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意潇潇剑气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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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路自足下始

    许易安总算再次回到了自己的家。

    推开木门,少年看着埋在杂草里的这块儿熟悉的院子,露出了五个月里,第一次发自心底的笑。

    还是家里好。

    几个月没有人在,现在这满院儿的杂草长势属实好。许易安足足花了一整天的功夫,才把院子里清理干净。别看那些奇花异卉那么多人照顾,要说耐活,还得是地上野草。

    普通人的日子最难过,但也最好过。一天天数着日落月升,也就过来了。

    天色已黑,少年清理了一下屋里的浮土灰网,点了盏油灯。

    洗过被褥,许易安又坐在桌前,捧起一本书。

    陆先生让自己要走万里路,那该往哪儿走呢?

    也不知道宋浩然现在怎么样了,他说要读书考功名,那现在是不是正在苦读啊。

    杜姑娘呢,现在是还在外面江湖里飘着,或者是已经回了剑庐。

    柳金风倒是个有趣的人。他爱喝酒,不知道他又走了多少地方,尝过多少种酒。

    心里盘算着,少年有些看不进去书了。索性吹灭了油灯,躺在光秃秃的床板上出神。

    路有远近,但脚下没有啊。

    少年笑自己庸人自扰,心中开始静了下来。感受着自己气府里那股安安静静的真气,不知不觉就睡着了,一觉至天明。

    许易安起床后,又跑到药铺。

    少年觉得,冯掌柜这几个月是真心实意地帮自己提升境界,既然要走,理应打个招呼。

    冯掌柜听罢少年来意,破天荒地没有骂没有吵。只是淡淡问道:“你想好了?虽然你现在前三境底子打得不错。但是毕竟是初入四境,我只答应了陆小子在镇里保你性命,你要走出去,我可管不到你。”

    许易安点点头,说想好了。

    冯掌柜表情有些不耐烦,袖子一挥,轻喝道:“那就滚吧。”

    少年深鞠一躬,道了声那冯掌柜再见。

    正待要走时,冯掌柜突然作声道:“那剑诀勤练一练,对你有好处。还有那红鲤,小心照顾着。”

    望着少年离去,穆郎中不禁问道:“他境界这么低,就这样空着手出去,还能活着回来吗?”

    冯掌柜撇了他一眼,骂道你一千年的修为才到七境,他才多久?

    穆郎中暗自委屈,师父也太偏心了些。

    李秀秀正在河边捡石头。河里有好些鹅卵石,被水磨得小小滑滑的。小姑娘觉得石头很是可爱,就挑那些看着花纹好看,颜色鲜艳的石头,拿衣襟兜着,没一会儿就捡了满满一兜,也顾不上打湿了衣服。

    装不下了,小姑娘颠了颠,有些重。便放弃了继续找的念头,想要回家去。

    小姑娘还在想,哪些石头可以放在水缸里,哪些可以摆在自己的小书桌上。往前一看,李秀秀眼睛一亮。

    是易安哥啊,好久没有见到他了。

    捧着满怀的石头,小姑娘蹦蹦跳跳来到许易安身前,眨着眼睛笑容灿烂道:“易安哥,你这么久是去哪儿了?”

    许易安看到面前是李秀秀。这丫头是个野小子脾气,总爱凑到男孩子那儿钓鱼捉蟋蟀,还总被欺负。不是弄得自己一身土,就是被小男孩捉的蛤蟆蜈蚣吓哭。自己见到几次,便帮她弄掉身上的虫啊土啊,所以和自己显得要亲近些。

    许易安不知道该怎么说,想了想,还是撒了个不大不小的谎:“我去药铺帮忙了,那次活要干很久,还要进山,就没怎么回家。”

    李秀秀也没有想太多,小孩子心性烂漫,又问道:“那陆先生呢?学馆一直关着门,没有让我们去上学,我还有些问题想问陆先生呢。”

    许易安心中一酸。

    “陆先生啊,他应该是回岳麓书院去了。有些问题,他也想问问先生。”

    小姑娘一脸不可置信:“陆先生还会有问题吗?他已经是顶有学问的人了啊。”

    许易安摸摸小姑娘的头,笑道:“是人都会有问题啊,可能是想不明白,也可能是做不明白。”

    就像自己,想着去远游万里,却连去哪儿都不知道。

    李秀秀似懂非懂,心里想着能当陆先生的先生,那人学问得有多高啊。是不是,得有好多个自己那么高。

    小姑娘皱着眉头嘀咕着岳麓书院是什么地方啊,自己没听说过。不过转而一想,连陆先生有了问题,都要去到这个地方。那如果自己到了那儿,是不是真能成为女夫子啊。

    想到这儿,李秀秀仿佛下了决心一般,急切地问:“易安哥,你知不知道岳麓书院在哪儿啊,我让我爹带我去。”

    许易安有些不解她为什么想去岳麓书院,但自己真不知道在哪儿啊,只能老实说不知道。

    小姑娘眼里的光黯了下去,有点不开心。

    转而又好像想到了什么,李秀秀说了句那我回去问问我爹,一溜烟往家里跑。

    少年有些羡慕眼前这个小姑娘。她还知道自己想去什么地方,比自己强上不小。

    结果到了下午,有人来到许易安的院子里。许易安正在收拾着东西,将陆先生送的书用包袱皮包好,准备背在后背上,方便随去随看。

    到柜子旁边,少年翻出一个布袋。布袋里面是这几年自己攒下的铜钱。

    数了数,应该有个二三十贯的样子。少年拿出一半来,放进了包袱。

    穷家富路,毕竟不知道自己这一走要多久。少年索性将钱整个包起来,全装进行囊里。

    手边是那尾红鲤,没法儿带在身上。

    许易安想了想,将红鲤收在了君子玉里。

    有人敲着屋门,许易安抬头一看,竟然是李秀秀的爹,开包子铺的李牛。

    李牛看到桌上的包袱,问了声:“你要出门?”

