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将最后一缕金色的余晖砸碎在日落峡底部的村寨之中。有节奏的鼓声轰轰响起，又是警卫换班的时候了，般若白瘦小的身影站在寨门内，向远处期盼地眺望。忽然，男孩兴奋地挥手，向远处高声大喊，“哥哥！”

    远处的树林中走出一群身穿简陋灰色布甲的士兵，其中一个年轻男子看见远处的小男孩，疲惫的脸上露出喜悦的笑容。他在一片戏谑的嘲笑声中从人群里走到白的身边将他抱起，让他骑在自己的肩膀上。男子名叫般若晓，是村寨警卫队的一员，也是白的哥哥，自从他的父母因为意外离世之后，便一直照顾自己的弟弟。

    “总算可以休息一下了，”晓背着男孩走进渐渐亮起起暖橘色灯光的寨门，“今天吃点什么呢？”白将脸从哥哥的头顶探下，摆出一个鬼脸道，“饺子！”“好吧我就知道……”晓苦笑着耸耸肩，“这个月已经吃了多少次饺子了，在吃小心长成饺子。”

    两人说笑着走到一户不大的木屋前，这里便是村里有名的烤肉铺，白从晓的肩膀上跳下来掀开青蓝色的破旧布帘。迎着帘缝间温暖的灯光，他们走进小屋并在柜台前边的座位坐下，晓将几枚沾满污渍的铜板散在柜台上，对满头白发的老板说道，“一盘猪肉白菜馅的饺子。”老板抬首瞥了一眼，无奈地摇头将铜币摸到钱袋中，他打开一旁灶锅的箍铁木盖，在升腾的乳白色热气中舀出一勺水饺倒在盘中。他正欲端上桌时却迟疑片刻，转身又往盘内多添了一勺，和浮着翠绿色腊八蒜的辣醋一起放在两人的桌上。老板的女儿嫌弃地将两对碗筷“哐”地按在哥弟之间，低声抱怨道，“没见过来烤肉店天天吃水饺的人，这是穷到什么地步了。我老爹居然还每次都多送一勺……”

    老板瞪了一眼女儿，这才止住她的碎嘴。白脸上露出愤怒的表情，而晓只是摸摸他的他，强行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吃吧……”待到几口水饺划拉到嘴中，笑容又逐渐回到白的脸上。晓将最小的一块水饺放进嘴中，喉结上下滚动着将其咽下，随即便将筷子搁在碗上。

    “你以后啊，不能像现在的哥哥一样，”晓双手抱着后脑勺向后仰去，靠在椅背上，“你一定要实现我没有完成的梦想。”“你的梦想……”白抬头看向哥哥，“是什么呢？”晓亲昵地用左手拇指捻去弟弟嘴角的饺子残渣，笑着道，“哥哥小时候的梦想和同龄人都不一样，他们都想当族长。而我呢，却想离开寨子，成为外面那个国度的总兵部……”

    一阵肆无忌惮的狂笑从般若晓的身边暴起，打断了两人的对话。“哈哈哈哈，太好笑了，”一个身形魁梧的壮汉从一旁的座位上站起，将碗里的酒一饮而尽，“自古以来的总兵部无不是武人中一等一的高手，你们这样的穷鬼居然还敢妄想，还是守好自己的门吧！”他的话引起木屋内一片哄堂大笑。

    白的双拳攥紧，他忽然暴起冲向壮汉。但他挥去的拳头很快被握住，接着便被拉扯着手臂摔到室外的寒风中。般若晓愣了片刻，随即跑出木屋来到弟弟身边，所幸白只是有些擦伤，并无大碍。袭击者大笑着掀开帘布走向晓，“不服……那就战胜我。”说着他额头一道竖状的眼瞳忽然出现，随着红光从中射出，壮汉的皮肤瞬间膨胀硬化并呈现出坚不可摧的玄黑色。“如你所愿！”晓双手结印，额前也亮起邪眼。在邪眼亮起的刹那，天地短暂的化为一片黑白。

