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扬明白，卡蕾说不清楚哈尔在哪，这话多少是存在“欺瞒性”的。

    哈尔的下落根本无需打探。

    庘院长与哈尔是一起出的门，然后一起得罪了佩伦特小姐，最后庘院长被佩伦特的人打断了腿，那么哈尔的去向其实也就不言而喻了。

    就像于扬刚表示要离开，卡蕾就能明白于扬打算要独自去救哈尔一样。

    谎言也分善意与恶意，善意的谎言往往都伴有被他人误会的风险，所以有的时候说善意的谎言比道出真相更难能可贵。

    这个小女孩比同龄的孩子要更成熟稳重得多，她还那么小，懂事得有些让人心疼。

    于扬的话多少有些自负了，但为了让卡蕾安心，他必须得让自己表现得自信满满才行。

    卡蕾依然拦着于扬，尽管她自知根本不可能拦得住于扬，但她的态度却依然坚定。

    “伊夫斯大人，如果您不去，她们一定不敢真的对哈尔怎样。至少她们会给自己留条后路，不敢把事做得太绝。可是假如您落入圈套被捕，那她们就真的可以对孤儿院的人肆意妄为了。哈尔……哈尔一个人的安危与利贝孤儿院所有人的安危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卡蕾的话不无道理。

    于扬也很清楚，佩伦特抓走哈尔的目的无非就是为了引自己去救人。

    庘院长不是被放回来的，准确点说庘院长只是被当成“样本”送回来的。

    去救人，毫无疑问绝对会落入对方设计好的圈套。

    或许真的应该听卡蕾的。

    犯不着为了萍水相逢的人，冒着泄露身份的风险去硬闯完全可以避开的陷阱。

    在到纳耶城之前，于扬一直都是这样做的。

    从他穿越到这个世界那一刻起，就因为种种无奈，不得不一直隐忍。

    不过这回他改变主意了。

    假如和柏丝蒂会合后直接离开纳耶城，那么眼不见为净他也不会想再理这件事。

    奈何现在已经了解到了那件事的后续，了解到自己挖了怎样一个大坑没有填。

    就这么甩手不管，日后必然追悔莫及。

    “谢谢你这么为我着想。”

    “……”听到于扬的话，卡蕾呆愣住了。

    说出那段话时，她大概已经做好了被于扬当作是自私自利的人的觉悟。

    就算被鄙视、被骂、被嫌弃……她全都已经做好了接受的心理准备。

    唯独没料到于扬会说出这样的话。

    那段话听着很自私，实际上却是在牺牲自己为于扬不去救人开脱。

    如果没明白她的那份“温柔”，一定会当场训斥她的绝情吧。

    于扬明白，所以他阻止了卡蕾的“自爆”行为。

    眼中滴滴晶莹在打转，卡蕾慌忙地背过身去，偷偷擦拭眼眶。

    “抱……抱歉，伊夫斯大人，我……”

    与人聊天时突然背对过身去是失礼的举动，卡蕾连忙道歉。

    “没关系。还有，我也不是单纯去救哈尔。对于佩伦特戏耍我这件事，我很生气。”

