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无常，事事带有趣味。

    太学，坐落于伦敦地下城内中心区，毗邻太平湖水，听起来也还不错。

    这是梁生宽慰自己的话，准确的说，是不得不自我安慰，因为自己是被拐来的，在这里，他一无所有。

    “那就好，梁生。”显宗笑道，“师弟如此觉悟，实非常人所及，佩服佩服。”

    梁生向长廊尽头走去，随着梁生的深入，视线里的一切变得模糊，仿佛所见所感皆为虚无。

    “我这是，怎么了......”他伸出手，扶住墙壁，在手掌与墙壁触碰的瞬间，却是摸了个空，一个踉跄竟然摔倒在长廊里，而脑海在这一刻一片混沌，他抬眼望去，长廊的尽头仿佛出现了一道人影，人影摇摇晃晃，一个与自己极其相似的面孔，对面的人同样一脸诧异，向着自己走来。

    “你是......”人影在朦胧的视线中闪烁，似虚影，似实物，梁生不禁开口问道，他迫切地想要知道对方的一切，好像与自己有所关联，在这一片朦胧的世界里，他向这个与自己极其相像的人伸出手。

    也许是和自己很像，也许是将要伸手的那刻，梁生望见了他眼里的那一份，不明所以的难过。

    梁生看清了他的面孔，犹如看着这世上的另一个自己。

    你是不是好累好累，怎么看着瘦了许多，梁生轻轻开口，小心翼翼向前，害怕伤害到他，手指触碰到‘自己’的手掌。

    面前的‘自己’，看着梁生摇摇头。

    “什么？”梁生看见了‘自己’的嘴巴在动，可就是听不见声音，“我在听，我在听的......”

    朦胧的走廊里，只有面面相对的两人，隔着打不破的静止。

    ‘自己’又一次开口，他拍拍梁生，松开了梁生的手。

    “是放心吗？”梁生问道，‘自己’垂下头，摸了摸梁生的脑袋，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只是一个动作，这个动作梁生怎么会认不出来，有个男孩将手放在自己脑袋上，揉了揉梁生乱糟糟的头发，然后悄无声息地离开，离开地干脆。

    ‘自己’转身离开，向着走廊的尽头慢慢离去，脚步沉重，在光幕前，‘自己’又一次回眸，将手指比在嘴唇前。

    记忆像海水的浪潮，新卷起的海浪淹没滚在海滩的前浪，而旧的记忆被打进深不见底的海水，融于千米的黑暗。

    某一刻，阳光洒了进来。

    “梁......语堂......”梁生缓缓说出一个名字，伸出的手落在空中，像是老了的树枝，在雨天里被打湿后的无力。

    记忆里有一个人会不厌其烦和自己玩捉迷藏的幼稚游戏，梁生躲在空调的纸箱包装里，害怕他真的找不到自己时就总发出一些声响，而这种时刻，稍大的男孩总说着‘我听见了喔，小梁生要安静喔’，再做出噤声的手势在纸箱边转圈。

    早已淡忘的记忆袭来，眼泪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滴落在衣领，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

    眼泪和海水的味道很像，因为有人说难过的人都会去海边，所以海水里汇聚着全世界的伤心。

    男孩走进光幕里，恢复了清晰的世界。

    真实的世界里，没有什么长廊，也没有光幕，没有记忆里的教学楼，没有建筑，只是一片湖面，湖面吹着微风，风里青草的淡香混杂着水银蒸气的味道，这股味道将梁生从恍惚里拉到现实。

    身后是一片竹屋，梁生站在湖边，深吸一口气，他似乎懂了，那个男孩要对自己说什么，只要安静就好，因为他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能够让自己无条件信任的人。

    身后传来轻轻的拍手声，显宗开口道，“老师看人的眼光从不曾错过，梁生，你很适合这里。”

    “刚才是，幻境？”梁生问道，大脑已经不再昏沉，但刚才的一切历历在目。

    “你看到了什么？”显宗沉声道，语气不再悠闲。

    梁生回想着男孩最后的动作，他笑了笑，“我看到了，沙漠里的影子。”他话语停顿一刻，又说，“还有，一座城。”

    他讲述了在赫拉马拉城外的遭遇，又编出了进到城内自己碰见了禁卫而昏迷，最后和林秋生二人相见的过程。

    “只有这些？”显宗严肃问道，“没有别的？”

    梁生故作镇定点点头，“就这些，然后就突然清醒了。”

    显宗没有过多追问，只是沉默在梁生身后思考着什么。

    “这才是真正的太学，我们所在之地名为太平湖中静心湖，百年前一个天才术士所创，第一次来的人会在幻境中直面心底的恐惧。”

    梁生暗暗在心中感叹，他正疑惑神族的太学怎么会和记忆里的大学一样的陈设，只是没想到是幻境。

    “可我怎么确定。”他看向显宗，问了一句没来由的话，“现在算是脱离了这里的幻境？”

    显宗愣了愣，听出了梁生的意思，满脸歉意的说这是每一个第一次来到这里的神裔都会经历的，有人困了数年，有人困了数月，也有和他一样短短半小时就清醒的。

    “你很适合太学里的心流。”

    “心流？刚才那种幻境，是太学里所授？”梁生还真来了兴致，这和他想的无聊的大学内容不一样，也没有电影里看的打打杀杀。

    “嗯，是心流院所授，大致就是人类的哲学和心理学，我们在哲学方向的学术产出全部来自于这个派系。”显宗理解梁生的这种兴致，一一给他介绍了起来，“还有另外两个学院，元素流和术式流。元素流，就是物理和数学，只是我们更偏向于理论物理，虽然做理论的学者更多一些，但在目前研究阶段，太学的设备仪器应该也够用了，这一方向和人类的研究水平持平。最后一个，也是神族强大的奠基，术式流，囊括神力衍生的术式，战争的策略。这些组成了太学的全部院系。”

    梁生听得一阵头大，“听起来和外面没什么区别啊。”

    “不，区别就在于人类是人类，神族是神族，一切的研究都是为了我们自身更好的运用我们的力量，你说对吗？心流是我们神性的基础，也是最难去理解的流派，而元素流，让我们更好的运用我们与天地相连的力量去控制一切，大到大陆板块，小到夸克，这个简单。术式流，更像一个军事学院，让单个个体和群体都达到力量极限。”

    他听得有些愣神。其实这些听起来也蛮不错的不是吗？梁生想。

    看着脸上的表情，显宗心里满意了起来。

    “那么，我还是想不明白，你的老师为什么看中我呢？”梁生百思不得其解，未免对自己也太好了一些，还有之前保护自己的林秋生和长谷川藏，连莫老板也因为自己而入城。

    他冥冥中有种奇异的感觉，未免一切也太过巧合。

    “老师有老师的道理，做学生的，何须揣摩呢？”

    梁生想起林诗文一个人，不免有些愧疚，“留在这里就走不了了吗？”如果是这样的话，梁生断然不会留在这里，而这里不说人类能否入内，光是折磨人的通天塔和满世界的水银气息，就足以致死。

    显宗叹了叹气，“老师就是通天塔掌管者，怎么会限制你自由呢？今晚在这里住一晚，我带你适应适应这里的生活，明天老师会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