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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蓦然

    01•2021年9月17日

    2021年9月17日,是一切噩梦的开始。在之前的半个月里,因为任务量繁杂,我一直都是半夜十二点睡觉,第二天早上四点起来继续学习。作为班长,每天要承载巨大的任务量,并且刚成立的班级也不好带动。这也就间接导致了病情的发展。

    那天下午第二节是数学课。不知道为什么,当老师开始讲课后练习题时,我整个人突然手脚冰凉,出了很多很多的汗,感觉好像随时就要晕倒、猝死了。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我手足无措。一瞬间,感觉自己的身体进入了另一个世界,我不知道我面对的是天使还是恶魔。也许这就是在考验积极向上的自己?

    我明显感觉到这是一个生物,体积和自己差不多大,只不过质量很小,但是能量却巨大。一向好面子的我却不知道自己也有挺不过的那一天。刚开始,我没有多想什么,只想编个理由去趟厕所,说不定就好了。但这个过程太艰难了!看着老师的专心致志,他没回头时,我只能应付这些症状,比如说,攥手心。我又把脚趾狠狠地攥在一起,身体蜷缩在桌下,假装去系鞋带。

    我差点被老师发现了。洞察力极强的同桌发现了我的异常,她小声喃喃:要不要和老师说一下?我没有同意。

    不知道反复了几次,我终于走投无路了。我鼓起勇气,举起手来,说:“我要上厕所。”作为班长,我早就预料到了:同学们必将把目光都注视在我身上。我瞟了几眼,差一点摔了一个跟头。

    急匆匆地来到卫生间,望见扫地阿姨,我的身体好像又抽搐了一下。这也许是我身上的那个东西,第一次见到女人吧,或者她第一次看见了她的同类。我感到天旋地转,无休止的汗液仿佛在摩肩接踵地竞赛,他们把我的后背当成了赛道。这一切唤醒了那个脆弱的自己。一瞬之间,一大波思潮滚滚涌来。

    我在完美与不完美之间彷徨,是否能忘记这第一次在高中的请假呢?我又在痛苦与享受之间犹豫不决。有一个声音忽然告诉我:执着于痛苦啊!我不知道是对是错。那一刻,我第一次感觉到了自己的渺小,大千世界已经压在了我的肩膀上,我不得已履行“老天爷赐予自己的使命”。

    当时,我想到的却是这些。

    回到教室,我把凳子向前提了提,去进行所谓的掩盖。数学课的下一节是心理课,整节课完全不知道是怎么挺过来的。我反复地看向钟表。好巧不巧,我还坐在第一排。面对身后的压力以及前方的注目,仿佛让这个怪物更有了自信。他掠夺了我的自信,则我必自卑;我自卑,必感伤。我开始回忆:这天之前发生过什么事,有过什么诱因?我只能想到自己一直在熬夜,熬了两周左右。我的脑子是混乱的。我在可敬的欲望(例如思考原因)与可悲的欲望(例如执着于自己的感受,而转移不了注意力)中,第一次质问了人性,质疑了自己的身体。在纠结之下,我第一次维持不下去身体内部的“欲望平衡”了。

    须臾,人心憔悴,人身瘫痪,人性被某种力量置于眼前。我夸大了一切,我夸大了这次挫折。我第一次夸大,第一次挫折。

    02•2021年9月18日

    在第一节语文课上,老师叫我起来回答问题。我硬撑着应付了过去。那个时候,我已经知道自己快要撑不住了。

    在第二节数学课上,我还是和老师说了:自己很难受,要趴一会儿。细心温良的附中数学老师是个资历丰厚的老头儿,他渐渐发现了我的异常。还是让我回了家。

    那段时间,我明显感觉到脸红扑扑的。一边要顶受这些未知源头的症状,另一方面还要顶受周围的纷纷议论。

    昨天,我能自己走下去!而今天,如同猝死样的感觉在我的身体里蔓延,身体的每个器官都在阻挡自己本就缺乏自信的脚步。我的前桌老张扶着我,拿着书包,缓步向前。

    母亲听闻,很害怕,我在警卫室里等着她。在警卫室里,我甚至依赖上两位保安,我和他们做了交流,问他们自己会不会猝死。也许那一刻,我只是想寻求一份虚无的安慰罢了。他们笑了,我的心平静了一点点。

