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分钟后，第一堂课结束。

    一下课，同桌那个叫黎锐的微胖男生就凑了过来，带着几分八卦地问，“陈予璋，中午你在食堂和罗振羽打起来了？”

    陈予璋低头整理着笔记，连眼皮也没掀一下，只是“嗯。”了一声。

    “怎么回事？”

    “他先来招惹我。”

    “啧，八成是因为杨眉。”黎锐边说边感慨着红颜祸水，真是红颜祸水，“你新转来的不知道，以前我们班上但凡有男生和杨眉关系稍微好一点，他就故意找别人的麻烦，所以不少人都挺反感他的。”

    久而久之，全班都知道了罗振羽喜欢杨眉，也就是杨眉自己没心没肺的，一点都感觉不出来。

    “还有，罗振羽这个人啊，挺小心眼的……”黎锐又压低了几分声音，“没准他以后还会作妖……你多注意一点。”

    “我知道了，谢谢。”

    陈予璋边说边把笔记本合拢，塞进抽屉。

    抬起头时，恰好对上了不远处罗振羽投过来的阴测测目光。

    想了想，举起左手，比了个中指。

    罗振羽：“……”

    艹！

    ……

    明亮的暮色渐渐染上天空，下午的最后一堂课也到了尾声。

    还没正式开学，所以这几天不上晚自习。

    临放学时，徐汪洋来了。

    他先将罗振羽再次揪出来，当着全班吼了一顿，又板着脸重申了遍纪律问题，再安排几个学生做值日，才宣布放学。

    等他一走，学生们才放松下来，教室里一片喧哗。

    “总算放学了，回家回家！”

    “xxx，要不要去万达广场玩一下再回去？”

    “xx，待会儿一起去买奶茶啊。”

    “……”

    黎锐的动作很麻利，很快便背起书包，还记得和陈予璋打了声招呼，“陈予璋，我先走了。”

    “嗯，再见。”

    没多久，陈予璋也收拾好了自己的书包，再拿起校服和衣服，他站起身，目光掠过正和同桌叽叽喳喳说着什么的杨眉，走出了教室。

    刚离开校门没多远，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叮铃铃”。

    同时，某个脆生生的声音大喊：“陈予璋同学~~~”

    陈予璋回头望去。

    不远处，杨眉背着书包，骑着一辆红白蓝相间的自行车过来了，她笑着，短发飞扬，神采奕奕地冲他挥手，经过他身边时，带来一阵微风，还有一阵甜甜的笑声。

    “陈予璋同学，拜拜！”

    暮光下，她的短发、衣服、脸庞、酒窝，甚至整个人都熠熠生辉，仿佛就是阳光的一部分。

    陈予璋暗沉的心情突然变得明朗了少许。

    才骑出一小段路，杨眉忽然又转了车头，折返回来。

    很快，她在陈予璋的前面停下，一脚蹬着地，一脚踩在踏板上，笑着说，“差点忘了，我还有点重要的事找你呢。”

    陈予璋一怔：“什么事情？”

    杨眉从背后拿下书包，取出草稿纸和一支笔，握着笔，在纸上刷刷地写了什么。

    撕拉——

    她将纸扯下，递给陈予璋，一脸认真地嘱咐道，“收好啊，别弄丢了。”

    陈予璋没有伸手：“这是什么？”

    “我的微信号啊，”她说，“你回去以后记得加一下，我把我精心收藏的几个检讨书模板发给你。”

    “……”

    陈予璋接过了纸，再把它折了两折，放到书包的侧袋里。

    见状，杨眉弯眸一笑，酒窝浅浅。

    “好了，我走啦，明天见！”她再次骑上了车，朝他挥了挥手后，潇洒的一拐头，往前骑去。

    前方不远处有个女生，手里捧着本书，正一边走，一边低头看书。

    杨眉的眼珠转了转，等车靠近了，突然在那女生的身边大声说了句：“潘雨欣，走路的时候不要看书！”

    那女生吓得跳起来，差点没把手里的书都扔了出去，当看清恶作剧的对象后，她捂着胸口，埋怨道：“杨眉，你又来了，想吓死我啊！”

    “我是提醒你，不要边走路边看书，这样对眼睛不好，而且这路上人多车多，很危险！”杨眉笑嘻嘻地说，“还有，这样轻轻一叫你都会被吓到，胆子也太小了，依我看，以后还得多来几次，好锻炼一下你的胆量！”

    她笑着说完，没等那女生说话，就飞一般地骑走了，只余下笑声的清脆余音还在空气中回荡。

    那女生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淘气鬼！”

    看着这一幕，陈予璋不禁微微笑了一下。

    这丫头还是一点没变啊……

    小时候，她就喜欢趁他不注意时接近，然后在他耳边大叫一声。如果他被她吓到，她就格格地乐不可支。

    次数多了，他便有了经验。

    有一次他察觉她又要故技重施，却佯做无事，等她接近的那一瞬间，他抢先跳起来，冲她大喊一声。

    结果她吓了一跳，“哇”地大哭出声，跑去找他爸爸告状。

    爸爸赏了他一顿竹笋炒肉，于是他深感不公平，气得不肯和她再一块儿玩。

    但几天后，两人又因为一块蛋糕重归于好。

    ……

    当陈予璋从回忆中拔身出来时，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梦想新寓的大门外。

    他闭了下眼，再睁开，唇角挂着的笑意淡去，发出了一声情绪复杂的轻叹。

    虽说时间过去了好几年，但除了年龄和外表，杨眉似乎仍是当初那个无忧无虑、活泼可爱的小女孩。

    但是……他的世界却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妈妈去世、孤苦无依、寄住在舅舅家中……

    只能说，人生无常。

    陈予璋甚至无法判断出，当时他不愿意对杨眉承认自己便是她的童年玩伴的原因中，究竟是因为当年被杨眉妈妈冷漠地拒之门外而产生的傲气成分更多，还是因为不想让她得知自己这几年的遭遇和处境，从而对他怜悯同情的成分更多——

    这就是所谓的自尊心吗？

    还是，自卑？

    ……

    这时，前方一道纤瘦身影忽然进入了陈予璋的眼中。

    虽然没见着正脸，但从书包、发型和身形来判断，正是早上他在楼下遇见的那个叫黄芩的女孩。

    如心有所感般，黄芩也突然回头，一双温柔沉静的眼睛朝陈予璋的方向望了过来。

    两人的视线相触。

    下一秒，陈予璋就看到女孩儿眼里闪过一丝惊惶，匆忙调转脑袋，脚下的步伐也加快了不少，近乎是小跑一般地上了楼。

    陈予璋：“……”

    ……

    直到大门关紧，黄芩才悄悄松了口气。

    那个男生古古怪怪的，中午还在食堂和人打架，似乎有点暴力倾向……

    小心起见，还是离对方远一点的好。

    “阿芩啊，你回来了？”

    随着声音，从厨房里走出一个白发太婆，手里还拎着把韭菜。

    “奶奶，”黄芩立即转过身，白皙的小脸上泛起一个笑，柔声说，“嗯，我回来了。你快去歇着吧，我来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