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历克斯很少有这样鲁莽的举动，但是在今晚，一种迫切难言的冲动催促着自己踏上夜游的路。好像有位多年未见的老友

    警官们所说墓地指的是城市公墓，本地居民会把亲人安葬在家族墓地，城市公墓中长眠的绝大多数都是在战争中死去的士兵，极少数是留在城市的异乡人，每年的停战纪念日都会有善良的市民献上哀悼的鲜花。

    月光透过青色的云层洒落，在道路上留下氤氲的银光，周围群山起伏的曲线逐渐平坦，深夜的公路很少有车辆经过，沿着蜿蜒的海岸一路行驶，亚历克斯来到公墓所在，一片荒凉的旷野。四周环抱着耸峙的常绿树，这里的树生长得格外繁茂。婆娑的树影投在地上鬼气森森，嶙峋的枝干徒劳地伸向苍白的月亮。

    公墓四周围着高高的栅栏，风吹日晒下早已锈蚀，如同干涸的血迹。铁制的大门紧紧关闭，沉睡的公墓从不欢迎夜里的客人。亚历克斯不想吵醒那位被称为渔夫的管理人，这对亚历克斯来说自然不是阻碍，身形融入黑暗，随着疏朗的夜风他穿过大门，世俗的规则在亚历克斯的眼中愈发。

    黑夜中的脚步声更加清晰，吵醒了倒挂在树梢上的蝙蝠，角落里的灰鼠鼓着闪烁绿光的眼睛打量着不速之客，偶尔有狸猫穿过。穿过门后长长的林道，便能见到墓园，月光下一片霜白。

    灰白的墓碑整齐的肃立，如同沉默庄严的士兵，月光为石碑的边缘镀上一层亮晶晶的轮廓。

    亚历克斯在墓园中漫步，他想着福克斯督察讲述的故事，试图找出某处特别的坟墓。墓园管理的很好，没有杂草与丢弃的垃圾，大多墓碑上没有留下姓名，一些墓碑前还留着着哀悼的花束。

    想来有些不可思议，这样一个小小的拱起的长方形，竟然容纳了死者的一生，那些亲人的哀悼，朋友的思念，未竟的愿望，就全然被这质朴默然的方形永久隔阂。轻柔的风在林间飒飒作响，星月清幽，俯视着无名者们的长眠之地。

    月亮从中天向着群山滑落，捕猎的夜枭扑扇着翅膀返回巢穴。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亚历克斯还是没找到，或许埋葬魔鬼的故事只是老人们无中生有的谣言，亚历克斯暗中嘲笑自己的多疑。

    他正准备回去，墓园的入口突然亮起了灯光，隐约映照着一个瘦小的身影。

    “是谁？”来人的手中拎着一盏提灯，警惕地看着亚历克斯。

    看着眼前老人佝偻弯曲的体型，亚历克斯确定了他的身份-那位看守墓园的老渔夫。他掏出证件，又摸出手电替老人照亮。

    “老先生您好，我是警局的亚历克斯督察，需要来查件案子。”

    “这么晚了，你怎么进来的。”看上去老人还不放心，拿着证件在眼前摇晃，费力地放在一个可以看清楚的距离。

    亚历克斯比划着跑跳的动作：“太晚了，怕打扰您休息，我翻墙进来的。”

    “好吧好吧，警官先生，你是要走吗，我送你出去。”老人颤颤巍巍地把证件来回翻看过两边，终于相信了面前年轻人的身份。

    回去的路上，亚历克斯仍然不死心地打听：“老先生，这片墓地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

    “哈，你是说鬼火，僵尸这些东西吗，和所有墓地一样，要是少了这些胡言乱语才不正常。”老人爽朗的笑声惊醒了刚入睡不久的蝙蝠，它们恼怒地在树梢间翻飞。

    “我听人说。”亚历克斯控制着语气，恰当地表现出符合年轻人的好奇与畏惧，“这里埋藏着一位死去的魔鬼。”

    老人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咧开没有牙齿的嘴：“魔鬼？这倒是个有意思的说法。”

    “我问问你，警官先生。魔鬼是一种怎样的存在呢？故事里面说它们喷吐毒烟，冒着火焰，用眼睛看人一眼就能带走灵魂。可似乎你们的身边就些这样的存在，他们被称呼为超凡者。”

    “呃......”亚历克斯刚想说些什么，就被老人接着打断了。

    “而且还是死去的魔鬼，对魔鬼来说，生和死又有什么区别呢，不过是偏执又傲慢的无聊猜想而已。”

    “人们总是畏惧死亡，却又对死后的世界好奇。”亚历克斯

    “对，在活着的时候，他们大把大把挥霍生命，想着怎么去赚更多的钱财，想着要爬到别人头上。可等到死神向他们招手时，又想起自己总归要回到四方的墓穴里，什么也带不走。

    这时候又开始假惺惺地热爱生命，对着每天的日月交替，花开花落感动落泪。他们就像白天的猫头鹰，虽然睁着眼睛，却空有双眼珠，什么也看不清。只在大地将要索取他们四肢的时候才开始舞蹈。

    看看这些睡着的小伙子们，直到最后一刻，他们也想不到死亡会是如此迅速。”

    这条林中小路似乎格外的长。

    亚历克斯没想到这位年老的守墓人会有这样的见解，“这样说未免过于苛责，以您现在的智慧当然可以豁达地看待一切。而我们在物质的世界总是身不由己，您看我，也得放弃晚上休息的时间来这忙工作。”

    “你想错了年轻人，我当然没有责怪他们的意思。”老人的声音干净通透，回响在皎洁的月光中。

    “您年轻的时候是做什么的？”老人的见识与谈吐都不像是位普通的渔民。

    “你看呢？”老人饶有兴趣地反问。

    “您像是位统治死者的国王。”

    “这倒是个新奇的称呼，我很喜欢。你也很不一样，孩子。”

    “我只是个普通人，您看，这个时间还得来加班。”

    “不，你和他们不一样。”老人的声音在幽深夜色变得深邃深远，如同万古冰川的浮沉。

    “作为陪老人家消遣的回报，就讲这样一个故事：伊卡洛斯的羽翼会在太阳下融化，过于靠近光明只会害了你。”将要走出大门的时候，老人忽然说出莫名其妙的话。

    亚历克斯迷惑地回头，只看见老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后，铁门合拢，反射着冷峻的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