匣行九歌
繁体版

第四十一章:雨磅礴兮青丘远(3)

    北暮找到了在御行所过着悠闲日子的陆无命,两人在屋里讨论了一整天,终于敲定了此次出行的人员分配。

    臣未明,毕言,和九指都会同去。缙心当然不适宜远足,她没有足够的自保能力。为此,北暮特意调遣五十名白衣下山,再加上原本就居住在碣石村的白衣以及慈幼院的伙伴们,保护缙心的人数直接就达到了一百三十多人。有这么多人守着,缙心不可能出事。在这个节骨眼,谁会去得罪如日中天的白衣走山人呢?并且除了北暮以外没有人知道,还有一个人留下来在暗中保护着缙心。虽然连北暮都不清楚她的具体身份和实力,但只要有她在,哪怕是天塌了,北暮都会十分的安心。

    接着,北暮召集了六十名白衣与他们一同完成这次任务。

    就人数配置,内像师坐镇,怎么看都万无一失。再加上他和陆无命小心谨慎所策划的方案以及路线,可谓是做足了准备工作。也得益于北暮的内像力,货物本身可以说是再安全不过了。

    如此面面俱到的保护,区区一颗淬灵石,哪怕那位叫秋庭的巫女再次出现,他也有信心从她手中逃离。

    连续下了数日的暴雨终于有所停歇。崩落的泥石树木摧毁了不少地界的村落,原本就污泥不堪的地界愈发的潮湿泥泞如同沼地。白衣赖以成名的那条密道,也在这次暴雨后被阻断堵塞。所幸如今成为了御行所,无需再走野道。物流往来依旧畅通无碍。但从地界往外走的路,可就没那么轻松了。

    曾经流淌的小溪已成了满是泥浆的大河,曾经规整结实的石子路早成为了某条不知名河流的河底。几乎改变了地理样貌的出行让白衣众人苦不堪言。

    北暮披着白衣,戴着兜帽,遮住整张脸,骑在驮马背上,在队伍最前头带路。

    毕言自然形影不离的跟着,他把剑横置肩上,两条胳膊架着,走起路来如履平地,可身后的六十多名白衣就不是那么轻松了。队伍走走停停,时不时要顾及一下身后落队的同伴。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是一支妄图逃离地界的贫民队伍。

    出了下沉式的沧山地界,在天方军岗哨处缴了路税,随着石门的缓缓升起,这才算真正的出离了地界。

    队伍刚离开地界,便自动默契的分成了两队,朝着两个不同的方向走去,彼此约莫在行进十公里后,再度转向,并行朝西方而去。

    在这两支队伍经过的某处土丘上,有一伙人正盯着他们行走的身影。

    这伙人统一穿着翠绿色的紧身衣,在林木郁葱的界外世界中难以被察觉。带头的是一男一女。他们都用草绿色的斗笠遮住面目,又用土褐色的布片蒙住口鼻。从那两对眼眸中,可以感觉到他们的冷静沉着。眼前的情况似乎完全在他们的意料之中。

    “臭弟弟,你猜是左边的,还是右边的。”那女子吐气如兰,语调娇媚,没有看身旁的男子一眼,兀自望着远处。

    “我,我我觉得在右边。他,他们看上去,更小心,谨慎。”男子虽然面无表情,好似并不紧张,但结结巴巴的言语却出卖了他。

    “哦,右边?你是说五常人毕言护着的那人不是北暮?这样的话,可是兵行险招啊。”

    “越危险,危险的地方,就就越安全。”

    “嗯......但奴家觉得...好像不对呢。”

    “哪,哪里不对?”

    女子舔了舔嘴唇,笑道:“都不对。”

    ------

    见四下无人,她利索的卸去朱纹云襟长袍,脱下鞋靴,除了亵衣,赤条条的钻入潭里。

    雨后的气温闷热难耐,而潭水依旧清澈凉爽,秋庭不由得发出舒服的长叹。她喜爱泡澡,更喜爱在泡澡的状态下去整理思绪。她自然而然想起那天晚上看到的那对青年男女。他们在自己眼皮底下溜走,然后逃到这个地方,又戏耍了她一番,再消失不见。如今想来,当初自己太过心急,被他们如泥鳅般狡诈的手段连番戏耍没有多做思考,其实那两人当时很可能就躲在这水潭底下。

    罢了罢了,都错过了。还想它作甚。

    接着秋庭又不可避免的想到了那枚淬灵石,她作为使用外像力的巫女,对淬灵石了解不深。但那枚被称作玄通寒石的,到底是不是当年三枚中的一枚呢?她努力回想着,却发现自己怎么也想不起来。那时候的淬灵石可不由她看管,只粗粗扫了一眼,好像是蓝色的,但不太一样。

    轻叹一声,秋庭把头埋入水下,让自己的大脑好好冷却冷却,她下意识在水中睁眼,忽然想起了那对眼睛——灰黑色的眼眸,不只是在洞庭阁上和坏小子对视的时候见过的,总觉得似乎在别的什么地方见过,而且是在水面之下,就现在自己所处的状态下。她曾见到过这对灰黑色的眼眸...她低头伸手,脑海里闪过一名稚童瞪着灰黑色的眼睛在水里胡乱扑腾着的场景。

    水下...河...父夸河...