    少年答了个嗯。

    李牛一改往日垂头低眉的样子。目光如炬,看了看少年身形神魄,赞叹道:“神君真是好手段。”

    许易安还在收拾着书本,只是轻轻说道:“李叔叔,我知道你不是普通人,冯掌柜说你是墨家八境。不过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儿?”

    李牛叹道:“秀秀说要去岳麓书院,你知道吗?”

    少年点头说知道这事。

    这位在镇上一直被人说窝囊,实际是墨家高手的男人,语气突然变得恳切起来:“那你能不能帮我个忙,把秀秀送到书院去?”

    去岳麓书院吗?许易安想过去京城,看看宋浩然是不是已经过上了之前他们憧憬的好日子,想过去剑庐,对杜姑娘说一声我喜欢你。也想过去南华宗,再找柳金风喝一回酒。

    好像真没想过去书院。

    许易安声音忐忑:“李叔叔,我现在只是初入四境啊。”

    李牛听出了少年的言外之意,苦笑道:“我也想自己去。但是神君之前特地叮嘱我不能离开这里。具体我也不能多说,既然你想出去看看,也可以去书院啊。”

    许易安只好点头同意。

    眼前的汉子有些开心,立刻笑道:

    “什么时候出发,我去送你们。”

    不过李秀秀的娘知道后,在家里又是对着李牛又打又喊,说道秀秀只是个女孩儿,想看书在家里看看就行了,跑那么远去干什么?又骂李牛你真不是个男人,竟然将自己女儿托付给一个半大小子。那小子是看着老实,但是老实不能当饭吃。跟你一样八扁担打不出一个屁来,护得了我们秀秀吗?

    李牛只是低着脑袋也不说话。

    待自己媳妇打累了,急忙上前小声说没事儿的,只是路远了一点儿而已。走个半年,也就到了。

    秀秀娘欲哭无泪,你还算是个老爷们儿吗?就知道在床上心思多,平常居家过日子,脑子里怎么就跟个榆木疙瘩似的?

    不过能有什么办法呢?自己说了这么多,无非是不想让李秀秀离开自己太远。可这个蔫汉子半天了,只是说着些不轻不痒的其他话儿,意思就是同意让秀秀去书院。

    李牛给自己媳妇按着肩膀,劝道你也别太着急,大不了,过段时间我们这里的铺子关了,再去岳麓书院开个包子铺就行了啊,那样不就离秀秀近了嘛。

    秀秀娘气极反笑,骂道你当书院里那些夫子们爱吃你这油重盐大的猪肉包子啊,到时候亏死你。

    这件事,便算是过去了。

    第二天,许易安清晨便到包子铺门口等着。李秀秀也背了个小包袱,不似之前那副雀跃模样。

    秀秀娘则是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念叨着如果觉得读书累的话,或者受了欺负,就回来。

    李牛无言,只是送两个孩子离开。

    出镇进山,李牛和许易安二人一路沉默。倒是李秀秀,刚才和家里人分别时的不舍,早就随着山里的鸟叫虫鸣烟消云散了。小姑娘跑得很快,这儿看看那儿瞧瞧的。觉得和爹还有易安哥落得远了,又在前方蹦着喊快点儿走啊。

    少年突然问道:“李叔叔,你既然是墨家高手,为什么那天,你没有出现啊?”

    李牛只道是少年埋怨自己没有帮陆慎言屠龙,解释道:“我虽然八境,但是墨家重机关之术。自身修为,根本比不上同境武夫和炼气士。我在这儿,原本是为了维持压龙大阵的。但是阵眼被毁之后,我是真的有心无力,你别怨我。”

    许易安见李牛回错了意,摇头道:“我不是说你没有帮陆先生。只是冯掌柜说你和陆先生一样,都是在这儿镇守的。有些好奇,所以问一下。”

    “不过,冯掌柜说当时是四人和他一起。但为什么只有你和陆先生在这儿啊?”

    李牛答道:“当时四人,只有儒墨讲入世,释道皆出世。而我们墨家又是重器,不像儒家重人。我和陆慎言,在这儿的目的不一样。而另外两家,遇见那天情形或者会来,就像吕玄。也可能不回来,就像芥子寺。来去全凭个人意愿,宗门不会去管的。”

    “不过经此一事,你也算是陆慎言的弟子了。相信你以后,肯定不会错的。”

    这条路许易安很熟悉。之前采药的时候,已经走过了无数次。再往前走,就会翻过山顶,就算是离开鸣凤镇了。

    李牛停下脚步,从怀里掏出一个铁片,递给许易安。

    这位汉子说道:“这个是我平生的得意之作,是用玄铁打成的一副墨甲,以墨家机关术缩成铁片。如果遇到危险,用真气灌注进去,便会附在身上,保命是不难的。”

    言尽于此,李牛抱拳拱手道:“拜托了。”

    许易安回礼,让眼前这汉子放心。

    然后少年就和李秀秀二人,一高一矮,向另一侧山外走去。