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奇幻世界长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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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子夜尽头

    塔兰盾,城郊。

    罗吉尔靠在树上醒来,睁眼看见城中腾虐的火焰正在焚烧星罗的夜空,这副熟悉的光景让他回想起逃亡那一日的安本科纳,城市同样如纸片一般在无尽的地狱中燃烧,无数亘古于时间中经久不衰的事物,却在人类的彼此仇恨与诸神的天启下化为齑粉。

    短暂的失神之后,罗吉尔垂下头,又不知过了多久,男人低声啜泣起来。

    我们要做一辈子兄弟,我会誓死追随在你的马后,威斯克公国将是帝国的锋刃,即使你在世界尽头求救,我也会带着千军万马来援。

    原来都是假的啊,还在缅怀往事的人,从始至终只有他自己,说过要做他一辈子兄弟的那两个人,现在都想要他死。

    哭声没有持续太长时间,他强忍住了悲伤,王之心当如铁石冰冷坚硬,他负担的东西太多,要竟达的事业太大,所行之路漫长且艰难险阻,要去往渴望的尽头,懦弱和颓废皆不被允许。

    “哭够了?”在罗吉尔背靠大树的另一侧,男人低沉的声音幽幽响起。

    罗吉尔没有半点惊讶,虽然不清楚在他昏迷过去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但此刻他还活着,必是有人把他从那绝死的杀局中捞了出来。

    “你是谁?”他慢慢转过头,心里有几个名字,但那些名字的主人都不值得他去感谢。

    朦胧夜色下,借着引燃天空的火光,罗吉尔看见一袭褐色的法袍,男人头顶耷拉着顶尖帽子,合拢的双手中间还握着另一只手,那双手很明显来自某位老人,干瘪且充满褶皱,跟一根枯死的树枝一样丑陋,但男人还是像孩子正抓着自己最心爱的玩具般,轻轻抚摸着它。

    男人看了罗吉尔一眼,血色双眸在黑暗中如火炬般明亮。

    “吸血鬼!”罗吉尔半是嫌恶半是惊惧。

    “别紧张,我可是——维拉·博斯的信使。”男人刻意提高声音。

    “他可是万神殿大议长,居然会跟你这种亵渎造物同流合污。”罗吉尔还是难以置信,内心莫名苦涩,席尔穆纳宣扬的神圣信仰在他眼前公然遭到玷污,这是否意味着家族在帝国内遗留的其它痕迹也正在消失。

    “他从来不是什么虔诚的圣贤,这点你早知道,不是吗?”男人嘲弄地说,“否则你们之间也不会签订那种盟约了。”

    这话令罗吉尔沉默良久:“是啊,我早知道。”

    很多事情他都是早知道,只是一直在自己骗自己。

    他拍了拍裤腿的污泥,踉踉跄跄地站起来。

    “要落荒而逃了?你妹妹可还在那座城里呢?”

    罗吉尔摇头:“我原本就没打算带艾蕾走,她接下来留在塔兰盾,比跟着我这种不要命的要安全得多。”

    “你倒还信得过罗兰·卡斯特,他可是真想杀了你啊。”男人轻笑。

    “我的行径是叛国,按照达梅里亚律法,即使皇子犯下这罪,被处死也是罪有应得,”罗吉尔冷冷地说,“罗兰曾是我的兄弟,他是怎样的人,我比你清楚。”

    “况且艾蕾和路西泽,他们两人的孩子将会成为帝国的皇帝,既然卡门已为我们降下神谕,那这即是命运,势必无从更改。”罗吉尔扯断脖间的真信挂坠,把银月紧紧握在手心。

    “命运么?可惜我很久以前就不是人类了,我瞎掉了眼睛,再也看不见那些上位的真正神圣。”男人叹气。

    这声叹息不同男人先前那些话一样虚假平淡,罗吉尔从中听出了很深的懊恼,原来半死半活的活死人也会有人的情感,他心头一动,觉得如果是现在,说不定能从男人那里打听出点什么来,不禁问道:“你们到底想要什么?”

    “我们?”男人冷笑着重复了一遍这个词,“也对,在你看来确实是我们。”

    男人想起了些事,特别是那个名字,特蕾西亚·佩达,特蕾西亚·佩达,他想起那个贱人,本来不错的心情顷刻因此败坏了,他像垃圾一样把老人枯朽的手丢掉:“告诉你也无妨。”

    “我们都同样渴望战争,有人想要借最血腥的战争来取悦祂们,有人想要借战争掀起的波澜乘浪而起,还有人只是享受深陷在不死不休争斗中的快感。”

    “你呢?战争对血裔来说有什么好处?”

    “我才不在乎血裔会怎么样,”男人咧嘴,展露一个残忍的笑容,“卡门的族裔,你听听这风,这雪,难道不冷得正好?这是一个霜年,正是人类该死的好年岁啊。”

    罗吉尔从心底涌现出一股恶寒,像是被一道寒流击穿了身体,那是种直面世间极恶的惊悚感,无论心智多么坚定的人,都会为毫无悔恨的恶毒之徒心惊。

    “我想重新成为人类,然后成为非人,如果可以,我还想成为操纵命运的上位存在,”男人含笑看着罗吉尔,“假如你能活到那时候,作为今天这些话的奖励,我保证亲自为你书写一部最精彩绝伦的戏剧。”

    “当然,得是悲剧。”男人发声大笑。

    “我就不谢了。”罗吉尔终于确定,他们是敌非友,但凡抓住机会,他一定会拿银剑贯穿男人的心胀。

    他最后扭头望了一眼塔兰盾,烈火和黑烟跳动着,建筑在火焰的狂舞中接连倒塌,看上去就像地狱的侧面。

    “还有什么话想对他说?”男人看透了罗吉尔的想法。

    “没有,就算再见,我们之间又能说什么呢?我不会放弃重建达梅里亚的决心,他也不能容忍我的行径,说得再多,也只是给所有人徒劳痛苦罢了。”罗吉尔淡淡地说。

    “写封信怎么样。”男人还在怂恿。

    “我说过了,不。”罗吉尔皱眉。

    “这可由不得你,写一封信,爱写什么随便你,”男人撕破了脸,强硬的说,“我可也说过了,我是个信使,信使就是要送信,这是诸神给予的天职。”

    “况且如果真如你所说,这封信会让人痛苦,更是再好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