    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都懂得将责任扛到自己身上，于扬感触极深。

    什么路见不平一声吼，什么帮助需要的人之类的冠冕堂皇的理由，统统都很虚伪。

    没错！自己这样做根本就不是为了别人，纯粹就是为了自己。

    说白了，对佩伦特的行为看不过眼也行，想装逼也罢，全都是自己的任性。

    这些有必要让卡蕾她们知道，否则她们会觉得亏欠太多。

    转生而来到底为了什么？苟活这么久又是为了什么？难道真的要一直这么苟下去吗？

    “苟活？还是取义？”于扬喃喃自问。

    窗外的阳光照射在于扬的脸上，他迎着太阳仰起头。

    太阳赐予了万物光明，可当真正直面太阳的时候，那刺眼的光芒却会让人瞬时性的失明。

    恍惚间，炽热的太阳似乎变得扭曲起来。

    层层热浪冲散云层，阳光依然那样夺目，可太阳的轮廓却变得清晰无比。

    于扬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那频率几乎超出了人类所能承受的极限。

    此刻在他的眼中，那根本不是一颗高挂于天空之上的太阳，而是一只从天而降的巨大拳头。

    圣光拳头在视线中越变越大，直到视线完全被其覆盖。

    无法预估它究竟庞大到何等程度？

    是足以覆盖整个孤儿院？整个纳耶城？还是整个泽拉王国，甚至更远……

    热浪冲破面前的窗户，飓风夹杂着玻璃渣袭卷向于扬。

    人类的力量在它的面前形同蝼蚁。

    不，不对！仿佛世间的一切在其面前都形同蝼蚁。

    圣光拳头所到之处，皆是为虚无。

    于扬咬紧牙，强顶着那磅礴的热浪，用尽所有力量朝着天空伸出双手，试图要挡下那足以毁天灭地的圣光拳头。

    当圣光拳头与其双手接触的瞬间，于扬深深地体会到了自己的渺小。

    圣光吞噬了他的身体、磨灭了他的存在……

    ……

    “大人，伊夫斯大人！”

    意识迷茫间，他听到了卡蕾的呼唤声。

    回过神来的于扬连忙将视线从太阳上移开。

    看着自己满是虚汗的双手，于扬心有余悸地吐出一口闷气。

    自己还在、卡蕾还在、孤儿院还在、纳耶城也好好的。

    圆圆的太阳依然在天上挂着。

    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是假象？

    其实也不纯粹是假像，那是由于扬真实经历过的记忆片段演化出来的景象。

    每每想到自己的身份被曝光，他总会不自禁地回想起类似的场面。

    大概是他身体的自我保护暗示，警示着他自己的身份一旦曝光，就会引来那位强得离谱的敌人。

    “大人，你怎么了？”卡蕾一脸担忧。

    “我没事，只是感觉，这阳光有些太眩目了。”

    “那我把窗帘拉上。”

    “不必！没事了。”

    于扬说着，再次望向太阳。

    这一次，那恐怖的景象没有再在脑海中浮现。

    望着太阳，他自顾自轻声呢喃了句：“那刺眼的光芒背后，究竟隐藏着哪些不为人知的真相？”

    “嗯？”声音太小，卡蕾没听清于扬的话。

    于扬伸手摸了摸卡蕾的头发，轻笑道：“就如我刚刚所说，我去找佩伦特是私怨。救哈尔只是顺便，所以你们不必有心理负担。”

    未来真正要面对的敌人，不是像莫顿一样的人类勇者，而是比人类要强大得多的神一般的存在。

    虽然现在自己的力量还完全不足以与之抗衡，但蛰伏苟活了这么久，假如连区区人类设计的圈套还没把握闯过的话，那还谈什么将来要“与神为敌”？

    于扬决定了，无论佩伦特准备了什么样的陷阱，他要去闯一趟。

    一来是完成自己前世的好汉梦，二来是检验一下自己的实力。

    卡蕾抿了抿唇，扯住于扬的衣角央求道：“如果大人一定要去，那请大人带我一起……”

    于扬哈哈笑了笑：“这里的孩子们还需要你照顾呢。”

    “没关系的，仪姐姐她们已经知道了院里发生的事，一会就会回来了。”

    “但我依然不能带你去。那里极可能是个陷阱，到时我没办法保护你。”

    于扬不介意自己去冒险，毕竟也算是死过几次的人了。

    真正的战斗可不是什么值得观看的场面，真正动起手来，那残酷与血腥的程度对于卡蕾这么小的孩子来说是一种伤害。

    他不可能带着卡蕾一起去，抛开那未知的危险性不谈，就算自己能抽出身来保护卡蕾的身体不受到伤害，那也没办法确保她心灵不会因此受到伤害。

    “大人，求您了，带我一起去。”

    “不行！”于扬拒绝得很干脆，语气中毫无商量的余地。

    卡蕾依然扯着于扬的衣角，第一次表现出了她这个年龄段的任性的模样。

    “大人，我能帮上大人的忙。我以前在佩伦特家做过侍童，知道佩伦特府邸的格局，不会拖大人后腿的。”

    “我并不……”于扬还要拒绝，可是看到卡蕾那异常执着的神情时，话到了嘴边又突然就说不出口了。

    “求您了！大人，请带我去！我也想救哈尔，他……他是我亲弟弟啊！呜呜呜……”

    “……”

    于扬顿了顿，心中莫名地有些酸楚。

    卡蕾刚刚说的：哈尔一个人的安危与利贝孤儿院所有人的安危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这句话果然是骗人的。