    秋庭猛地从潭水里起身,她急急忙忙走到岸边,也顾不得擦身,套上衣衫登上鞋靴就匆匆离去。她想到了一处所在,她必须要去那里看看,也许还有之前自己未曾找到过的线索。如果她的猜想没有错,或许能通过那条线索顺藤摸瓜。

    ------

    九指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威风过,也从来没这么紧张过。他双手紧紧拽着马绳,将不安的神情隐藏在斗篷之下。这是他人生第二次离开沧山地界,上次离开还是若干年前被迫征兵入伍。其实他撒了谎,他并不是因为瘸腿不能当兵,而是在看到肝髓流野的惨烈景象后,逃回了地界。他敲折了自己的一条腿,妄图瞒天过海。当然,他成功了,东临没有功夫去计较这样身份的一位逃兵,他们压根就不把这样一位地界人的性命和行踪放在账簿中。

    这一次,他再次离开了地界,虽然尚处东临的境内,可周遭陌生的环境却几乎让他背过气去。

    九指这次出发可带着自己的全副家当——重重一箱大约三百两银钱。如果这次任务不顺利,或者遇到什么不测,他就决定开溜,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讨媳妇生孩子。他的这个想法是获得北暮认可的,所有人都认为这次行动不比表面上那么简单。而且,他,九指,在这次任务中可是充当了非常之重要的一员角色的。

    正当他准备仰起脖子对天长叹发泄胸中的紧张感时,有一道光划破了他的左耳。

    九指伸手摸去,左耳垂被刮破了,淌着温热的鲜血。他吓得立时跳下马背,躲在马腹之下。

    突然的袭击让半睡半醒的毕言睁开眼,他轻轻起身,稳稳的立于马背上,朝箭矢射来的方向望去。在他们两人身后,三十多名白衣成员抽剑取弓,他们早都做好了面对大战的准备。

    从偷放冷箭的那处树木背后,走出来了一名身材魁梧的男子。他背后有二十多人藏头蒙面,身着翠绿色紧身衣,正虎视眈眈的盯着走山人部队。

    “北暮!交出玄通寒石,可饶你不死!”男子道。

    九指壮着胆子,躲在马腹底下,双手牢牢抱着脑袋回喊:“我可不是北暮,你,你认错人了!如何,哈,哈,哈,被骗了吧!”

    那男子皱皱眉头,大手一扬,便握住一柄巨剑。

    “好家伙,还真被你们摆了一道。但无论如何,五常人毕言总是真的了吧!”

    毕言冷冷的瞪着他,手已经摸上了剑柄。

    “何人?”他作为莫知礼身边的守卫,也算是见过沧山大大小小的内像师了,可眼前这个人却从未谋面。到底是谁在豢养这个暗中存在的内像师呢?无论那人是谁,用意定当险恶,尤其是挑这个时候亮出他的暗棋。

    “在下区区一介武夫,不足道哉。但像毕言这样强劲的大内像师,能够会上一会,深感荣幸。”

    “放箭!”毕言立即下令,同时三剑齐出,一柄护住九指,一柄护住自己,一柄朝着男人急飞而去。

    箭矢漫空,而巨剑横切,裹挟着强大的风浪,将箭矢硬生生吹落。

    在他身后的那二十多人立时动了起来。他们纷纷伸手,便有钩锁缠住林木杆枝,一个个如同伸手敏捷的猿类,在林木间穿梭晃荡,用极快的速度接近白衣。

    白衣的弓手们根本难以瞄准,他们的速度太快,林木间枝杈又太多,眼睁睁看着他们缩小距离而束手无策。

    “往回走!”毕言这声叫喊总算是把九指喊醒了,他蜷缩身子,抱着脑袋,离开马腹,往后面跑去。毕言用斩铁剑的剑身拍了一下脚下坐骑的马臀,驱使着他朝敌人而去,同时,那柄方才用来保护九指的斩火剑被他用来劈开枝桠,给自己留出足够的空间。而斩风剑则掉头回收,一击便刺穿一名蒙面人的心肺。

    巨剑男子大喝一声,朝立于马上的毕言而来,他步履沉重,使大地颤抖,他的速度并不算快,笨重的如同老牛。如果和毕言一对一交战,以他缓慢的速度甚至很难近身。所以对他而言,那二十多名蒙面人,是他用来与毕言拉近距离的最好工具。

    毕言当然明白,可他别无办法,他得顾及身后这一群人。就以作战经验能力来看,他们根本不可能是这二十多名刺客的对手。

    所以毕言无奈勒停胯下坐骑,三剑同出。

    霎时间,林中响起一声又一声惨叫,以及伴随而来的重物跌落地面的声音。有钩锁被毕言的飞剑斩断而摔落下来痛的止不住呻吟的人,也有还在树上晃荡就被一剑封喉的人。可毕竟是二十敌一。有最为灵巧的五人接近了毕言,他们从天而降,手中握着短剑,从五个方位飞向毕言,形成绝杀之势。换做其他内像师,面对如此千钧一发的情况大概也只能逃跑躲避,那样的话免不了会受到伤害。可毕言丝毫不为所动。他依然笔直的挺立在马背上。斩铁剑和斩火剑一左一右向那五人飞至。

    斩火剑的剑身附上微弱火焰,轻易贯穿右手第一名刺客的肋骨,可剑的飞势只是略微受阻,剑尖依旧命中第二名刺客,余势未减,贯穿两人后直直没入左边的一棵梧桐的树身,把两具尸体钉在了树上。而斩铁剑的穿刺更为恐怖,它成功串起三具躯干,钉在右边的树桩上。

    一瞬间击杀五人,让余下几名刺客倒吸一口冷气,伸出的手臂僵硬的放了下来,没有人敢再越雷池半步。

    可当毕言杀停了蒙面刺客们后,那巨剑男子也适时来到了他的跟前,巨剑轻挥,如同用锋利的刀刃切割草芥般斩断了两条马腿。马儿嘶鸣一声跌倒。毕言翻身横跳,稳稳落地。

    巨剑男子咧嘴笑道:“近身无败,青丘巨匪穆尔瓜依,参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