    般若晓从腰间摸出数柄后锻有圆环指洞的斩骨长钉，并将小臂长的黑铁钉刃夹在口中与指缝之间。晓疾速掠向对手的下盘，随着一阵锐器相撞的脆响和四处溅射的火花，钉刃从壮汉的腹部一一弹开，只留下几道白色的划痕。壮汉趁着晓后背暴露的间隙重重挥拳下砸，然而一阵白色烟雾散去，碎裂的却并非晓的脊骨，而是一根长钉。趁着幻术的掩护，晓出现在壮汉的身后并挥动钉刃扎向他的后心，壮汉闪向一侧时被一根长钉贯穿了肩骨。伴随着一声惨叫，壮汉跃出圈外。

    “这就是幻术，你在幻术中使用邪眼的能力是无法传导至现实之中的，所以你根本没有使身体硬化。”晓双手再度结印，“在幻术中好好反省吧。”壮汉见状，双手硬化猛击地面。霎时间土地震荡，震波伴随着地面上的裂痕曲折向晓，在他结印完成前打断了幻术的施法。“竟然敢对本大爷使出幻术，”壮汉扑向对手，“我要碾碎你！”

    壮汉掐住晓的脖子将他按在地上，抡起硬化的拳头轰向他的头颅。眼见晓的颅骨就要被他砸裂，一道黑影忽然掠过并飞起一脚将壮汉踹开数丈。来着身披一件白色的高领袍服，一张苍老的面庞上布满威严的皱纹，“你们两个都适可而止了……”此人正是般若一族的族长：般若斩火。壮汉见状，爬起来战栗着跑开了，晓也拉着弟弟转身就走。

    “警卫队干员般若晓，”族长沙哑的嗓音威慑地响起，晓僵硬回头，单膝跪地并俯首道，“族长大人，属下知错。”般若斩火沉默良久道，“念在你是为了救弟弟的份上就姑且不惩罚你了。”晓起身深鞠一躬，拽着般若白的手回身走开。“以你的实力，完全不必落到如此地步，”斩火背着手转过身，叹气道，“孩子，你还是不愿意加入特殊任务部队吗？这个职务的报酬完全可以让你们兄弟过更好的生活。”

    “我的弟弟还需要我，所以我必须留在他身边，”晓停下脚步，侧头看向族长，“况且……特务部队监视王朝军队的职责是我不能接受的。”

    “我可不是为了生活可以放弃梦想的人，”他揉了揉弟弟的一头细腻的黑色软发，“并且我相信我的弟弟也一样。”

    岁月一天天地流逝，晓在工作之余也开始带着弟弟练习武术身法，白凭借着和哥哥一样的天赋很快习得要领。时光荏苒，般若白逐渐从幼稚的孩童成长为颇为高层赏识的少年。虽然清苦的生活仍然在继续，但哥弟两人倒也自得其乐。

    又是一个灯火初上的黄昏，两人走进烤肉铺的木屋。他们依然在柜台边的座位坐下，晓从袍袖中掏出一个破旧的麻布钱袋，这一次，他将袋中的铜币尽数倒在柜面上，“要最好的烤肉，加一壶酒。”老板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但并未说什么。不久牛肉在烤架上滋滋冒出油脂被炙烤的香气便飘进了白的鼻中，他吞了口唾沫，夹起一块烤肉不顾滚烫的温度直接塞进嘴里，即使被烫地嘴里起泡都不愿意吐出来。般若晓拍了拍他的头，没有说话，只是眼中流露出一丝莫名的不舍，他给自己和弟弟倒了一碗酒，“喝吧……”他看着白一饮而尽，自己却没有动一口。白的面部泛起醉意的红晕，他的双眼逐渐迷离，随即趴倒在桌案上睡着了。

    般若晓将白抱回家并放在床上，他脱掉外衣，露出里面的贴身夜行服。他从床下拖出一个沉重的木箱，用钥匙打开铜锁，从中取出嵌甲的束腰和一个鼓鼓的包裹。晓在小臂和小腿上缠上绷带并将黑色的包裹斜挎于腰后，他从褪掉的袍服中取出数把斩骨长钉系在腰间，随后走向屋门。般若晓推开门，他犹豫了片刻，回头看向熟睡的弟弟，又走回床边将一侧的被子盖在白的身上并仔细地掖好，并将一封信塞在枕头下方。他轻轻带上门，随即消失在夜色中。

