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生在同学里算是学习比较认真的，于是也申请进了教授的科研小组里，那刚开学的闲暇时光就不复存在了，每日下课后梁生都留在实验室搬砖，听着师兄师姐抱怨着没什么头绪的课题，学着看也看不懂的代码。

    凌晨回到家，餐桌总是留着一盏灯，梁生默默地留下的晚饭放进微波炉，倒上一杯烈酒，煎熬地等待入睡即将到来的折磨。

    每夜入睡后那奇异的情景还是会经常出现，每次出现这种情况，梁生醒来后总是浑身剧痛，但身体对周围的一切事物越发的敏感和警觉，身体强度也比之前强了很多，连四百度的眼镜都摘了下来，视网膜自动地修复至原本的角度，甚至视线看得更远。这种奇怪的状况梁生知道给谁说都没有用，一旦被人发现，或许还会被带到医学部当作样本，现代医学还没有开发出能够让视网膜不受损伤地修复技术，所以这一切也就变成了自己的秘密。

    心事谁人说啊......

    WarrenStrret附近有一家很好吃的泰餐，叫做“SiamCentral”，大部分学生中午下课的空档都把那里当作了食堂，梁生摸着某某书的轨迹，和google定位，在一个路口走错了两次才找到这家在小巷里的餐厅，所谓酒香不怕巷子深，这家店的装修只能用朴实无华来表述。老板是个本地人，按他的说法，只是因为经常去泰国旅游，喜欢那里的特色才在这里开了家泰餐店。

    在老板的推荐下，他点了一份鸡翅和大虾炒粉，加一份泰式奶茶，这搭配就像套餐一样，中午来的人大多都是这个搭配，随即梁生找了一个窗边的位置坐下。行人很多，落地窗上缠绕着铁线莲，在店里一股罗勒的清香下，梁生托着下巴，目光放在窗外露着香肩穿着百褶裙的姑娘。

    风铃轻轻摇曳，门被轻轻推开，街上涌进的风吹起吧台的风铃。

    大叔满身的名牌logo，梁生被这身装扮吸引住目光，因为，实在是太浮夸......

    中年人和餐厅的老板攀谈起来，背对着梁生，在他看来这二人是很熟悉的模样，当梁生望向他时，那人转身回头对望，脸上带着微笑，梁生也只好点点头，只是摸不着头脑。

    明明是背对着......梁生想。

    男人匆匆点完餐，便找了一个与梁生相对较远的位置落座，梁生注意到那人不时地望向自己这边。同为男人，梁生不禁地想那人是不是同性恋，想了想打消了这离谱的念头，不勉地过于自作多情了。

    那人又看过来，梁生默默放慢了进食的速度，毕竟被人盯着，实在是不自在。一天课后，梁生已经饿得发慌，心想着换一家餐厅吧，又舍不得走了那么远的路程。

    就人与人走在路上，不想和迎面走来的路人对视一样的情境，更冒犯的就是在人吃饭吃饭时对着自己，甚至目不转睛，梁生盼望什么时候这玩意儿能写进刑法里。

    眼见那中年人又起身，似乎是往自己的方向走来，梁生心中已经有亿万万只羊驼在奔腾，仿佛心里在进行着一场拉锯战。

    拉锯战截然而止，截至在男人大方落座在梁生对面时。

    “你好，同胞吧？”男人笑着说，近看男人面部得有个四五十岁的样子，有一颗牙还是金的，加上一些刻板影响，梁生完美联想到了一个词，‘暴发户’。

    “你好，你是......”还没说话，梁生就被打断。

    “小兄弟，咱有缘啊！”男人嬉皮笑脸，“从我进门那一刻，我就觉得，你小子，可造之才啊！”

    如果可以看见自己的脸，梁生想自己应该已经是满脸黑线了。

    “大叔，可别想着从我这里骗钱，或者......其他念头，我看起来很好骗吗？我们之前见过吗？”梁生无奈道。

    “这是哪里的话小兄弟，虽然这是第一面，但我觉得，我们投缘啊。”大叔殷勤地说。

    “好吧，那你到底，想做什么？”梁生开门见山道。

    “那我就开门见山了。”男人凑近梁生，用手隔着，贴近梁生的耳朵，“我在找你这样的人，就是像小兄弟你一样的。”

    “像我一样？”梁生想了想，不禁起了一身冷汗，或许对面的人知道自己的状况，“我这样，是什么样？”他试探道。

    中年人竖起手指摇了摇。

    “我实在不清楚你在说什么。”梁生答道。

    “没事，开个玩笑小兄弟，小兄弟是在附近上学？”中年人说道，但是表情表露出一丝犹豫。

    “嗯，伦敦大学。”

