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爸这一代，除了他就只有一个姐姐了，也就是我的姑姑，今天所说的这件事也是偶然间听姑姑讲到的。那是三十年前了吧，那年冬天天气冷的异常，在屋里烧着炉子都觉得浑身发冷，姑父前几天趁刚下了雪的时候，去北边的山上下了几个套子，那天一早就出门去检查，结果还真套住两个又肥又大的野兔子，想着这两天家里能开开荤，不由得哼起了曲子。

    就在快到村口的时候，看到村口不远处的小饭馆门口有个白色的小汽车，那个年代汽车可是稀罕货，这村里只有一户人家有，不用问也知道是谁的。姑父边走边瞥了一眼，正要走进村里的时候，小饭馆的门突然打开了，里面走出来一个身着宽大西服的男人，那个年代宽大的西服简直就是标配，一定要比本身大出两号才算得上是时髦。那人边走出来边冲着姑父打了个招呼，

    “呦！平哥，这是上山抓野兔去了，哎呦呦，还真不小啊。”

    “是啊，飞机你这大忙人都回来了，不在外面跑买卖了？”姑父也停住了脚步跟着那人寒暄了起来。

    姑父说，这个人村里人都叫他飞机，就是因为比满嘴跑火车都能吹，所以只要他一吹起来，村里人就会说“呦，又开始跑飞机了。”不过飞机人还是很好的，性格也开朗，前几年去天津不知道倒腾什么买卖，赚了点钱，现在村里数他风光了。

    “哎呀！还说呢，我那边是走不开，可是我三叔不是死了嘛。”飞机挠了挠头说道。

    “你三叔死了？前两天我还看到了呢。”

    “嗨，说起来也是鬼催的，我前一阵给他买了两箱酒，他不就好这一口嘛，又没个儿没个女的，我就寻思孝敬孝敬他，谁知道他自己喝的太多，半夜上厕所倒在院子里了昨天早上我妈去看他，早冻成冰疙瘩了。”

    飞机一边说着，一边掏出一包烟，递给姑父一支，又继续说道，

    “我寻思直接埋了不就行了，可我妈这人太迷信，说人死了要是不配个媳妇就埋进祖坟里，对后代子孙都不好。”

    说着就要给姑父点烟，被姑父拒绝了，

    “那你咋想的，这到哪去找没嫁人就死的姑娘。”

    “我也这样说啊，不过我刚才吃饭的时候，饭馆的老黑说，你有个十七八岁就病死的姑姑是不是，埋在北边山上，你爸有时候还去烧纸呢。”

    说到这儿姑父才知道飞机的用意，自己确实是有这么个姑姑，不过自己也没见过，只是听说十八那年就病死了，村里人知道的也不多，也就是像老黑头这样的人还了解一点了。

    “这我可不清楚，我也是听说有，我又没见过。”

    “那正好，我把你送回去，顺便问问我大爷(就是姑父的父亲），看看愿不愿意。”

    说着就拉着姑父上了车，等进了家和老爷子一说，老爷子先是拒绝，后来飞机答应给一些钱，这事就有了缓和，飞机又答应再送一箱酒给老爷子，这事就算是敲定了，等第二年开春以后，土化了冻，就给他们配阴婚。

    本以为这事就这样过去了，按我们这边的习俗，女子嫁出去以后，第三天要回娘家省亲，因为中间隔了两天，所以我们这边将此统称为“回二”，也就是这天出了事。

    这天一家人刚吃过午饭，姑姑抱着二姐在凳子上坐着，一边给大姐和二姐讲着故事，姑父正往炉子里添着柴火，老爷子老太太也都在一边烤着火。突然不知是从哪有一阵风吹了进来，姑姑正纳闷从哪刮进来的风，就看到老爷子猛地站起身一阵抽搐，随即倒地不起，嘴里不断地呕出些秽物掺杂着些许的白沫，不等姑姑姑父上前搀扶，自己又噔的一声跳了起来，指着众人便骂。

    “我死的时候才十八岁，现在把我嫁给一个七十几岁的老头子！”

    老爷子指着这满屋的人破口大骂，此时大家都听得出这已然不是老爷子的声音了，而是一个极为清脆的女子的声音，说到难过处又呜咽呜咽的哭了起来，哭一会便又骂了起来。一时间屋子里充满了这个女子的痛骂声，大姐二姐的哭泣声，还有老太太的央求声，而姑姑姑父此时已经懵在了当场，完全不知道该作何处理。

    闹了约有十几分钟，眼看骂声与哭声渐渐变小，只见屋门一开，邻居二嫂子走了进来，

    “一家人闹啥呢，孩子哭成这样。”

    二嫂子刚说这两句，就也猛地倒在地上抽搐了起来，随即也是破口大骂，只是嘴里发出的也是那清脆的女子声音，再看老爷子已经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这动静越闹越大，一时间街坊四邻都涌进了院子里，可又都不敢靠近些许，就在众人束手无策的时候，前面院子的吴奶奶走了进来。吴奶奶当时已近八十几岁，是姑父奶奶辈的长辈，人很好很和善。

    吴奶奶走了进来，看着正在破口大骂的二嫂子，

    “是小五回来了吗。”

    小五是姑父这个姑姑的小名，因为排行老五，所以就叫小五，过去的女人有名字的不多，一般都是只有小名，等到嫁了人就是以丈夫的姓加自己的姓后面配上氏字，以此为名。吴奶奶本姓梁，称为吴梁氏，所以一般人都叫她吴奶奶，小五活着的时候，天天都去前院跟着吴奶奶玩，死的时候吴奶奶还掉了好几次眼泪。

    被小五附身的二嫂子看到吴奶奶走了进来，哭的更是大声了些许，吴奶奶用手绢抹了一把眼泪，又上去给被小五附身的二嫂子擦了擦眼泪，

    “小五，别闹了，都几十年了，嫁了就嫁了，怨你哥哥也没用啊，听奶奶一句话，回去吧。”

    听吴奶奶说到这儿，小五的哭声才逐渐变小，转为抽泣，又过了一会，等到小五的哭声完全止住，

    “我今天回去了，你们都要来好好祭拜我。”说完，一阵风飘出了门外，二嫂子也应声倒地。

    后来姑父叫了好多本家，买了很多纸钱，连同着街坊邻居，又去小五的坟上祭拜了一番，吴奶奶也非要跟着去，烧纸的时候，又和小五絮叨了很多，又掉了几次眼泪。那天烧纸的时候火烧的特别旺，按我们这边的说法，火越旺，说明死者越开心，可能小五自死了以后，也没有过被这么多人来看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