是最可耻的行为。

    为了不浪费食物，自己就吃了吧。

    于是，她点了点头，用一种不知是说给陈予璋还是说给自己听的语气，轻喃了一句：“好吧，那、那我、我就吃了，谢谢你……”

    ……

    夕阳已经接近天际线，天边堆满了绚丽的晚霞。

    实验高中的晚自习是从晚上六点四十到九点半，晚自习一般不讲课，而是让学生整理白天听课的笔记或是做作业。

    晚自习刚开始时，七班的班主任赵有为便来了一趟，宣布这次摸底考会将学号打乱再分考场，具体考场分布情况第二天早上会贴在公告栏里，又过了十几分钟，他收到年级组开会的通知，临走时交代学生们自觉复习，好好准备第二天的摸底考。

    黄芩正翻着她的数学错题笔记，忽然手臂被人轻轻捅了她一下，她转头看向同桌的郑依琼。

    郑依琼低声问，“上学期那個高二的男同学，还有没有在缠着你？”

    黄芩轻轻地摇了摇头，也小声回答，“这段时间没看到他，应该是已经放弃了吧。”

    “我早就让你把这事告诉他班主任或者学校，伱偏不肯，结果被他骚扰那么长时间。”

    黄芩抿了抿唇，“告诉学校或者他的班主任，那他肯定要被批评的……只要我不理他，时间久了他就会自己放弃的。“

    郑依琼摇摇头：“你这个人啊，就是心太好了。”

    换她就没那么好说话，非得让那小子吃一个大亏不可。

    黄芩笑笑，合上了手里的数学错题集，又从书包里抽出了一本薄薄的旧书，翻到其中一页，开始认真地读了起来。

    郑依琼瞥了眼，发现她手中的书既不是课本，也不是复习资料，有些惊讶。

    “你不复习了？”

    “已经复习好了。”黄芩笑笑，“而且一直复习同样的内容也没意思呀，看点别的放松一下。”

    “那你在看什么书？”

    黄芩默然不语，将书的封面展示给她。

    原来是一本三毛的散文集——《撒哈拉的故事》。

    郑依琼：“哪儿来的？”

    “下午去学校图书馆借的。”

    “你还真有闲工夫……好看吗？”

    黄芩点了点头，“我才刚看了一点点，但觉得写得很好，很美。”

    “讲的什么啊？”

    “三毛和她的丈夫在撒哈拉沙漠里的生活。”黄芩垂着长长的睫毛，视线在微微发黄的书页上梭巡着，眼睛中又散发出那种柔和的、梦幻般的光彩，她轻喃着，“看了这本书，我才知道居然有人能把贫瘠艰难的沙漠生活，也过得这样多姿多彩、妙趣横生，真是一个奇妙的女人……还有她和荷西的爱情，简直像是童话一样浪漫动人……大漠再荒芜，生活再困苦，只要你在我的身边，我就觉得生命美丽如歌，我的眼中就充满星河……是不是很美？”

    “抱歉，我可不像你，整天胡思乱想，就爱做些不切实际的白日梦。”郑依琼毫无触动地撇了撇嘴，“我只觉得能一边坐在全市最大最豪华的总统套房的真皮沙发里，一边喝着八二年的红酒，再一边看我的账户里噌噌上涨的余额，那才是最美的。沙漠那种全是沙子连水都喝不到一口的地方，怎么可能美得起来？”

    黄芩莞尔：“嗯，你说的也是另外一种美。”

    郑依琼又说，“今天晚上好热啊，你把窗户打开吧？”

    教室内确实格外闷热，尽管天花板上的吊扇的速度都已经被开到了最大一档，那种蒸笼般的湿热暑气依旧驱之不散。

    “是有点热，明天可能会下雨吧。”黄芩说了句。

    她就坐在窗边，此时便转身去推窗。

    无意中见到玻璃上倒映出的小脸，黄芩突然愣了一楞。

    和旁边的郑依琼比起来，她的脸简直小到可怜，似乎还没有一个成年人的巴掌大。

    “……郑依琼，我是不是有点瘦啊？”

    “瘦？用这个字来形容你还不够准确。”郑依琼看着手里的语文课本，漫不经心地回答，“这么说吧，如果只看到你一个人，别人绝不会怀疑我们国家不是一个发展中国家。”

    黄芩：“……”

    至于这么夸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