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三十晚上，小姑许明珍一家也来了。没有电视机的年代，小年夜就是一家人说话唠家常。

    小姑父何长安年已五十出头，比小姑大十多岁，人长的倒是高高大大的，就是不爱干净，胡子邋遢看着更显老气。

    吃过晚饭，小姑一家三口起身告辞。许小凡借口学习回了自己屋。

    梁勇军随后也跟着进了屋里，往椅子上一坐，拿起许小凡放在桌子上的烟就抽起来。

    说道“这洋烟就是比烟袋锅子好抽，在家抽我爹那旱烟，呛的嗓子疼”。

    许小凡笑笑没吭声，两天接触，他还没看清这个卖相很好，只比自己大三岁的表哥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说清秀吧，他说出来的话那叫一个粗俗。说粗俗吧，他不说话时神态异样的清秀可人。

    夜晚和这个表哥睡一张床上，交流的并不多，两人都处于试探接触阶段，毕竟都不怎么熟悉。

    许小凡看了一会儿书，梁勇军不时弄出一些声响，不是咳嗽，就是把椅子蹭出声音来，像是有意为之的样子。

    许小凡放下课本，转头问道“军哥……可是哪里不舒服？”。

    梁勇军把烟头扔地下，用脚踩灭说道“嗯……是有点事情想问问老弟，就是觉得难张嘴啊，是这样……你说这京城要是没粮票，能弄到粮食不能？”

    许小凡笑道“这有什么难开口的，粮食……没户口本那就要花钱去淘换了，以前难，但今年开始淘换粮食已经不像以往那样困难”。

    梁勇军立刻凑过来道“老弟是说不要粮票也能弄来吃的？”。

    “能，别说粮食，就是副食品也能淘换来，只要有钱”许小凡点头肯定说道。开玩笑，自己淘换粮食，副食品可是有门路的，这个保票他可敢打。

    梁勇军搓搓手，低眉顺眼说道“老弟……你看俺要是……留京城，能行不？”

    “留下来？你不打算回东北了？”许小凡奇道。

    梁勇军叹口气，往椅背上一靠说道“老弟呀，咋说呢！俺……俺他娘的寂寞啊！”

    “不大个破地方，一泡尿功夫就特娘的能走两个来回。俺那嘎达是山沟沟，好地不多，家里连坡地算上就两晌地，有大哥大嫂跟家帮着种就顺溜拿下了”

    “夏天忙起来还好，这一猫冬，在家炕上都要睡塌架了，想看个顺眼娘们都寻摸不来”

    “这次跟我妈来，就是寻思看京城好活不，咱知道没有粮票能饿死人，心里还犯愁，这听你一说，俺就想……”

    梁勇军嘿嘿一笑，看着许小凡继续道“这么说吧，俺不想回去了，老弟是高中生，文化人，点子多，你给俺拿个注意呗！”

    许小凡皱眉想了想说道“也不是不行，关键是大姑会同意吗？”

    “同意，同意，只要有个饿不死的营生，我妈会同意的，家里那点收成，交过公粮，就不剩啥玩意儿了，妹子还要读书，能少个吃嘴的，我妈肯定同意”梁勇军忙说道。

    “好营生不好找，但是……我爸那儿估计能行，就看你愿意不愿意了。”许小凡沉吟了一下说道。

    “啥，小舅那里？那不是收破烂的吗？去……去收破烂……”

    “特娘的，只要能留下，收破烂就收破烂，反正这城里也没人认识我”梁勇军咬牙说道。

    许小凡笑笑说道“可别小看这收破烂活，现如今回城人多了，就这破烂活，已经有不少人看上了，不信你去问问我爸，都有人找他门路，求着能收留下来，只要留城不回乡下，干的人多了去了”

    “不过……你要干就只能干外勤，正式工可不成，那需要有京城户口，还要有指标才成”。

    梁勇军给许小凡递根烟，又帮着点上，然后说道“老弟，这收破烂……咋收啊？能赚钱不？一天下来够我生活不？”

    许小凡道“这就要看人了，这废品收购其实也简单，废品回收站几乎什么都收，像是普通的废纸、废铁、废铜、废塑料、旧衣服、旧鞋、破瓶子废玻璃都要，另外像头发、电池、牙膏皮之类的也收。”

    “只要每天走街串巷不闲着，养活你自己还是可以的。先留下来再说，废品收好了也能赚钱，看你能收到什么了”。

    说道这里，许小凡心里一动，指着梁勇军坐的椅子说道“军哥起来，试试你坐着的椅子重量。”

    梁勇军摇头说道“不用试，刚来我就觉得这椅子木料不简单，不像是俺那旮沓出的松木，桦树木，这椅子木料很沉，不知道什么木头做的”。

    许小凡道“这把椅子是用上好的花梨木做的，同样的那几把也是，你要是能收到这种木料做的家具，那可就能赚不少钱。”