    般若晓将一块黑布裹在面部，只露出两只眼睛，如一条黑鸦般贴着屋脊穿梭在穿梭于寨中。最后停留在族长高大府邸后侧的一栋密闭四方建筑边，这是般若一族的禁地，里面存放着被高层永久封印的密卷。这些卷轴中要么记载着恶咒，要么便镇压着强大的魔物。晓隐匿在一侧的树林中，跪坐于地调理体脉，他试图放空大脑，然而却总是想起那个佝偻的老头，想起他那被黑色斗篷下嶙峋如骨架般的可怖身影和那充满吸引力的承诺：为我盗取卷轴，我将给予你的弟弟足以成为总兵部的力量。

    天更黑了，晓缓缓站起走向门口的守卫，在从树林中现身的那一刻，邪眼红光闪起，刹那间天地一片黑白。士兵的目光在幻术的作用下逐渐呆滞，他从腰间取出一串钥匙，卸下厚重的门闩将门推开，晓便化为一道黑影闪如其中。大门在他身后关上了。

    “第三排柜子的第十五层……”晓自言自语地跃上一个摆满卷轴的书架，倒吊在架顶寻找着目标，他抽出一条卷轴，上面用墨迹写着两个字：鬼车。“找到了，”晓跃回地面。再一闪身消失在大门的缝隙中。

    在夜色中，晓疾速掠向寨门外的丛林，他一路疾驰直到看见那个裹着破旧黑斗篷的老头。“你要的东西我带来了，”晓扯下头上的黑布，“告诉我你所谓的力量是什么？”老头笑着缓缓摘下斗篷，他的面部从兜帽之下露出。那是一张极为诡异的面孔：一半是枯槁的老者杨茂，而以鼻子为分界线的另一半则是英俊的少年，“这就是力量。”

    “天君三界大战之时曾被敌人斩断一条胳膊，那条断臂随后便消失了，”老人从怀中掏出一个琉璃瓶，里面装着一团蠕动的细胞组织，“而我却得到了天君手臂的一部分，老朽虽然尚未将它的力量开发完全，但已经可以用断臂培育出新的肉体组织。”

    “你们般若一族虽然有邪眼的力量，但却因为肉体的脆弱无法频繁使用。然而待到移植组织后，你的部分肉体将会有如神明般强大，这一问题便迎刃而解……”老头话音未落，一阵窸窣的响动打断了他的话，下一刻，三道身影从晓身后窜出并将两人围在正中。来着皆身穿灰色布甲，俨然是追击叛逃者的警卫队干员。

    般若晓不再犹豫，将卷轴抛给老者。老头抬手接住卷轴道，“我是一个诚信的人……我保证。”言罢，他便化为一片白色烟雾消失在所以人的视野中。般若晓环顾四周，他苦笑着丢掉藏在袖口的斩骨长钉，“我对于我的背叛很抱歉，所以我不想伤害任何族人。我会和你们走的。”

    数日后，地牢。

    地牢的铁门在一阵令人牙酸的锁链摔落声后打开，晓抬眼看去，只见族长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两人对视着陷入长久的沉默。直到族长苍老的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神情，“我前来通知你的死讯，前警卫队干员般若晓，你以为背叛族人将被执行死刑。”

    “所以你来就是为了和我说这必然的结局的？”晓抬眼看向门口。族长叹气道，“好吧，那我直说了。多年前，你的父母死于老夫的决策失误，我因此愧疚多年。看在你父母的份上，我可以在你死前答应你最后一个要求，无论是什么。只要合理我都可以尽力完成。”

    晓沉默良久，缓缓开口道，“那么我可以选择自己的死法吗？”族长略带疑惑地点看向晓，“当然可以。”

    般若晓目光坚定地点点头，一字一句说道，“我想死于和你的决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