    她明明就很担心哈尔，在这种情况下却还能劝阻自己放弃去救哈尔，这份心意实在难能可贵的。

    多么善良的人儿！于扬心中不禁这般感慨着。

    假如是自己的妹妹遇到危险，自己无能力解救她。若那时能遇到个有能力救她出来的人，不管拿刀架着还是跪着乞求，于扬都会毫不犹豫去求对方救人，唯独做不到劝对方放弃救人。

    “你得时刻保持在我视线范围之内。”

    “嗯嗯嗯！”卡蕾连连点头。

    见卡蕾破泣为笑，于扬的心也轻松了不少。

    ……

    由于卡蕾在离开前必须要先去打点一下院里的事，在这期间于扬没什么事做便返回了庘院长那边。

    “异闻录吗？”

    庘院长的伤已经完全恢复，不过精气神方面还是大不如从前。

    于扬身上倒不是没有恢复精神的药物，只是那些药有副作用，对于年迈的庘院长来说并不合适。

    “是的！我以前从来没听说过这个，所以想向您请教一下。”

    庘院长走向由几块长木板钉成的简易书架，虽然她的手脚动起来还不利索，但已经可以自主活动算相当不错了。

    谁能想象半小时前她还是个被打断了腿，在病痛中奄奄一息的老人家？

    书架上的书不少，庘院长精准地从中抽出一本黑色羊皮书，随后转身走向于扬并恭恭敬敬将书本递交到他的手中。

    “这本就是泽拉异闻录，里面记载着的是泽拉王国有史以来所有未向魔法协会注册过的强大魔法师。”

    “为什么我从来都没听说过这样一本书？”

    “王宫禁止人们宣扬未经过正式注册的魔法师的事迹，而且这本书里介绍的魔法师许多都拒绝王宫的召集，所以也就成了违禁书。无法在市面上流通，自然也就少有人知道。”

    魔法师的事于扬还是知道的。每个王国都有专门的魔法协会，正式在魔法协会注册过的魔法师每个月都可以享受国家的高额津贴。

    当然，也不是说没有向魔法协会注册就违法或当不了魔法师。

    庘院长所说的异闻录被禁，主要不是因为里面记载着未经过正式注册的魔法师事迹，而是后面的“拒绝王宫的召集”。

    在有需要的时候，魔法师们需要响应王宫的召集，进行各种行动。

    其中最为重要的，那便是讨伐魔王的勇者队召集令。

    于扬翻开异闻录看了几页内容。

    怎么说呢……异闻录大概就类似于他前世的《山海经》，里面的插画与文字真的是太“简单”，不找点时间好好研究还真无法理解上面说的是什么。

    他简单看了几眼，合上书本道：“这本书能卖给我吗？庘院长。”

    庘院长笑着作出请姿，和蔼可亲道：“伊夫斯大人想要，那这本书就献给大人了。”

    “我不能白拿你的东西，你开个价吧。”

    “大人送给我们疗伤的魔法药水，其价值怕是一百本这种书都抵不上。这份恩情，怎么可以收大人的钱呢！”

    一翻推托，庘院长的盛情难却，于扬也只好零元购，收下了那本泽拉异闻录。

    “还有，请问院长，您方便告诉我关于莫顿与佩伦特家的情报吗？”

    如果没有猜错，这次前往佩伦特府邸，作为最高战力之一的莫顿应该还会出现。

    在出发前，于扬想多打听些关于敌人的情报。

    “莫顿大人是佩伦特家的上宾，是重铠型的武者，也是王室亲封的勇者。”

    “勇者啊！估计最棘手的应该就是他了。”于扬与莫顿交过手，不过那时候双方都有保留，所以于扬也不好确定莫顿的真正实力。

    “欸！”庘院长轻叹一声，略显失落道：“真正的勇者可比现在的伪勇者强多了。”

    “伪勇者？什么是……”

    “大人，我准备好了。”

    就在于扬想继续追问伪勇者相关的情报时，卡蕾刚好打点完院里的事来到门外与于扬会合。

    “好的！”

    尽管很想对伪勇者的事盘根问底，不过想问的事太多，一时半会是问不完的，办事要紧。

    于扬当即起身走向卡蕾，并朝庘院长挥挥手道：“还有好多事我需要向院长请教，等我带哈尔回来后，希望庘院长能再继续和我说说刚刚的那些事。”

    “好的，我在院里备好茶水等大人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