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灰衣来说，这是一个很简单的任务。

    跟着名为艾琳的剑士，干扰对方的行动。

    不断出手骚扰，消耗对方的体力；对方获得魔晶时，夺走对方的魔晶。

    任务的过程自由安排，出手的尺度自由把握，唯一的要求是不能杀死对方。

    没有时间限制，什么时候对方屈服，什么时候任务结束。

    这不是一个光彩的任务，但是费用足够丰厚，而且终究没有杀人，对方依然能够活着，只是需要丢弃些杂物。

    那些杂物，她们早晚会丢弃。

    人生就是这样，想要活得不错，总得丢弃些什么，某种意义上，他还帮助了对方的成长，至于对方的不理解，对他来说没有什么意义。

    活着就是这样，没什么趣味，没什么意义，尽管这样还是得活着。

    任务一直很顺利。

    灰衣出手了三次，艾琳三次无功而返，可以想象，艾琳的存款支撑不了多久了，只要再有一两次，顶多三次，她就不得不面临屈服或者逃亡的结果。

    她逃不了。

    离开这里，换个地方，一切依然会重复，只是换了个对象，换了个过程，结果还是一样，甚至更为不堪。

    所以何必挣扎呢？不如早早躺下，接受一切。

    灰衣心灰意冷地想着，感觉自己所作的一切毫无意义。

    毫无意义地出剑，毫无意义地建立优势，毫无意义地划伤艾琳，毫无意义地与一个陌生少年对峙。

    那个预测是巧合吗？

    对方是神术师，被神赐予了未来的片段吗？

    对方是魔法师，用预知术看到了未来的剪影吗？

    不知道，毫无意义。

    灰衣决定放弃想法，朝着少年攻去，绕了足够大的角度，艾琳和少年都在正面。

    灰衣一剑刺出，少年回剑，不算精妙，足够稳定，刺向灰衣的心脏。

    完全放弃防御，同归于尽的打法吗？

    只要再往前一步，两个人都不能变招，这毫无意义地人生就能于此结束。

    死亡如同盛放的鲜花，具有致命的诱惑，呼唤着灰衣的投入。

    灰衣很想扑上去，可惜，外面有个小鬼在等他，他得活着回去。

    所以退一步，横剑隔开，再次刺出。

    少年又刺出一剑，这次朝着喉咙，还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明明脚步虚浮，身形散漫，挥剑的手却很稳，是有什么特殊的技法吗？而且为什么这么执着于同归于尽，对方也不想活了吗？

    灰衣无奈，只能再次退让，目光扫了一眼不远处的艾琳。

    刚才艾琳毫无动作，看起来没有出手的打算。

    所以两人素不相识，少年真的只是巧遇？为了一个陌生人，打算拼上性命阻止？真够无聊的。

    灰衣心里动着念头，再次刺向少年。

    这是中规中矩的一剑，杀伤不足，但是变招足够多，哪怕对方再次使出同归于尽的招数，这一次也能给对方身上添条伤口。这样重复几次，对方就没法故技重施了。

    嗯，对方看出来了，没再傻傻地刺上来，而是摆了个防守架势。

    不过这姿势够别扭的，身体和手不在一个步调上，仿佛有两个人在控制，这样的姿势怎么变招呢？

    灰衣上前一步，之前都在出招的时候退却，现在才是双方第一次对招。

    剑身相撞，发出清脆的声音，对方的剑有些古怪。

    灰衣没有多想，这是双方都有预料的相撞，他得将精力集中在后续变招上。

    重心前压，剑势向前，对方这身形，应该来不及调整吧？

    灰衣这样想着，却见对方似乎早有预料，剑身向上一荡，架开攻击的同时划向他的右臂。那把剑在灰衣右臂上划过，不知是巧合还是精妙控制，只划破了衣服，手臂上不见半点伤痕。

    灰衣悚然一惊，定步回剑防守。

    巧合吗？

    灰衣疑惑看向前方，少年像是遭受猛烈攻击一般，连连向后退了五六步，手上的剑不成招式地胡乱挥舞，脸上犹自带着惊恐，怎么看也没有读出剑路的能力。

    少年大口喘着气，看到灰衣手臂上的缺口，脸上的惊恐瞬间转变为喜色：

    “别逼我啊，再来我进二阶段打你了。”

    二阶段吗？

    想着少年的话，灰衣低头看着左臂被拉开的口子。

    所以不是巧合，而是调侃吗？

    能够使出那一剑，精准，稳定，出色的判断，以年纪来看，对方显然不能有数年苦功，所以对方是在剑术上有绝顶的天赋。

    然而对方姿态滑稽，行为散漫。

    拥有得太过轻易，心中自然生不出重视，有才能的年轻人总爱犯这种愚蠢的错误。

    过去跨过漫长时光，向着现在的灰衣发出嘲笑。

    灰衣承认他被激怒了，双手握剑，长长吸了一口气。略带凉意的空气和胸中燃烧的愤怒相遇，如同火焰灌入燃料，怒火变得更加旺盛。

    “杀。”

    短促的喊声后，灰衣双手持剑朝着少年冲去。

    始终在旁围观的艾琳终于出手，持剑上前，朝着灰衣的路线侧方斜劈。

    灰衣举剑架住，脚步不停，斜撩甩开艾琳，径直向前冲去，甚至不在意暴露自己的后背。灰衣清楚身后女人的速度，只要出剑干脆，在斩杀少年后他还来及防守。

    少年的脸越来越近，灰衣甚至能清楚看到少年脸上的惊恐，然而直到这时，少年依然没有摆出完整的架势。

    轻视？巧合？求死？

    所有可能性在脑中掠过，丝毫不影响灰衣的动作。

    到了此刻，唯有挥剑。

    铿。

    断刃飞舞。

    灰衣还保持着下劈的姿势，手上握着半截断剑，呆呆地看着空中旋转着的剑刃。

    少年忽然扔下手中的剑，伸手抓住还处于惊愕状态的灰衣，猛地用力向后一带。

    灰衣身后，追击的艾琳一剑砍空，皱眉看向少年，注意到少年手中无剑，毫不迟疑地横劈而来。少年不过是一个突然闯入的怪人，还是倒下更让艾琳安心。

    少年向后退去，有惊无险地避开这一剑。

    艾琳没有追击，俯身捡起地上的玉魄，目光看向不远处的灰衣。

    灰衣的愣神只持续了片刻，在被拉开时已经回神，顺势向前翻滚，起身后立刻转向后退，反手自武器匣中掏剑防守，这会儿正面色复杂地看着少年。

    少年在不远处停下，空着双手，脸上带着笑容。

    进屋之后，少年笑了许多次，浑身洋溢着这个年龄特有的青春昂扬。

    而现在这个笑容不同。

    这不是少年该有的笑容。

    仿佛成人看着淘气的孩子，无奈中带着些宠溺。

    不，或许更进一步。

    那是宿主看着淘气的宠物，在那溺爱背后隐藏的，是无可逾越的居高临下的俯视。

    秦策看着艾琳，温声说道：“能把我的剑还给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