    随后又弯腰把床底下那些瓶瓶罐罐拿出来，说道“再看这些，这叫粉彩，这叫青花，还有旧书，旧画之类的，只要是这样的器物见了就别放过，收回来我高价买。”

    “你要买？你弄这么多罐子做啥？再说你哪来的钱收这玩意？”梁勇军惊讶问道。

    许小凡道“这你别管了，只要你能说服大姑让你留下来，估计我爸那里不成问题，等你开始收了，收到这些东西就留着，我要了就按照你收购价加钱买，不要你再送我爸那里，如何？”。

    “加啥钱，你喜欢就留着，咱兄弟俩讲钱就外道了，等明天我就给我妈说”梁勇军义气冲天说道。

    过完年，大姑一个人回去了。不知道梁勇军如何给他妈说的，反正他是留下了。

    其中许明有的保证是关键，只要能淘换到吃的，加上自己弟弟管着收购站，许明琴也乐意自己家这个淘到天上去的小子能有个前程。

    许明有向上面申请了两辆倒骑驴，梁勇军办好外勤手续，骑着倒骑驴开始了收破烂人生……

    许小凡之所以要表哥去收废品收，主要不是冲着那些破铜烂铁，而是奔着那些废旧书画，瓷器来的。

    后世里从电视上听过几个搞收藏的大家聊过他们当初刚玩收藏的时候，好多都是从废品收购站起步的，于是他也想试试。

    反正这玩意也没什么成本，没事搜罗搜罗，说不定表哥运气好，能赶上那么一件半件的，放到以后不就发财了。老爸在收购站毕竟是被动的，万一有好东西去了别的收购站点，那可就亏大了。

    至于表哥不懂古董收藏的知识，这不是问题，他只需要找那些看着像古代书画，瓷器的玩意，即使找错了也无所谓，放到家里收着总会有分辨真假的机会，总比全变成纸浆，瓷片强。

    梁勇军开始还扭扭捏捏放不开，穿着棉猴，棉帽，还找了条许小凡用过的围巾，把自己捂的严严实实，生怕别人认识他。

    他这幅打扮加上不好意思吆喝，两天时间啥玩意也没收着。

    许小凡一看，只好用纸壳子给他做了个广告牌，写上收购内容，加上他也不好意思再这样下去，渐渐的也就放开了。

    但收的东西太寻常，不过是一些破衣烂衫，纸壳子，牙膏皮之类的。

    许小凡让他去东四，西四那边去试试，这南城附近富贵人家少，收不到什么好东西，都说东富西贵怕不是白说的。

    梁勇军也不是个笨蛋，见自己收个破烂都要小表弟指点，面子上也挂不住，一发狠，就蹬车冲西四那边去了。

    许小凡快开学的时候，梁勇军终于收到了一些看起来像是老物件东西。粉彩罐子一个，盘子，碗，五六个，旧书十几本。

    许小凡把罐子，碗，盘子，每一件加一块钱给了表哥，旧书看了一下都是解放后出版，没什么价值，就算了。

    几天时间梁勇军就从表弟手里赚了七八块钱，加上从收购站赚的三块钱，一下子就有了十几块钱，拿着钱他手都哆嗦了，在家里那里见过这么多钱啊！何况这钱还是自己赚的。

    他拿出十块钱给许明有说道“小舅，这是我的生活费，您收下，咱就是再亲，这生活费不能不给您，您要不收，我就回家去，拿着。”

    许明有苦笑着看看儿子，见许小凡点头，只得硬起心肠把钱收下。

    有了收益，梁勇军干劲更足了，每天起早摸黑东西城乱窜，一个月下来，他从表弟那里赚了三十多块钱。加上收购站赚的，算算竟然比一个正式工人赚的还多。

    眼见家里简易棚里东西越堆越多，许小凡发愁以后可怎么放。看来还是要鼓动老爸买宅子才是正道。

    现在社会上涌起一股出国热，有海外关系的人钻窟窿打洞想法变卖家产出国。

    但很多人家都没有房本，许小凡对没有产权的宅子不感兴趣，他准备鼓动老爸去寻摸那些有私人产权的宅子看看能不能买一套。

    现今社会只能寻摸老宅子买卖，至于楼房那是不可能买卖的，楼房产权都属于国有，不允许买卖！

    随着春节的远去，许小凡又开始了每天上学、下学、逛委托商店的单调生活，虽然大多数同学还是不怎么搭理他，但许小凡根本不怕这种孤立，他巴不得谁也别理他，自己一个人认真学习有什么不好了。

    其实就算这些同学不孤立他，他也和他们玩不到一起，更聊不到一起，最主要的是他根本没打算委屈自己去迎合这些同学，他们在许小凡眼里就是一群过客，认识与不认识根本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