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

    金镐哲独自在树林间巡逻。

    他非常认真，走过每一处关键地点，都仔细检查，不放过任何异样。

    这条路线他很熟悉了，再走过去几十米，就会到达监控地带的边缘。

    他蹲到一棵大树边上，望着远处树林发呆，像是在休息，也像是在侦查。

    忽然间，他扬起头，身体也在瞬间绷紧。

    他好像嗅到危险的味道，察觉到敌人在向他靠拢。

    都来不及站起身，只听得弓弦声响，一支暗箭从身后的树林中激射出来。

    金镐哲一个前滚翻，人往左前方窜出，强行扭转身体。

    他的手同时按在耳朵上，启动无线系统呼大声呼叫：“有人入侵！ES15号检查点！敌人用的是朱家的弓箭。”

    耳机里立刻传来艾拉的回应：“知道了，马上有人来接应你！”

    与此同时，四周连续弓弦声响，好几支弓箭从不同的方向射出。

    对方至少有四个人，全都黑袍蒙面，呈半圆形的包围圈，把金镐哲锁定在中央，用连续的弓箭逼他往后撤退。

    金镐哲不敢停顿，往弓箭稀疏的方向冲去。

    他退到一棵树边，想借助树干作为躲避弓箭的掩护。

    没有想到右手刚接触到树干，身边有疾风袭来，一杆铁质长矛呼啸着刺向他的手臂。

    金镐哲右手猛推树干，弓身向外撞去，想从偷袭者的身边抢过位置逃跑。

    谁知偷袭者身后还有一个黑袍蒙面人，双手抱着长刀从灌木丛中跃起，带着的风声，当头劈下一刀。

    这是要命的一刀。

    金镐哲重心移动，右手也向外甩开，来不及拿武器格挡。

    仓皇之间，他只能伸出左手，快速从裤子口袋中抽出短刀，挥刀往上招架。

    “当啷！”

    金镐哲左手刀巧妙地架住偷袭者的长刀，把刀引向身体左侧，人从两个偷袭者中间闪过，还不忘挥舞左手刀封锁身后空间，防止有人再度偷袭。

    没有人追击。

    不但没有人追击，所有偷袭的人全都停在那里，举着武器，保持警戒和封锁的姿势，不再继续攻击。

    两个偷袭者把脸上的黑布撕去，露出两张一模一样的黑脸。

    他们是古斯塔沃和奥斯马尔双胞胎兄弟。

    “你们在干什么？要死人的！”

    金镐哲双眼冒火，冲着他们怒吼，对于这种痛下杀手的偷袭感到难以理解。

    但他很快闭上嘴巴。

    偷袭的弓箭手也先后从树林里走出来，扯掉蒙面黑布，正是卡尔、沙卡、河地秀树和乔伊四个人。

    他们举着弓箭，虎视眈眈地包围住金镐哲，守住所有出逃的路线。

    然后是举着枪的威尔。

    蓝岚在他身边，贝塔和艾米尔跟在他们身后。

    威尔很严肃地说：“你最好把身上的武器全都扔出来，然后一动也不要动。”

    他一字一句地强调说：“我不是开玩笑的！”

    金镐哲脸上流露出困惑的表情，慢慢把武器扔在面前：“你们这么多人都针对我，到底想要干什么？”

    蓝岚冷冰冰地说：“我们想证明你是双手使用者，左手和右手一样灵活。”

    “那是什么意思？”

    “你一直隐藏你的左手能力，让大家以为你是惯用右手者，这样的话，你故意用左手杀掉沃克，不仅可以把焦点引到马库斯身上，还可以把自己从嫌疑人中排除出去。”

    金镐哲根本不肯承认：“你想象力真是丰富。”

    蓝岚不理睬他的讽刺，严肃地说：“我们追溯到最早的事情，是在偷袭河心寨的那天，那个提醒的烟花信号。当时奥斯曼在医疗区，跟很多人在一起，没有施放信号的机会。反而只有你，独自在乱石滩把守出口，是唯一有机会做这件事情的人。”

    “你想凭这种推测来定我的罪？”

    金镐哲不服气地往边上走了几步，找到一棵大树的树根坐下，毫不在乎地说：“既然你们要编故事，不妨都说出来听听，看看你们能不能从我这里诈出什么东西。”