    “小兄弟，我姓莫，名......老板。”中年人尴尬地笑笑，“我老娘起的，想让我赚大钱，这样谁见了我，都得叫老板。我这辈子没怎么上过学，白手起家，生意都做到这里来了，但我还是遗憾没怎么上过学，摸爬滚打，摔了数不清多少跤。”

    “哦，莫老板，有句话说得好，人不可貌相。”梁生平静地说。

    “嘿，对喽。”莫老板顿了顿，“诶！也不对！”

    梁生无奈地摇了摇头，岔开话题，“所以，莫老板，我这样的人，是什么样的人？”

    莫老板盯着梁生，确是什么都没有说。

    “莫老板，犹豫什么？”

    “小兄弟，好好学习，要学业有成啊！”莫老板笑道，“小兄弟，相识一场，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打电话，我绝不推辞。”说完，莫老板从皮夹里抽出一张名片，“巧了，剩最后一张。”

    梁生看着起身要走的莫老板，心里也是想了很多，自己明知道莫老板没有说完，也差不多能猜到莫老板要说什么，但话在他那里戛然而止。

    可自己真的想知道，自己的状况是怎么一回事。

    就在莫老板推开门时，梁生开口对他说，“莫老板，餐还没上，何必着急走？”

    莫老板听了这话，愣了愣，欣喜若狂般又坐回梁生身边。

    “我想，我大概知道，你嘴里所说的‘我这样的人’是什么。”梁生轻声说。

    “小兄弟，那你可知道怎么进入，那里。”莫老板比出一个指向下方的手势。

    “不知道。”梁生的心里正疑惑，“没关系，早晚有一天小兄弟你也会去的，那一天，不远了，那时候我刚才给的名片小兄弟也是没有必要用到了。”莫老板笑着说。

    “你说的地方是哪里？”

    “伦敦地下城！”

    这是梁生第一次听说这个地方，梁生听闻后，也是愣住许久，伦敦是世界最繁华的城市之一，以往从未听闻过伦敦，有地下城，在他的印象中，地下城这种东西只存在想象里。

    莫老板看着愣在原地的梁生，又说道：“小兄弟，应该从未听过这个地方。”

    “嗯，没听过，您又为什么说，我会进去？”梁生问道。

    “因为，”莫老板可以压低了声音，“那里面的人，全如你一般。”

    “不，或许不应该称之为，人。”莫老板又补充道。

    听了这话，梁生有点恼怒，“莫老板的意思，我还不是个人了？”

    “不不不，小兄弟，那里的人，更应该称之为，神。”说到这时，莫老板的表情流露出股敬意，“就和小兄弟你一样，身体里拥有神明的基因。”

    “拜托，莫老板，这种玩笑可不是随便开的。”梁生其实已经通过莫老板的话联系到了自己经历过的非自然现象，所以对莫老板的话已经全然相信。

    “可惜，世界上，并没有神，如果真的有神的概念，也只是人们杜撰出来的而已，又或者借着前沿的科技做出一些非自然的行为，重原子核裂变，乘波体弹头，这些都可称为，神迹。莫老板或许不理解我说的是什么，我只是想说，现实不是电影。”梁生说道，他想从莫老板这里知晓更多的线索。

    “小兄弟莫要在打趣我，科学可不能解释你现在的状况。”莫老板笑了笑，“小兄弟的身体，已经和以往不同了吧？”

    “嗯。”梁生不再隐瞒。

    “那就对了！”莫老板得意地说，“这是你必经的，人类有人性，神也同样有着神性，你们的能力无与伦比。”

    “也就是说，我现在的情况是会好转的？而且，有超乎常人的能力？”这才是梁生关心的问题。

    “是的。”莫老板不确定地说。

    “这怎么看出来的？”梁生不可置信。

    “压迫感，来自......暂且用灵魂这个词代替，来自灵魂的压迫感。”莫老板组织了一下语言，“有的紊乱不堪，有的静如湖水，两种我都亲身感受过，我在柏林见过一个如我一样的人，他给我的感受就是，没有压迫感，但是紊乱地太明显，好像下一刻就会爆体而亡，如果不是这种变化，对于他那种没有比我强多少的同类，我根本察觉不到他。而你，让我感觉到灵魂时刻在颤栗，但你又是趋于平静的，有生之年类似于这种的，我只见过一次。”

    “十几年前，大概千禧年出头，那时我还算是一个人类，公司的考察团在阿根廷考察刚结束，我们受邀登上了去南极的观光船，包括合作方的团队总共一百多人。去程一路上出奇的风平浪静，和我上船前了解的情况天差地别，当地港口的人说那里是环南极洋流，那一处是全球最深的海峡之一，所以水流很快，海面上的风浪也巨大。”莫老板顿了顿，“我们的邮轮接近整整七万吨排水量，是世界最大的邮轮之一，放在哪都不会出问题，所以我以为旅程会愉快地结束，可旅程结束只有我一个人活着回来，满载一百六十人啊......”莫老板狰狞地说。

    “到底......发生了什么？”梁生不可思议地问道，“这么大的事件，网络上肯定还有记载。”说罢就掏出手机。

    “不用找了，那件事，全世界知道且幸存的人类，我猜，应该只剩我一个了。”莫老板叹了一口气，沉重地说，“因为回港口的路上，我们遇见了，真正的神明！所以，只剩我一个了啊......”

