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奇幻世界长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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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在逐渐陨落的世界下

    待眼中膨胀的金光吞没全部视野,回过神来就到了这里。

    街道很宽敞,只是空无一人,绿化树规律的排序在街头,仿佛一根根长矛插进地面,延申向看不到尽头的天边,两边都是不过二三层高的商业楼,无论哪扇门窗全紧闭着,有辆熄火的巴士停在街对面,没有司机,没有路牌,也不知终点站是何方。

    他站在路中间,颇为迷茫,他披着件纯黑的长风衣,里面是经常用来给西装打底的廉价白衬衫,下摆还可笑的装模像样的扎进了裤子,衬衫的胸口处,血染红成一片,他手往那模去,就不小心碰到了风衣内口袋里那个冰凉的东西,一把手枪。

    “不邀请客人坐下吗?”有个稚嫩的声音忽然响起。

    他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小男孩正站在不远处街边小圆桌的椅子旁,男孩穿着儿童唱诗班象征圣洁的白色长袍,脚上是黑色小皮鞋,满头金色的头发,一双纯金色的双瞳,男孩的长相很乖,但一点也不笑,像个装成熟的小大人。

    “请邀请客人坐下。”见他发神,男孩于是认认真真的重复道。

    “哦!请坐。”他感觉浑浑噩噩,不自觉先听从了对方的话。

    男孩笑了笑,他意识到自己亲口说出的邀请,于对方来说似乎十分重要。

    “你也坐。”得到邀请,男孩毫不客气地坐下来,拍拍桌子。

    桌子是你在甜品店才能看见的那种,给精致人用的狭小玻璃圆桌,华而不实,只有一点好处,由于狭小,坐在桌上的双方不得不靠得很近,某些人会将这种时候滋生的情感和冲动误以为成爱情。

    等他坐好,男孩自我介绍道:“我是梅菲尔,人类所称的光龙,原初之龙巴哈姆特的长子,群龙之长,卡斯坦诺帝国之手。”

    “我是……”

    “你姓甚名谁不重要,何况你根本不叫路西泽·卡斯特,我知道你是光之子,这就足够了。”男孩打断他。

    “光之子?”

    “顾名思义,”男孩没想在这个词上深究,“首先我很抱歉,以这种粗暴的方式闯进你的内心景象,只是我时间不多,在这种双方都必须开诚公布的地方,谈话会稍微快一点。”

    内心景象,比精神之海更加深入的个人潜意识的极深处,他听到这个词的瞬间就知道了这是什么意思,仿佛答案早已埋藏在心底很久,只是如今才被找到。

    “可是这里……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他看了看周围,安静的那个世界的街道,难道你还在思念什么吗?

    “内心景象的环境因人而异,人人不同,不过相同点是,这一瞬间、这一情景、这一地点,一定对那个人而言是特殊的存在,”男孩说,“我至今也在怀念着塔兰盾,落日下的人类城市,像一幅很美的油画。”

    “听起来的确很美。”

    “开场白到此为此吧,”男孩继续说,“我想确认你是否清楚‘塔罗’的概念。”

    “神?”

    “有些浅薄了,”男孩眉头可爱地皱起,苦恼该如何解释,“简单来讲,塔罗是各自象征的世界法则的人格化,不是人类信仰的那些羸弱神明可以比拟,当然,这其中不包括父君。”

    “两者有什么不同?”

    “这意味着塔罗完全有能力从根本上改变我们已知的世界,毕竟祂们的存在,即是构成世界基础的一部分,例如‘世界’存在才使‘光界’的光能够普照所有智慧生命的脑海,让我们得以思考,‘死神’的存在令万事万物都能有个尽头,让死者的灵魂都能够前往‘高墙之都’,不至令不死的死诞者横行。”

    “听起来塔罗几乎可以为所欲为,那世界岂不是跟橡皮泥一样,可以任由祂们捏造?”

    “在最理想的状态下确实如你所说,可事实上,当一名塔罗想要大展自身威能时,往往会受到另一位或多位塔罗的掣肘,即阻挠。”

    “塔罗之间并不和睦?”

    “有这种原因导致的冲突,但更多时候是由于法则间的对立,构成上层世界的九境所象征的九大法则,比如光界的光之道,利刃螺旋的斗争之道,高墙之都的冬之道,也许今后你会知道同一法则的不同名字,但描述的意味一定相同。”

    “所有塔罗的准则都是对九大法则的某一条进行衍生的结果,没有例外,这点请你务必记住。”

    “我记住了。”

    “现在你大概能明白吧,我们世界的本质说简单点,是二十二塔罗之间互相妥协的产物,虽然有几位塔罗专门致力于维护这种产物,令这种平衡没有那么脆弱,但到底也没有那么稳固,一旦天平的两端被打破,塔罗们会毫不犹豫的去寻求下一个平衡点,而被重塑的世界会变化成什么模样,不归凡人决定。”

    说到这里,梅菲尔金色的双瞳忽然黯淡下来:“所以总有某些事件,意外……或者一己私欲,会想要打破这个平衡。”

    “龙比之人类更高等,我这么说并不是想贬低人类,只是事实如此,而作为原初之龙巴哈姆特初代子嗣的我们,则还要更加高等,这意味着我们能够更加理解世界的本质,更加靠近九境,乃至随意运用这股来自上层世界的力量……但当时我们还不知道,这也令我们更加容易受到塔罗的影响。”