    “我们不需要诈你的话！我们在决定行动前就认定你是奸细了。”

    “那你现在还在等什么？”

    蓝岚笑了笑。

    她放慢语速，把每个字都讲得很清楚，让金镐哲听明白她说的话：“我们认为你跟高丽人最早接上头的时间，是第一次去河心寨救人的时候，当时河心寨杀害奥克沃德，你用高丽话骂过一句话，然后对面有人拿箭射你，箭落在你的身上。”

    “我们在想，这支箭的主人是不是听得懂高丽话？是不是在河心寨偷偷为姜为义办事的奸细？箭上是不是有让你跟对方接上头的方法？”

    “这样的话，那个给河心寨的烟花信号，并不是奥斯曼通知素攀的，而是你通知那个跟你接头的人的。我甚至怀疑在我们最后攻打河心寨的时候，也是你通过什么方法透露出情报，让那个人制定出炸毁河心寨通道的毒计，造成河心寨所有人被屠杀的惨剧。”

    金镐哲仰天大笑：“蓝岚，我终于发现你的最大特长是什么了！”

    “什么？”

    “你最会扣大帽子！”

    蓝岚反唇相讥：“你这才是在随便扣帽子好吧？”

    金镐哲反驳说：“那我问你，河心寨的人凭什么会懂高丽话？”

    蓝岚冷笑着回答：“如果姜为义招揽的奸细是男人，当然会训练他讲高丽话，这样在交换情报的时候用高丽话，还可以增加隐蔽性和保密性。”

    “如果奸细是女人，她在丁香谷也能找到来自尹姜寨的奶奶或者阿姨学高丽话，她也会因为这层关系，更容易和尹姜寨的人接头。”

    “而且语言本身也是特别重要的一个线索，只有懂高丽话的你和懂汉语的我和黄天适合精准地传递情报。”

    金镐哲双手倒撑在树根上说：“这些明明都是你瞎猜的，说起来却像是亲眼看见，这种无凭无据的猜测，才是真正的乱扣帽子！”

    蓝岚不跟他吵架，继续说下去。

    “四方大会的时候，我很惊异为什么尹姜寨知道这么多情报。现在想起来，肯定也是通过你传递过去的。”

    “我和卡尔仔细整理和分析过对方知晓的情报。我们发现，尹姜寨很了解我们从太空回来的人，知道我们武器和设备的先进性，知道我们的目标和计划，掌握了我们每个人员的特点。”

    “但他们很少知道亚特兰蒂斯这边的细节。”

    “这也是因为奸细出在我们这边的缘故。”

    卡尔点点头，表示这个结论是双方的共识。

    “再说沃克被杀的事件。我们从凶杀现场得出结论，沃克被杀时处于吃惊状态，没有任何戒备，来不及做出反应。”

    “那么杀害沃克的凶手必定是他的熟人。”

    “亚特兰蒂斯和维利他们都认为沃克很自私，跟他很疏远，没人愿意跟他交朋友。他们甚至都没有谁愿意跟他说话。”

    她目光逼视金镐哲，仿佛洞穿他的心灵：“那么杀害沃克的凶手只剩下我们这几个人。我们推断，这个人很可能是在跟谁接头，因为做奸细的事情被沃克发现，才杀他灭口。沃克说出那些想要出卖团队的话，说明他猜那个人是奸细，故意说这些话来降低对方戒心。”

    金镐哲眼睛里还是闪烁着不服气的光芒。

    “刚才我们已经证明，你左手能力很强，具备杀害沃克的能力。”

    “那天晚上，你说独自在床上，听到消息之后第一个冲出来。其实这话也可以反过来说，没有人可以证明你之前不在现场。你完全可以是在跟别人接头，被沃克撞见后杀掉他，然后跑来跑去，假装第一个冲到现场。”

    “那个冲出监控地带跑往朱家方向的人，其实是你的接头人，你故意让他往这个方向跑，只是想要嫁祸给马库斯！”

    金镐哲大声反问：“那接头人是怎么进来的？飞进来的吗？”

    蓝岚早知道他会这么说：“如果我没猜错，那次跟你接头的人，是跟我们一起回来的那个尹家小伙子。他很可能在假装走出监控地带的时候又溜回来，在我们的地盘里面躲几天，等跟你接完头再回去！”