    “莫老板。”梁生看着面前这个面色雌黄而又满面悲伤地中年人，想说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他实在不知道怎么安慰，就像别人安慰他一样，心里并不在意那些无足轻重的话语，也不会因为那关心的话语有那么一点点轻松。

    “往事不可回追。”莫老板遗憾道，“这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亲眼看见了，亲眼看见两个人，他们......他们，在海面上奔袭！用着刀剑，一剑一刀砍断海面！大海向两边涌去，形成接近四千米深的悬崖，有一句诗，‘飞流直下三千尺’，那一幕太过震撼，完全可以这么描述！我们刚驶过德雷克海峡，那可是世界上最危险的地方，那完全不是人类的身体能够做成的神迹！”他激动地要站起来，仿佛要给梁生描述一幅神国的画卷。

    梁生略过莫老板的话，只是在想，他到底是伤心还是激动，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

    “我们的船，也被卷入那个漩涡里，但我在智利的酒店里醒来了，我还以为做了梦，后来联系同行的团队成员，都是联系不上，丫的我就明白活下来的还真就我一个，唯一可能的解释就是，那两个救了我。”

    “嗯，如果是真的发生，也就只有那一种情况。”梁生肯定道。

    “后来，我动用在全世界的手段，总算查到一个地方，他们是有组织的活动。”莫老板饶有趣味地说。

    “伦敦地下城？”梁生接话，“按你所说，那两人为什么偏偏救你？”

    “这我就不知道了。”莫老板好像想起了什么，突然说，“等我醒来之后，也感觉身体比之前强了不少，我的眼镜都摘了，身子骨都活络了。”

    “后来，也找了一些关于这个状况的线索，却是找不到一点蛛丝马迹，倒是遇到两个和我一样的，其中一个就是柏林遇见的。”莫老板叹叹气，“但可以很明显地感觉到差别，我在你旁边，总觉得不舒服......再往早一点，小兄弟的航班刚飞过大西洋，我就感觉到了。”莫老板坏笑道。

    “所以今天并不是巧合。”梁生叱问。

    “小兄弟，我真不是坏人”莫老板郑重道，“只是，我在这里也提个醒，这压迫感太明显了，甚至比十几年前我遇到的那两位，还明显。或许，所有在这片土地上的，和我们一样的人，都能感觉到！这并不是好事。”

    “那这玩意儿怎么掩盖，我哪里知道？况且......况且今天我才知道，有这么一些......生物存在。”如果可以，梁生真的想哭出来，欲哭无泪啊，“再说回，地下城，这是怎么回事？”

    “他们是有组织活动的，那里便是神明的居住地。”莫老板认真讲道。

    “莫老板，你想要进去，进去后会怎么样？”

    “我不知道。”莫老板叹了叹气。

    “不知道？先不说能不能进去，如果进去了出不来了呢？”梁生问道。

    “总有一线希望吧，也不隐瞒你，慢慢地你也会发现，我们这样的人，有一个特点。”莫老板故作神秘地停顿一刹，“长生！”

    “长生......”梁生听到这个回答也愣住了，“你是说，永生？”

    “不，我也不知道有没有永生。不过你看我已经大腹便便了，活脱脱一个中年人形象。”莫老板悄悄地说，“可是去南极那次，小兄弟，我已经快退休了，那时我马上六十岁了。”

    “这......”梁生吃惊地望着他。

    “活到一百三四十总是没问题的。”莫老板接着说。

    “寿命长久的人，可怜。”梁生突然说，听了他的话，莫老板也安静了下来，若有所思。

    店里的人越来越多，恰巧手表开始震动，梁生擦擦嘴，便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哎哎哎，这就接受不了小兄弟。”莫老板焦急。

    梁生拿起手机，指着时间表对着莫老板，“有课啊大叔。”

    “课还算个球啊！”莫老板拍着腿无奈道。

    “确实需要一些时间消化，我有时间找你。”梁生走出门，留下呆在原地的莫老板，“我叫梁生。”

    “哎，联系方式啊。”

    “我有你名片。”梁生挥了挥衣袖，留给莫老板一个慵懒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