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中所有的人的脸此刻都变得狰狞凶恶，不用蓄力，她们已沉默的跃起，目标直指虚空中的少年。

    少年不为所动，又似毫无所觉，仍一动不动的坐在虚空中。

    天地之间凭空升起一场掀天揭地的沙尘暴，每一道身影就是沙尘暴中的一粒沙子。

    遮天蔽日。

    少年如同巨浪下的小小蚁穴，瞬间就被重重的尘暴淹没，围困其中。黑色的尘暴仍在不断的向他汇聚，绕着他盘旋飞舞，像一个不断变大的雪球。

    球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大，很快长度扩大到几百米，又扩大到几十里，又扩大到几百里...

    但少年既未离开，也未做出任何反抗，任凭那球体将他团团包围在中间。

    无数的成员离开了那支长长的队伍，但队伍仍然从一方天边绵延到另一方天边，丝毫不曾减少。

    一道柔和的光芒从球体的深处亮起，又穿过重重的人体，笔直的划过苍穹，遥指天边，射向队伍中唯一一位低着头的人。

    队伍中的成员更疯狂的升起、扑出，扑向那道光芒，似要用身体阻挡住光芒的存在，很快天空中就多出一道不断变大变粗的黑色树枝一样的东西，只不过这世上还从来没有人见过如此巨大，又如此笔真，横跨天际的树枝。但光芒毫无阻碍的穿过，像是阳光透过玻璃一样，玻璃无法阻止光芒通过，光芒也不会伤害玻璃。

    任凭那些有着可怖神情面孔的人体从大地上的队伍中在不断的升起阻拦，那道光芒仍然平静的存在着。柔和的暖暖的黄光似在安抚那位低着头的女孩。

    她的心中突然升起一个声音。

    “你是谁？”

    女孩觉得有什么东西要从心中出来，但是不知什么原因，有一股恐惧在压制着那个东西，它就是出不来。

    “我说什么，你说什么。跟我说。”

    女孩似是接收到了心中冒出的这句话。她重复到：“我说什么，你说什么。跟我说。”

    漫天飞舞升腾的人体在一刹那间停了下来，她们似乎发现了什么。下一刻，她们所有人的目光转向了那个和她们长着同样的面孔，穿着同样的衣服，有着同一个觉知，队伍中唯一一位正在低着头的女孩。

    她们调转方向向她扑去。

    心底的声音：“我是静静。”

    女孩重复：“我是静静。”

    她们朝着她扑去。

    “我在自己的梦里。”

    “我在自己的梦里。”

    她们越来越近。

    “我不会伤害我自己。”

    “我不会伤害我自己。”

    她们更近了。

    “我的梦不能伤害我。”

    “我的梦不能伤害我。”

    她们距她只有不到十米。

    “现在我要从梦中醒来。”

    “现在我要从梦中醒来。”

    她们已到她身前三米。

    “当我说“万事皆空”我就会醒来。”

    “当我说“万事皆空”我就会醒来。”

    她们已到她身前。

    “万事皆空。”

    她忽然抬头，正要说出自己刚刚听到的四个字。可是扑天盖地的脸孔已到眼前，一张脸孔面对面的停在她的脸孔之前三寸处，连脸孔上的汗毛她都看的清清楚。

    这张脸清秀极了，清冷的双眼闪烁着让人心动的光。

    那是！

    谁？

    为何？

    如此熟悉？

    记忆中一道亮光石破天惊。

    那是我！

    这一刹那开始，她已忘记了重复自己刚刚听到的四个字。长着同样脸孔的人体瞬间把她淹没。

    窒息！

    无力！

    沉沦！

    心底另一个声音响起：算了吧，就这样吧。

    就在此时，忽然一阵难以言喻，不可思议的恐怖感在虚无中生起，可是这感觉的主人是谁？反正不是她或都她们。

    因为她们再次停了下来，静止了下来，像是要扑向一只老鼠的灵猫，调动全部的心神，在探查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扑通！

    扑通！

    扑通！扑通！

    扑通！扑通！

    扑通！扑通！扑通！

    扑通！扑通！扑通！

    心跳声越来越快，就在这让人淹没的恐怖感即将到达可以承受的顶点之时，突然一个宏钟大吕的声音惊天动地的响起：

    “万事皆空！”

    ...

