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龄术士的奋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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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里安

    艾里安的品味值得信任,这家餐厅的布置确实有独到之处,米黄色的弧形穹顶闪烁着朦胧的光亮,交错悬挂的吊灯犹如闪亮的繁星。最高处的楼层垂下幕布,上面绘制着合欢样式的图案,技艺高超的乐队正在楼座上演奏,轻柔的音乐如清泉般流泻下来。

    穿着白色衬衣与黑色马甲的侍者殷勤地把两人引到座位上,艾里安似乎是餐厅的熟客,他只是简单询问了亚历克斯口味上有无禁忌,就自顾自地点了菜。

    “你一定会满意的。”他信誓旦旦地保证。

    “你好像对超凡者的事情格外热心。”与美食相比,亚历克斯更好奇艾里安的热情,他好像尤其乐于同超凡者打交道。

    艾里安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坐姿,用力清了下嗓子,像是要登台演出的脱口秀演员。

    “我出生在都灵,从出生就站在目无四方的高处,享受着普通人能享受到的所有。”

    艾里安在普通人这几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后来我有了弟弟,事情就是从那时起开始改变的。在他五岁那年,我们去草原度假。那天天气很好,和煦的阳光,斑比可高兴坏了,在毛绒地毯一样的草地上跑来跑去。噢,斑比是从六岁开始陪伴我的巡回犬,在家时我们形影不离。

    父亲吹了声口哨,我们总是这样呼唤它,斑比兴奋地跑回来。它那天真的太兴奋了,使劲摇着尾巴冲着弟弟跑去。“

    艾里安短暂停顿了下。

    “然后它的身体就悬在了空中,像有只透明的铁钳夹住了它的脖子。弟弟只是看着它。看着它在空中剧烈的抽搐,看着它发出断续的呜咽,看着鲜红的血液从眼睛和嘴角冒出来。斑比被弄得一团糟,随意丢在地上,和他那些被拧坏的玩具一样。

    谈到这些的时候,艾里安的脸上一片平静。

    “我们都吓坏了。弟弟却还是清澈单纯的眼神。我记不清那天是怎么回的家。

    当天晚上法皇厅的大人物们赶了过来,那些黑色,白色还有红色的影子围着他,他们看上去高兴坏了。真神的馈赠,一位穿着红色法袍的大人是这样说的,现在我还记得他脸上那种狂热的喜悦。或许征兆早就显现了出来,弟弟他从小就一直很安静。眼睛总是注视着虚无的空气,好像那里有我们看不到的东西在活动。

    按主教大人们的说法,他天生洗脱了原罪,是生来有福的,能够看护他就是我们最大的荣耀,我们有义务为他提供幸福的家庭。”

    “嗯,有义务提供一个幸福的家庭。”艾里安又一字一顿地重复了遍。侍者很快端来菜品,大多是新鲜的海味,如同他说的一般,口味无可挑剔。

    不过艾里安只是简单尝了几口。

    “那之后所有的事都改变了。

    父亲原来供职于内阁,担任行政部秘书。他机敏,干练,风度翩翩,在内阁的漩涡里游刃有余,每天周旋于各个协会代表,议员,还有官员之间。他经常自称是为社会服务的卑微公器,每当这时他的眼中总能放出光来。可因为弟弟,他直接被安上贵族的封号,大人物们施舍了清闲无用的职位,让他能更好的尽到一名父亲的职责。

    而母亲呢,她曾是名资深检察官,那些伶牙俐齿的律师们见了她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国会上喋喋不休的议员纷纷在她面前噤声。为了弟弟,她最终选择做一名家庭主妇,把自己囚禁在那栋花园洋房里。

    就连我,也得向杀死斑比的凶手展现长兄的风度。那些嬷嬷和教士们一字一句,手把手地教我怎么样和出自同一个胞宫的弟弟相处。

    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在幸福的家庭中,我们都在扮演自己。”艾里安摇晃着酒杯,白兰地散发着醇厚甘冽的香气,迷离的光线沉醉在通透清亮的酒体中,如同温润的琥珀,封存着久远的记忆。

    “父亲和母亲做这些当然不是为了法皇厅向他们许诺的荣耀,弟弟也是他们的孩子,身上流着他们的血液。主教老爷们只用几个小故事,讲述出身于不幸家庭的超凡者如何变成怪物。他们就心甘情愿为了弟弟放弃自己的所有,可我倒宁愿他们狠心一些。

    至于我就更简单了,我也只是个十岁的孩子,他们许诺我能得到一切想要的。这个承诺至还有效。”艾里安自嘲地笑了下。

    “那后来呢,你的弟弟怎么样了。”一位被如此重视的年轻超凡者,亚历克斯不由得好奇他的未来。

    “我不知道。”艾里安面无表情地摊手,“他四年前就离开家,去侍奉那位伟大的真神去了,每月大概会寄来一模一样的问候信件,就像那些嬷嬷们教的一样,尽着对父母的责任。”

    亚历克斯一时说不出话来,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老兄,你不会在想着怎么安慰我吧?”艾里安端起杯子一饮而尽,又为自己倒上一些。“这故事我会给每个新认识的姑娘讲一遍,作为交往的开始很好用。”艾里安快活地摸了摸鼻子,上扬的嘴角带着严作剧得逞的笑意。

    “你已经习惯了这种表演。”亚历克斯给出自己的评判。

    “要不是认识你太久,我都会以为你是个超凡者。一样的无趣,与别人的交流只是倾听,陈述,发问,甚至在语气里都不会出现一个感叹号。”艾里安像是抓到了亚历克斯的把柄一样洋洋得意。

    “看看你,超凡者们就是这样,疏离,淡漠,好像对一切都漠不关心。跟他们讲话时好像能有回应,可谁知道他们的脑子里在想什么。”

    “他们就像活在另一个真空里,火焰,刀剑,枪弹,这些能带走凡人性命的威胁对他们来说不值一提。看上去他们和我们一样,可也仅此而已,他们总是带着一种自负的使命感看着这个世界。这次回来见你的第一眼就有这样的感觉。”他的脸上浮现出玩味的笑容。

    “好像你见过很多超凡者一样。”亚历克斯紧接着反驳。

    “我只是观察了一个超凡者十几年,作为他的哥哥。”白兰地已经见了底,艾里安优雅地用餐巾擦着嘴角,实际上他没吃多少,一直在讲故事。

    “超凡者们就像是命运的宠儿,史诗中的英雄,传说里的精怪,总会有某种宿命找上他们,而我不一样,只是想安静的活着。”作为晚餐的结尾,俊俏的青年这样总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