    金镐哲闭上嘴巴。

    他似乎开始相信，蓝岚和卡尔，确实把线索都拼凑成型。

    “我们总共这么多人。黄天和墨提斯不在河心寨，艾拉和卓娅两个女性可以排除，贝塔和艾米尔当时在一起做科学研究，剩下的只有你和马库斯。”

    “马库斯在四方大会之前还没有过河，他是在被我们怀疑杀掉沃克之后才去跟朱家谈的合作，这说明他没有做奸细传递信息的时机，可以替他洗刷嫌疑。”

    “也就是说，奸细和杀人凶手两条线索最后都汇聚到你的身上，我们才锁定你的。”

    “最后一个证据，是我跟白秋婉去丁香谷的事情，肯定是你把我们的行踪泄露给尹姜寨的人，才会让他们可以在精准的时间点伏击我们。”

    金镐哲低下头，看上去无力反驳。

    “曾经还有一个让我们头疼的问题，是你们怎么通过监控地带来接头的。”

    “这个问题我苦恼了很久，是艾米尔帮我们解决的。”

    艾米尔终于等到了发言的机会，迫不及待地介绍说：“我的动作捕捉监控系统，是无差别全程监控所有运动物体的，没有人可以轻易突破监控系统而不触动警报。蓝岚当时来找我咨询这个问题，我不得不想，系统到底有没有什么漏洞呢…”

    “重点！”蓝岚打断他的唠叨。

    艾米尔尴尬地笑了笑：“我发现一个漏洞，是系统对于监控物体的体型设定问题，我们的监控主要是防人的，故此我们的体型设定值比较高，会漏掉那些体型偏小的动物。”

    “那条狗！”沙卡迫不及待地喊出答案。

    “没错！”艾米尔竖起大拇指，“我们之前看到过那条狗，可以安全通过监控地带不触发警报。拿它用来传递情报，完全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金镐哲的脸色终于不再那么自然了。

    艾米尔意犹未尽地说：“当然，我也有一个想不通的地方，是你为什么能精准地破坏到水力装置的润滑密封仓。我觉得你的知识水平应该不会发现那是个薄弱环节！”

    金镐哲低头不语，双手紧紧抓住树根。

    蓝岚逼近一步：“你老实交代吧！是不是姜为义通过河心寨的内鬼联络你，断掉河心寨的生路，出卖我们的信息，打击、消耗我们团队？”

    “你为什么要帮他？”

    “他是不是要吞并其他家族，统一大陆？”

    金镐哲仰天大笑，过了好一会，仿佛是笑累了才停下来。

    他摇着头说：“你们说的太精彩了，简直比我们当年高丽国的电视剧还要刺激，说得我自己都快要相信了。”

    他到现在还否认自己是奸细，好像自己是被人冤枉的。

    所有人都嫌弃他继续抵赖，一个个流露出鄙夷的神色。

    金镐哲抓住这个一瞬而逝的机会，双手忽然从树根后面扬起，甩出两大包树叶，在空中漫天飞舞。

    他同时把身体平平地往后倒去，好像中枪摔倒一样，利用一个后滚翻翻过树根，向另外一棵大树扑去。

    他对这片树林非常熟悉，三窜两跳，从一棵树后抓一个包裹，又从另外一棵树后拉动机关弹出树叶，利用树木和树叶的掩护，往监控地带外面飞奔。

    卡尔和河地秀树先后射出弓箭，都因为他速度太快而没有射中。

    威尔连续开了三枪，一枪打在树干上，两枪分别打在他的左右肩头。

    金镐哲浑然不觉，速度也没有减慢半分。

    古斯塔沃和奥斯马尔两兄弟骂了句脏话，拔腿就追。

    沙卡也把弓箭扔到边上，跟着双胞胎跑了过去。

    威尔垂下拿枪的手，面带愧疚地对蓝岚说：“很抱歉，树叶扰乱了我的视线。”

    蓝岚摇着头说：“没关系，金镐哲肯定要为他做的坏事付出代价！”

    卡尔也说：“这个地方肯定是他固定接头的地方，有他自救的预案和脱身的机关，这也说明他早就对跑路做出了周密的准备。”

    他望向金镐哲消失的方向：“我比较担心的是，他带走的那个包裹，看形状里面有诸葛连弩。如果尹姜寨有能力仿制的话，他们的攻击力会增强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