    来到出租车上。身体的一切一瞬之间被掏空。我变得像一个婴儿一样,依偎在母亲的怀里。我嚷嚷着:浑身难受!一系列症状我也不想再多言了。

    回到家里,我立马向卧室跑去。仿佛那一刻,只有躺着才是我最好的归宿。不知怎的,忽然,我感觉心要跳出来了,这个世界是无比的陌生。小姨、姥爷都来了。

    大家一边担忧地窃窃私语:我这到底是什么病?一边又在指责我:这不也没事儿吗?!你也可以坚持下去啊!我的良知告诉我,自己病了。我好想毁灭自己,一生当中从未有这样的尴尬。

    这让我如何是好?心中的火越来越浓烈。

    此时,心中似乎又有一个愤慨的声音:得病才好呢!赶紧和他们辩论吧!我不知这种声音为何出现。我百思不得其解,只能用短暂的睡眠掩饰接下来长久的焦虑。

    下午,我们一同去了医院。在等待接诊的过程当中,我的症状更加严重了,只能蹲下,蜷缩成一团。前面还有很长很长的队,我只能厚着脸皮装作自己快要死了的样子。医生见状,只能一脸不屑地把我请到病床上躺下,经过了基本的询问以后,我就去做了很多很多项检查。结果是出乎意料的:什么实质性的毛病都没有。

    中午,我和父亲一同来到医院对面的面馆吃饭。我的手不听使唤,不停地颤抖,一口唾沫在肆意地穿梭于食管中。同时,我的内心也是有逃避人群的趋向的。我下意识地说了一句:不想接触人,不想在这里吃饭。父亲却甚是恼火,骂了我一句。加上结果显示一切正常,无论是谁,后来想想,当时的粗鲁都可理解。

    那时的我只能躲在一旁悄悄地落泪,我不知道明天、后天、大后天还会发生什么。我只能继续做黑夜,让身上肩负的“白日”享受“美好的时光”吧。

    糟践吧!啊!这生来顺水的人!

    03•中秋时节

    中秋时节,我的脖子忽然开始疼了起来,眼睛看什么东西都是模糊的。第一天还好,只是钻心地疼;而等到第二天,我的整个脖子开始僵硬了起来,动弹不得。

    我的内心当中不断地质问自己:是不是要做一个颈椎CT?一瞬间,内心当中仿佛长了一条愤怒的毒蛇,逼迫自己欲盖弥彰。我没有多想什么,找到了父亲。

    父亲却说,这只是个小事,于是就给我的脖子上贴了药膏,我勉强地入睡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发现脖子完全转动不了,于是,我便叫母亲陪我去拍颈椎CT。那个时候,我们谁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原因。母亲骂骂咧咧的。后来我才明白,这对于一个新生的焦虑症患者的母亲来讲,这样的表现已经算不错的了。

    来到医院里,人特别特别多。只见我忽然感觉到要晕倒,一边不敢大叫,一边又只能蜷缩在楼梯口,给姥爷打电话寻求安慰。我的呼吸越来越不顺畅,只能用意志力去进行。我开始寻找扶手,特别害怕自己一头扎了过去。一边,母亲还要耐心地帮我排队;一边,还要关照我的身体。顿时,全身上下蔓延着愧疚的感觉。

    终于排到我了。面对医生,我的双手开始不自觉地抽搐。医生建议我到医院附近的多功能CT核磁排查室去进行检测。这时,这个年老、看似经验丰富的医生,简单摸了摸我的后脖颈,便大笑地对我鼓励道:“孩子,没事,放轻松点!Relax!”

    也不知是为什么,当听到对我鼓励的话以后,我的泪水像泉一样,不顾三七二十一立即涌了出来。我也不明白我是在委屈什么。但是那个时候,内心当中那条愤怒的毒蛇,瞬间缩成了一团,变得弱小又无助。直到到了出租车上,我才忍下了泪水。

    到了排查室,又是一阵焦急的等待。我忽然发现自己特别喜欢看动画片,于是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中的《汪汪队立大功》。拍完片以后,十分钟,结果就出来了。结果显示:没有什么大碍。

    我感到很惊讶,于是拿起手机开始在网上查我的病症。后来才确认,脖子僵硬和视力模糊是焦虑症、植物神经紊乱的典型症状之一。

    中秋,本应是匆匆忙忙赶作业,赶完就去赏月的时间,老天爷却给了我一个无比放松的机会。后来我又想了想:或许这不是放松,而是给我一个新的契机去感受与了解更不平凡、更痛苦的事吧!