    宋远睁开了自己的双眼，心脏跳得如同脱缰的野马，他艰难的聚起精神看到一张脸孔正微笑的看着自己。

    下一秒，他认出来了，这张脸的主人是小武。又过了几秒，他想起了一切。

    “远哥，真有你的！恰到好处，恰到好处。之前，我怎么都没有想到会这么顺利。现在好了，顾客的问题已经解决了。我本来还担心会遇到什么不顺利，没想到远哥你这么靠谱。”

    宋远从沙发上坐起，看了看自己刚刚枕着的那个竹枕头，心有余悸的道：“这也太逼真了。我...我...”连说了几个我，竟然什么都没说出来。

    小武把一个红包放到宋远身前的茶几上：“这是那女孩家长的一点心意。我俩一人一半。”

    宋远打开红包发现里面是一百块钱，故意装作生气道：“出生入死搞这么大阵仗，才给一百块，这家人未免也太小气了。还是说剩下的都给你小子吞了。”

    其实他心里哪可能会要别人的钱，只不过找话说，缓解一下那个过于逼真的梦带来的压迫感。

    小武嘿嘿笑道：“人家本来给了二千定金，说如果能治好再给三千，这不让我给硬挡回去了嘛？硬把诊费改成了两百块。要不是他们一再坚持，最少要给我两百，连这两百我也不会要他们的。不过怎么拗不过他们，只好随顺他们的心意了。”

    宋远摇头道：“你小子真可以，现在社会上有谁不把挣钱放在第一位，你倒好，到手的鸭子，你都把它放跑。”

    小武道：“得了，远哥。岂不闻孔老夫子曰“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救人急难，正是我大乘弟子六度的布施一法中理所当为的，布施无畏，众生从苦难中脱离出来，就是对我们最好的回报了。如果趁机敛财，那岂不是违背天人师的教导？又有何脸面称自己为大乘弟子？”

    宋远笑道：“好话都让你说完了。对了，那个虚空中的少年就是你吧。”

    小武叉手而立，扬扬眉：“怎么样，扮相还不赖吧？”

    “不错，不错，很有得道高人的一派宗师气派。临危不乱，临阵不慌，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渊停岳峙，气度不凡。”

    小武哈哈大笑，笑得腰都弯下去。

    “那里面就你和那个女孩，还有那个女孩的分身？”

    “不是分身，是她识心的一种影现，因为心中创伤太深，封闭太久，识心不太正常。”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们常说的精神方面有点问题。其实就是念头在一个死胡里打转，别人说的话都听不进去，自己又没有办法出来，只好一直在那里打转。”

    “哦！”宋远大致能听明白，“可是我呢？我是怎么回事？”

    “你是说，你怎么去的那个地方，她的梦中？”

    “嗯！”

    “你不是有一段时间，每晚睡觉前念一品《地藏经》吗？”

    宋远无语道：“你又知道了！和你在一起可真可怕，任何的起心动念，你都能知道，别人在你面前岂不是思想上在祼奔？”

    小武微笑道：“大多数人起心动念，无非是贪瞋痴慢疑，杀盗淫妄酒，有什么知道的价值？我才不会那么无聊，自己的垃圾还清理不完，哪还会把别人的垃圾往自己家搬运？”

    “那你怎么对我...用那个？”

    “那是因为远哥你很少动坏念头啊！你这个人虽说年纪已经不小了，可是思想还不太成熟，总是看这个不对，那个也不行，小区门口乱停车啦，电梯或者楼道里有人抽烟啦，有人损坏公共设施啦，有人无视“消防通道禁止停车”的告示把电动车堵在消防通道啦，骑电动车的人乱闯红灯或占用机动车道啦，红绿灯坏了一个月也没人修没人管啦，这些不守公德，不守法律或者常给别人添麻烦的人总是让你愤怒不已。有时看到美女你也会心动神摇，想入非非。但是大多数时候你都能及时觉察，有时运用道德约束自己，如果道德不起太大作用，你就运用一些佛法中教导的对治方法来对治。看到你在一个美女面前人天交战，一会儿用白骨观观想她皮囊下的一身白骨，一会儿又用不净观观想她身体的内脏肌肉屎尿等不净物，然后再默念阿弥陀佛的圣号，把自己的心空了又空，终于压下心中的欲念邪火，让自己在美女面前无欲无求，处之泰然，说真的，远哥，我打心里挺佩服你的！”

    宋远看小武说的真切，把自己的所思所想说得如此事无巨细，更加让他深自警惕，以后可千万要注意自己的念头，万一有什么不堪入目的想法让这家伙无意给发现了...

    他不知道这家伙还知道了自己心中的多少秘密，也许今天只说让自己听起来相当高兴的话，只是出于对自己今天帮忙表示感谢的一种方式，他讪讪道：“你真他...的是一个好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