    “不朽者,世界的叛徒,塔罗的走狗,人渣中的人渣,”梅菲尔抬手指向他,“可人类终归太过弱小,即使将灵魂完全交托塔罗,非铭刻光界节点的角色,也难以引发神降。”

    “这跟我了解的不朽者定义不同。”

    “你被刻意误导了,但这倒也不重要,”梅菲尔直言,“人类先天弱小,可我们不同,初代种的肉身与灵魂足以令塔罗穿越隔膜,自九境降临相当程度的力量进入凡世,无论到来的祂是哪一位,都将打破世界的平衡,祂成功的瞬间即是我们已知世界的末日。”

    “而塔罗对我们的侵蚀,极度漫长且充满耐心,等我们察觉,已是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这时候唯一能阻止这一切的只有父君,以祂的伟力了结我等,我们的生命由父君创造,自当也归于父君。”

    “可人类贪婪又愚蠢的皇帝,卑鄙自私的不朽者,还有那个叫特蕾西亚·佩达的女人,”梅菲尔极度厌恶地说道,“他们共同引发的‘血日’事件重创了父君,在这个时间点上无疑是故意的,他们成功令父君不得不进入一段时间的安眠。”

    “这就是直接导致古卡斯塔诺帝国灭亡的血皮天灾的真相?”

    “没错,”梅菲尔点点头,“事情出现变故,作为群龙之长,我必须制定新的计划,我必须阻止塔罗的降临,阻止世界的灭亡,即使代价是我等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为什么……要做到这种程度?”

    “我深爱着人类,也深爱着我所生存的这个世界,我愿意尽我所能来保护它们。龙的思想很简单,不像人类那样复杂,我既然认定这件事是对的,于是就这样做了,仅此而已。”梅菲尔淡淡的说。

    “那么你的计划是……银龙?”

    “伊加是父亲最小的孩子,受塔罗侵蚀最弱,得父亲宠爱,还拥有群龙之中最强大的力量,”梅菲尔面露一丝悲凉,“由他代替父亲来做我们的侩子手,再合适不过。”

    屠灭所有亲人的银龙伊加……这个真相令他内心受到了极大的震撼。

    “世界还存续着,说明伊加成功完成了他的使命,干得好。”梅菲尔又忍不住微笑,像兄长对弟弟完成了一样伟大的成就而骄傲。

    “可伊加还活着,父君却陨落了,这说明我们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伊加,他也被塔罗控制了心神。”梅菲尔长叹口气。

    “银龙在卡斯托纳斯杀死黑龙后就失踪了,从此再没有任何人见过其本尊。”他告知对方历史。

    “伊加还活着,在苏醒的瞬间,我就通过血脉知道了,他在某个地方,我能感受到他的孤独……还有他终将带给这个世界的终末,他已然成为某位塔罗的傀儡,”梅菲尔斩钉截铁的说,“据我的预言,这个节点会在一六四零年爆发,你必须在此之前找到,或者在这个节点到来时,杀死伊加。”

    “这就是我来此的目的,在我生命的最后,传递出一切的真相,以及请求。”

    “可是一六四零,距今还有两百年左右,我不一定能活到那个时候,”在这个必须实话实说的内景,他连想要暂时敷衍对方都做不到,“更何况,你如果非要求人,为什么不去找莉莉安娜,作为神人,无论寿命还是力量,她都远超过我。”

    此话一出,梅菲尔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古怪和诧异起来,好像他刚刚说了一加一等于三之类的荒谬话。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这样妄自菲薄自己,可身为光之子,你的终末之日难以由你自身决定……虽然我不能直接告知你,但那个日子远远不止一六四零,至于你所说的那个神人……她的灵魂属于‘白塔’,你我都该庆幸她命不久矣。”

    命不久矣?他的内心强烈不安起来,正想再问些什么,一股安逸平静突然降临,一时间冲散了这部分的记忆。

    还没等他想起来原本要问什么,梅菲尔看了眼桌下,颇为遗憾道:“很高兴能和你说话,但我必须得走了。”

    桌下许多杂糅在一起的青色手臂,像无数溺死之人的手一样,已经攀上了梅菲尔的小腿。

    “走?你要怎么走?”他疑惑的望了望周围,对街的巴士是熄火的,道路是没有尽头的,这里没有出口,没有原因,可他就是知道。

    “没有经过任何仪式就这样深入陌生人的内景,还是在灵魂极端虚弱的状态下,当然不可能活着出去,”梅菲尔对他微笑,然后伸出手,“给我吧!不要让我们交融在一起,会毁灭你。”

    没等他反应过来,身体就已经不自觉掏出怀里的手枪,递到了梅菲尔的小手里。

    梅菲尔先倒出弹夹,确认了里面还有子弹,然后他把弹夹装回去,熟练地打开了保险,上膛,最后他用枪管抵住自己的下巴,并朝上直指向大脑。

    时间长得好像过去了半晌,突然一声震耳欲聋的响亮,声音大得好像天空撕裂。

    巨龙不像蜥蜴,而更像猫,尽管有鳞和翼,但龙的身体特征更像是猫科动物而非爬虫。——《巨龙之书》

    宛若燃尽成灰的薪火,随着这声跨越千年岁月的嘹亮龙吟告终,巨龙轰然倒下,蛇一样修长的脖颈砸入地板,碎石四溅,巨大的双翼无力垂下,掩盖住自己黄金般的身躯。

    光龙梅菲尔的最后一丝生机,断绝了。

    那双金色的双瞳直到临死前,直到最后一刻,路西泽都能感觉到,梅菲尔是在看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