    这种痛苦何尝不是在变相地进行考试呢?瞟了一眼空中的圆月,我却无暇顾及它别样的美。似乎它只是想告诉我:任何一件事都有很大几率不会呈现出一个完美的“圆”吧。

    04•军训

    当听到军训即将开始时,我的内心是犹豫的。一方面想要在军训中获得荣誉和掌声;另一方面,还要继续独自挺下浑身的焦虑。

    最终,我暂且选择了迎难而上。

    拿着训练物品来到军训场地时,看到同学们惊奇又充满鼓励的目光,我的内心似乎又增添了一份压力。我装模作样地与他们聊天,不自觉地聆听周围的声音,似乎第一次感受到了对声音的恐惧。实际上,我的内心一直在波澜起伏,波澜起伏的正是对人群的恐惧。那个时候我还是班长,我想用余力去管一管纪律,但是我发现我连自己都管不好,我没有过多的意志力去插手班级的事情了。

    终于排好了队,我们来到了会议室进行开幕式。谁知道下一个面临的困难就是开幕式的楼层?

    会议室有两层楼,而我,属于21班,恰恰老天爷就把我安排在了顶层楼的第一排。而正好这个时候,军训教官告诉我们,栅栏又坏了,所以前面第一排面对的是没有栅栏的地方。我不敢向下瞟去,可是身体当中又有一股力量强迫我向下瞟去。

    刚开始,我还是被这种力量征服了。于是,我向下看去,感觉头非常晕。我打算向我的邻座寻求帮助。

    我的邻座是我的初中同学。刚开始我也是特别的不好意思,我觉得我这样一个男子汉,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症状呢?

    我的初中同学,他是一个腼腆、保守的男孩子,他想尽一切办法和老师说,但是最终都被我制止了,我认为自己能挺住。

    忽然,我又有一种想跳下去的感觉。还有人在不断走动着,本身就不喜欢封闭空间的我,还要面对高楼层的挑战。终于,我在开幕式讲到一半时,实在挺不住了,和老师请了假去卫生间,我的初中同学陪我到卫生间去缓解了一下。

    我不知道从卫生间回来后该怎么面对一切。当我再次走上楼梯时,面对楼上的同学们的注目,我的心又被吊了起来。

    开幕式的最后,军训教官开始领我们站军姿。他说,谁感觉难受要答“到”之后再坐下。感觉难受,那个时候在我看来完全就是一种懦弱无能的表现。我想都没想,径直地站了起来,忽然又有体位性低血压的感受。我本来就是一个高个子的人,站起来以后还站在第一排,要面对前方的悬空,而且还要长时间保持直立的姿势。我一直在逼迫自己:“挺过去,符哲,你要挺过去……”

    但最后,我还是屈服给了心中的焦躁与畏惧。我直接举手,然后就坐了下去。军训教官很生气,他骂我为什么没有答“到”。我只能喃喃道:教官,我太难受了。那一刻,我不知道后面的人对我是怎样地讥讽。一向明白军队训练管理条例的我,那一瞬间忘却了所有,只想把自己的身体养好。

    开幕式在恍惚之中结束了,军训教官带领我们来到了训练场地站军姿。站军姿,又是一个考验。

    我知道我在焦虑的是人群以及自己对自己的要求。我虽然知道,但是感觉克服的过程是非常困难的。我只能试图转移注意力,看别人的笑呵呵的表情,似乎是在和教官玩一样,我一边想要去治治他们,一边感觉自己快挺不住了。只不过我也不知为什么,也许是意志力的作用吧,我在第一天的整个训练过程中,没有任何的特殊请假。

    意志力与反意志力的作用,就像已经被擘画好的蓝图一样。我相信每一个焦虑症患者也能感觉到这一点。我在战胜自己的过程当中,脑子里只是放弃与坚持,两种图片的来回交替。放弃的图片呈现的是我坐在角落里,被同学们谩骂的样子;而坚持的图片则呈现的是我成功之后,大家把我举起来的样子。

    第一天的下午,我们开始练习闭幕式的汇演任务,好巧不巧?!我作为第一排的最右边的那个同学,要带领整个班集体。当教官命令我的时候,我的反应极其迟钝,似乎还是在沉浸于自己的那些事里。教官再一次对我生气,看着他那严厉的五官,我的心头不禁震了一下。我也知道,我再一次在同学面前出了“丑”。

    第一天就这样在迷茫之中度过去了。

    第一天晚上回家后,我就非常排斥去第二天的军训。但是,没有人给我后退的余地。在言辞命令之下,我勉强地走向第二天的场地上。

    来到军训场地之前,我就明白,自己心中满是排斥的情绪,如果不得已舒缓,那么就会造成回避的态势。这个时候,我知道自己已经陷入了焦虑状态,我开始想那些无用的话题。

    早上先是一段普通的训练,然后就来到了开幕式上。开幕式刚开始不久,我就感觉到全身发麻、手脚冰凉、浑身出汗,感觉像要猝死了一样。我只能在人群当中敷衍地唱着国歌,祈求台上的领导和老师不关注我。但是最终我还是没有挺过去,我在众目睽睽之下拍了拍身边的同学,说我自己难受,而我身边的同学早就知道我会有这样的症状,于是联系了老师。刚开始联系老师的时候,就已经有很多人在看我了,那个时候,我就是秉持这样一种不想被他人关注的态度,不停地焦虑。

    最终,我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当着所有军训教官的面,离开了军训场地。那个时候,我看到差不多有一半的人在关注我,当来到场边休息后,我终于僵持不住,委屈地哭诉了出来,说我要找家长。

    父亲听闻,不解地赶了过来,把我抬上车,送回了家。回到家中,我扑通一声,就躺在床上,然后又扑通一声,忽然跳起来。像是失去了意识一样,对着客厅大吼道:“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我坚持不下去?到底是为什么?!”但我知道,一切哭诉都是没有意义的。我只能蜷缩在一旁进行反思。

    五天的军训悄然而逝,我只能看着大家的风采,但是却不能融入他们,这何尝不会带来一种自责以及留恋呢?怀有军人梦想的我,本应在军训中大展风采,但是这一次却截然相悖。懊恼、愧疚,但一切都已经成为过去式。军训过后,就是我最爱的运动会,我选择了退缩与逃避,没有去参加。要知道,我有整整三个项目,一种负罪感涌上心头。但我知道,那个时候换作谁也都会做出我这样的选择吧。

    过往的虚荣只会按照递推理论提升现在你对虚荣的追求。过度沉迷于虚荣,例如,过度关注他人的看法,这必然会带来无止境的焦虑。间歇性地去关注他人的想法,会提升自己的内涵与修养。那个时候的我,就是一个完全向往虚荣的人。面对虚荣,我们理应茕茕孑立,不应与其同流合污。

    焦虑的时间长短、程度大小,是我们无法决定的,我也不建议去追溯原因。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转化、转化、再转化。转化的过程就是奔向自由的过程。我们可以决定的是,焦虑所带来的多余的阳气对我们的影响有多大。我们应回归平凡的生活,用焦虑所创造的内驱力,尽量做平凡的事,去改善一系列的衍生出来的感觉;而不是像我之前一样,一味地好面子,不顾自己的身体。

    像我之前提到的全身发麻、手脚冰凉,像猝死一样的感觉,实际上是惊恐障碍。人力行为理论认为,惊恐发作是现实的特殊环境下获得的条件反射,是一种恐惧反应。拿我来分析,由于在发病之前的长时间熬夜,于是身体发生了回避,不愿意让我再继续熬夜,焦虑于学习。

    而精神动力学认为,惊恐发作是童年的精神空窗在潜意识当中的反应,通过特定的一种神经生理的途径,作为应激性生活事件所诱发。

    我们习惯了这一系列的病症以后,我们会自然而然地把它们当成家常便饭。我们要明确一个价值观,就是所有无用的想法都不是你在想,而是你的病在想。当你疏远了病症以后,当你明确了“我”与“病”之间的关系以后,一切都会变得非常自然。世界本无尘,庸人自扰之。不经历人与人之间的碰撞,不会体会到社会心理的问题,所以你更要接纳短时间内的孤独与不合群。

    孤独是没有反义词的,你无法定义不孤独的这种状态。孤独本身就是孤独的,本身就是独一无二的。只不过当陷入孤独的人陪着孤独的时候,你们二者都不会再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